莊文靜

世界經濟圈中,中東地區的資源優勢無人能及。
這個地大物博,發展卻又相對滯后的地方,一直是被西方國家覬覦之地。十多年來,地處中東的伊朗飽受美國的經濟制裁。
近來,伊朗外長扎里夫表示:中伊雙方即將達成一致,中國將在未來25年,投資4000億美元,幫助伊朗完成100個基礎設施建設項目。而作為回報,伊朗將會為中國提供石油產品。而這一消息,隨著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已經傳播了幾年,如今中伊雙方的長期經貿合作則塵埃落定。
伊朗作為中東的代表性國家,也是“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對中國企業而言是否將有更多的商業機會?中國企業探索伊朗乃至中東地區的商機,成效如何?25年4000億美元的經貿合作協議,中東地區是不是蘊藏著中國企業出海的大好商機?
早在2016年,中國就與伊朗建立了戰略伙伴關系。近期公布的25年4000億美元的合作,中國將承建100個基礎設施建設項目,這個金額相當于伊朗1年的GDP總量。
此前,印度政府也看很看重與伊朗的合作,印度曾與伊朗、阿富汗達成了三方協議,由印度出資16億美元建設連通伊朗到印度的鐵路,但后來出于種種考慮與擔心,印方還是取消了協議。
“事實上,中國與伊朗的雙邊貿易,戰略意義遠遠要大于實質意義。”中國中小企業協會副會長、國際經貿摩擦預防及應對工作委員會主任尤燦在接受《中外管理》專訪時表示。
尤燦解釋道:25年4000億美元的合作,事實上更吸引人眼球的是“25年”。因為4000億美元本身,如果分攤在25年間,加之通貨膨脹,這個數字其實已經有縮小了。尤燦做了一個橫向比較,伊朗有8000萬人口,與另外兩個人口規模相仿的國家比較,比如俄羅斯與中國的雙邊貿易額大概是每年700-750億美元;再比如中越之間,每年1200億美元左右的貿易額。越南這樣一個東盟小國,與中國的貿易額3年多就能達到4000億美元。因此,25年是重點,這明顯是戰略意味更濃,是體現了雙邊關系的長期穩定性。
特別是,從今年年初開始,伊朗表示對中國的石油貿易使用人民幣進行結算。可見,中伊雙方將會有越來越多的合作。
然而,作為中國中小企業協會的副會長,尤燦談到中小企業如何抓住與伊朗合作的經貿合作時,并不十分樂觀。尤燦詳細地分析了幾大原因。
第一,一提到伊朗,就難以回避美國。
美國對伊朗的制裁已有十多年,可謂全球范圍內最重的制裁,甚至比對朝鮮還要重,并且這種狀態基本很難改變。而中國企業要與伊朗合作,就繞不開美國。回溯華為、中興事件,起因都與伊朗有關,都是因為美國認為中國企業在伊朗出售了違禁品。
當然,伊朗在與美國的交往中,積累了大量的外交經驗,他們非常了解西方人會聽、愛聽什么樣的故事,擅長以他們聽得懂的方式進行交流,這也是值得我國企業學習的方面。
想進入伊朗的中國中小企業,相對容易進入與油氣、基建相關的產業。比如,可以跟隨“一帶一路”基建項目做一些輔助項目。正所謂‘跟著獅子去狩獵。如果可以承接‘國家隊的輔助項目,無論是資金還是政府關系,都會更安全
第二,伊朗自“1979年革命”以來,便進入了某種“ 倒退”狀態。
為什么這么說?尤燦解釋道,1979年前伊朗擁有非常開放的文化,有夜店、可以飲酒,女性穿著時尚,可以說是中東除了迪拜之外最開放的國家。但此后情況陡轉,伊朗走向了開放的對立面,幾乎所有基建項目都停了,德黑蘭街上有許多二三十年前的爛尾樓;夜店被封或拆掉,變成了小賣部或施舍窮人的地方。
這類“倒退”現象在人口素質上體現得更為明顯。伊朗的老年人受教育程度很高、博學多聞,很多人能講一口流利的英語,甚至會幾國語言。而伊朗的年輕人卻恰恰相反,城市的年輕人受教育程度很低,農村更是有大量文盲。而這個現象源于1979年革命后,反對西方的科技、文化、語言等,甚至連西方的音樂、文學、電影都禁止了。尤其是伊朗被西方封鎖和制裁后,國家更窮困潦倒,教育更難以保障。
第三,產業結構極其不科學。伊朗本身有著極其豐富的資源,現在是一個資源導向的國家,經濟以油氣工業為主。而在其他方面,伊朗的產業結構卻非常不科學,軍事、民用工業都不發達。
尤燦回憶幾年前去伊朗時,感受很深的是伊朗的金融系統十分混亂。在銀行和街邊小店兌換美元匯率,可以相差一倍之多。在相當一段時間內,中石油在伊朗開辦的昆侖銀行,是唯一一家能在伊朗辦理美元結算的銀行。所以,中伊的經貿往來很重要一點是伊朗瞄準了人民幣結算。以往,石油產品都繞不開美元,但通過人民幣結算就解決了這些問題。
第四,繞不開的民族文化和性格特點。伊朗是波斯人占主體,伊朗的舊稱就是波斯,波斯人是中東的白人,歷史上波斯是第一個地跨亞歐非三大洲的帝國。因此伊朗擁有悠久的歷史和燦爛文明,他們有很強的上進心和榮譽感,身上有一種驕傲感。這種驕傲還體現在伊朗人的基礎道德水平很高、有非常強的自我管理能力。同時,盡管國家發展出現了倒退,他們也保持著非常中立的“民間克制”,而很少會去罵政府,所以說伊朗的基層文明水平很高。
另外,同時伊朗是中東地區少見的“有地址”國家。尤燦印象深刻的一個細節是,世界上有不少咱們熟悉的國家是沒有地址的,比如:要在印度或沙特開發打車軟件,就根本不可能。因為這些地方是以建筑物和土地所有人來辨識位置的,沒有地址的概念。從中可以看出,伊朗的文化底色與中東其他國家有相當程度的不同。
“總體來看,我們需要冷靜地認識伊朗。”尤燦強調道,“伊朗對于中國很重要,但我認為民企、中小企業不宜貿然進入。”
那么,什么樣的行業或企業,可以抓住伊朗乃至中東的商機?該考慮哪些產業?
