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說梅花早

青小衣

1

水光之上，彌漫而來的風

吹起層層漣漪。蝴蝶追趕著霞光

穿過曠野，流過樹林、草地、小村莊

春光瀲滟。二十年的時光

一朵小花，以四季為春天

與冰和解，把肩頭的重擔扛成了花冠

2

我是在數九的日子里認識你的

像遇到一朵小梅花

你那么小，我有點兒驚慌失措

我怕數到六時，一陣風，就把你帶走了

六歲的你，擔負起一個家的你

真的太小了。我似乎看到你的小眉頭

你笑時揚起的嘴角

至于你哭時的樣子，我至今沒有看清

因為，你總是能及時地

用淚水模糊我

3

鳥兒噙著筑巢的干草

尋找屋檐，炊煙吐出細微的呼吸

你守著兩條河流，一條是父親

另一條是母親。他們都不是親生的

但你是這家的獨生女

被抱到五塔村時，你只有幾個月大

養母先天性癡呆。六歲時

養父又突發腦梗塞，落下半身不遂

4

你迫不及待地沒命地長

生活需要你長大，快點兒，再快點兒

七歲，你對著一只蘋果說了很久

然后，讓父母把它吃掉了

八歲，你對著一杯牛奶說了很久

然后，讓父母把它喝掉了

九歲，你對著鄰居送來的草莓說了很久

然后，讓父母把它們吃掉了

你越來越強大，可你的生活太脆弱了

你靜靜坐著，或輕輕走動

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會碰碎什么

5

十六歲，命運又把你種在后院的廢墟上

后院沒有墻，你堪比杏花

卻有梅的骨頭

你用一朵花的沉默，又一次

接受了上蒼的安排。母親眼睛瞎了

突發心臟病，養父腦溢血復發，癱瘓在床

可你始終沒有放棄

讓自己結出滿意的果子。你薄薄的身影

站起來，就沒打算倒下去

6

就這樣，困難在你匆匆走路時

被你踩在腳下

在你給父母洗漱喂飯時

被你一筆勾銷;在你打零工時，被你忽略

在你挑燈苦讀時，被你排斥在黑夜外

你經常隨身帶個小袋子，在路邊

撿廢紙和飲料瓶，賣點錢買本和鉛筆

你給東家摘棉花

西家掰玉米，幫人干點兒力所能及的活兒

換些買菜的錢

你的生活里，下著一場場大雪

每一場大雪，都足以把你堆成雪人

但你把大雪當成了紗布，治愈著自己

7

十八歲，你站在窗前

風好涼，吹著你的額頭，白成一塊素絹

沉思良久，你決定帶著父母上學

帶著夢想求知。慈鳥反哺，行健不息

就這樣，你租住了一個破舊小院

過上兩點一線的生活

在父母的藥味里，你拼命苦讀

在父母的鼾聲里，你完成了學業

就這樣，生活開始往你的杯子里加糖

并將你的整個天空，包括電閃雷鳴

統統攬入懷中

8

正像你說的：一切都會過去

是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夢里的光景釀成了風景。你拿著畢業證書

重新定位了生命的高度和厚度

女兒心比天高，你如愿做了一名特教教師

只是，在撫摸那些智障孩子的笑臉時

你忘記了，自己也還是個孩子

需要有人來摸摸頭

9

如今，北風吹過的地方

已是鮮花滿枝。你提前趕到了春天

腳步更坦然了

站在人生的小山坡上

天地清靜，你越加清爽、溫婉、明媚、純潔

更加向上向善，接近泥土

我相信，你必將

以一只喜鵲的抒情方式，銜一枝梅花

飛上更高的枝頭，帶來更多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