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霄

維維安和文森特2,2010,圖片由藝術家、Gavin Brown(紐約/羅馬)和復星藝術中心提供圖片版權:亞歷克斯·卡茨

亞歷克斯·卡茨于緬因工作室,2015圖片版權:Vivien Bittencourt
美國畫家與藝術評論家大衛·薩利曾經說道,亞歷克斯·卡茨的畫是那種就算從直升飛機上被扔下來也能讓人一眼辨認出的作品。難以想象的是,卡茨今年已經93歲了,而他獨具風格的藝術實踐已經持續了超過半個世紀的時間。觀眾能夠通過卡茨的作品深入一個風景尚未消逝的質樸世界,而存在于其中的男人和女人,則比現實生活里我們可以感知到的任何肖像都要真實。
亞歷克斯·卡茨在1946年進入了庫珀聯盟藝術學院,這家曾經培養出威廉·哈內特和李·克拉斯納的學校為全部學生提供全額獎學金,而它新近的畢業生丹尼爾·阿爾軒正在成為藝術世界中的重要力量。卡茨求學時面對的情境則與阿爾軒截然不同,那是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的美國,社會很快在各種“主義”的催化下變成一座大型街頭劇場,和卡茨一樣的年輕人批判制度的弊病,痛陳新聞的虛偽,他們匯入對于烏托邦的道聽途說,又在通宵派對結束后瞥見消費文化投向世界的第一道曙光。這些新事物很容易便鉆進了卡茨的藝術視野中,但他似乎無動于衷。這種精神的警醒持續數年,讓卡茨顯得格格不入。正如無數采訪過他的記者總結的那樣:當波洛克和羅斯科在畫布上試驗顏色的時候,卡茨在畫人,他為弗蘭克·奧哈拉和埃德溫·丹比這樣的詩人朋友作畫;而當安迪·沃霍爾將政治引入他的藝術時,卡茨卻沉浸于自然的奇跡,跑去緬因州的避暑別墅,整日描繪那里的湖和樹。他在學校認真研究了馬蒂斯和畢加索,雖然喜愛,但又告訴朋友“沒人能成為他們”。
人物和風景是卡茨在初探藝術世界時并行的兩條線索,它們是畫家慣常的描繪對象,但卡茨要做的事情顯然和其他畫家不太一樣。原創性是藝術家面臨的重大議題,在卡茨看來,這體現著藝術家獨一無二的想象力:“原創性是藝術家的內在思維與他對外部回應的結合。這種結合相當奇怪,因為很多藝術家在‘外面,很多藝術家在‘里面,只有內外的結合才能做出那么點兒不一樣的東西。”卡茨遵循著這種思路開始了自己的探索,1957年,和妻子艾達的相遇為這種探索增添了分量不小的催化劑。他為艾達畫了很多肖像,并且逐漸掌握到了要領:卡茨喜歡純粹的平面,他抹去了艾達臉龐中不必要的細節,讓人物面部的結構更加突出,而另一大創新則在于將類似電影的“特寫鏡頭”引入所謂的“現實主義”繪畫。這種“鏡頭”出現在上世紀60年代美國興起的廣告牌和電影電視片段中,往往充滿了平面感觀與單調的色彩。在克萊門特·格林伯格看來,平面性是現代主義的特征之一,許多畫家受此啟發,比如羅伊·利希滕斯坦,可正如大衛·薩利所言,雖然卡茨和他有著相似的出發點,“但他們之間的差異很有啟發意義”。
1961年,卡茨在一份聲明中宣布自己找到了一種創作肖像的新方法,即忽略他們作為個體的性格特征與情緒,而是專注于實現外表的純粹感受,抓住他們呈現在畫布前的那個時刻。這些肖像已經脫離了“現實主義”,它們甚至給予觀眾抽象的感受。而更為“抽象”的體驗則存在于卡茨對“環境”的描繪當中。1949年,22歲的卡茨在結束庫珀聯盟藝術學院的學業后,來到緬因州的斯考希根繪畫雕塑學院學習,他喜歡那里的風景,在樹林和海邊體會四季的變幻,晝夜晨昏的交替,還有花朵在盛開之后凋敗的過程,并且試圖捕捉自然中光的時間特性。卡茨的風景畫在觀眾看來“相當簡單”,而他描繪的恰恰只是人們在自然中能夠感受到的事物。卡茨說道:“我畫圍繞在我周圍的東西,而環境總是在那里。當我畫一幅風景畫時,我希望它能給觀眾帶來‘環境的感覺,他們也能像我一樣,被這種‘環境所圍繞。”
“我認為自己不算老派的現實主義,不是抽象表現主義,也和波普藝術沒有關系。”卡茨笑道,“人們在我身上的很多地方找不到歷史聯系。”藝術家把他的創作藏在了一個只和自己有關的地方——正如卡茨在大多數自畫像里總是給自己戴著墨鏡,將眼神留在觀眾看不見的黑暗中。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館長田霏宇曾在關于卡茨的一篇文章中提到,有位評論家從超越時間的“冷靜”角度闡釋過卡茨的作品,“這種冷靜的原型就是麥克阿瑟的形象——二戰期間,戴著雷朋墨鏡的將軍在菲律賓登陸。當然,這種永恒的冷靜是一個內容豐富的概念”。亞歷克斯·卡茨或許還將繼續保持這種“冷靜”,像已經經歷過無數時代那樣,他的藝術還將等待下個時代的到來。