“相對安全的是進入與油氣、基建相關的產業。比如,可以跟隨‘一帶一路的基建項目,做一些輔助項目。正所謂‘跟著獅子去狩獵。如果可以承接‘國家隊的輔助項目,無論是資金還是政府關系,都會更安全。”尤燦表示。
同時,尤燦給企業提出了五條建議。
第一,任何企業和伊朗的合作,一定要把政治風險視為最重要的考量標準。
對于已進入和準備進入伊朗的中國企業來說,一定要特別了解美國對伊朗制裁的協議、法令。前段時間,美國制裁伊朗,很多政府都讓企業自查與伊朗相關的合作內容。事實上,預防與應對遠比事后補救要重要得多,因此中國企業要在戰略上有全盤規劃,并且一定要讓國企先行,經營安全才更有保障。
第二,對當地的文明、文化要盡可能腳踏實地做深層次了解。由于中東地區的國家、種族、宗教、文化眾多,因此文化共性并不多。要進入某個國家,就要有針對性地研究它,即使同屬中東地區的國家,不少經驗也較難照搬套用。
目前,可以說有九成的中國用戶,還不會或很少用英語搜索,更不要說用阿拉伯語去進行搜索了。甚至,伊朗目前還在使用波斯語,這就更增加了中國企業對伊朗的認知難度。
第三,投資的行業,一定要牢牢與中國“國家隊”投資行業進行綁定。比如:基礎設施建設、油氣工程等,要做這些相關產業的項目,所謂“跟著獅子去狩獵”。
第四,一定要重視當地的商業協會,以及中國在當地的非政府組織的作用。中國企業經常會犯的一個錯誤,就是不愛和協會打交道。事實上,海外很多國家的商業協會都非常強大,它們是真正給納稅者代言的組織。和它們搞好關系,中國企業會提前得到很多信息,這尤為重要。
第五,伊朗不能代表中東,一定要明確中東還沒有成熟的經濟環境。中東有太多的民族和宗教,文化復雜。并且,中東地區一旦結合了宗教和人種因素,并且把各種因素全部打散、全新排列組合后,你會發現它呈現出萬花筒的狀態,可謂千人千面。
因此,尤燦反復強調:如果你要在中東經營企業,一定要踏下心來去了解每一個國家、每一個民族文化,了解得越細越深入越好。因為中東從古至今的復雜局面,導致在當地有很多掌握各國資源的各人,在國際貿易、投資等事務中充當中介角色。他們往往能量巨大,但是非常靈活多變。比如:擁有在北京注冊公司的某位敘利亞人,可能有力幫助解決伊拉克發生的貿易投資爭議。我們以往在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理解的國別概念,在中東往往需要重新認識。建議對類似個人掮客,要結實、了解并善用,長期交往、去偽存真。另外,相信70、80后,從小都是看著“海灣戰爭”新聞長大的,可想而知中東地區情況的復雜性。
即便今天,也很少有人會說:“我在中東做生意,賺得盆滿缽溢。”當然,不乏有人會悶聲發財,但大多數并不成功,也沒有什么好炫耀的。以至于現在專門研究中東經濟的專家和機構也并不多,因為沒有什么市場需求。這不僅是尤燦的體會,也是記者在撰寫此文時的感受。
“當然,所謂‘富貴險中求。此次與伊朗的25年戰略合作,也體現了長期的政治關系穩定局面。而特別是對中國民營企業來說,海外布局的首要重點一定是政治安全,有了這一基礎,也才可能有經營安全。”尤燦總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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