樺樹和松樹,2002圖片由藝術家、Gavin?Brown(紐約/羅馬)和復星藝術中心提供圖片版權:亞歷克斯·卡茨

黑帽13(蒂姆),2010圖片由藝術家、Gavin?Brown(紐約/羅馬)和復星藝術中心提供

海灘風光(艾達),2013圖片由藝術家、Gavin?Brown(紐約/羅馬)和復星藝術中心提供

舞者1(輪廓),2019圖片由藝術家、Gavin?Brown(紐約/羅馬)和復星藝術中心提供圖片版權均為:亞歷克斯·卡茨
Q:居家隔離期間你在做什么?還會前往你在紐約曼哈頓下城的工作室里畫畫嗎?
A:我在紐約城外還有一個工作室,我目前就在那里創作新的作品。我想我的生活并沒有隨著現在的形勢而改變。和這么多年來一樣,我在畫肖像和風景。
Q:你在中國的首次美術館個展將在5月底于上海復星藝術中心開幕。這次展覽將通過涵蓋繪畫、雕塑和剪貼裝置作品在內的30余件代表性作品全面梳理你充滿了天賦的藝術創作。這是一次需要整理思緒的回顧展覽,回想60多年來在藝術界的探索和冒險,你有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觸?
A:根據我的經驗,天賦對于藝術家來說不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我認為智慧、意志和雄心遠比天賦重要。至于此次展覽,我想它會在中國引起共鳴,因為它的主題很簡單,技術也很成熟。我的作品與中國書法有關——所有的筆觸都是確鑿的,每一筆只有一次機會。每次準備展覽時,不同的作品都會被放在一起。我喜歡審視展覽的布局,看看有什么東西是被突出的。作品真的會隨著觀眾的變化而變化,我很想知道我的作品在中國會產生怎樣的反響。
Q:你在肖像畫里描繪自己的朋友和親人,這些肖像將呈現于此次展覽中。你究竟怎么看待出現在你畫中的人物?
A:我畫每一個人,都是在畫那種和他相似的人。
Q:早在1977年,你的作品就出現在了紐約時代廣場的建筑廣告牌上;2018年,紐約地鐵站臺的公共藝術項目也委托你進行了創作,你如何看待你的繪畫與公共的關系?你曾經在采訪中提到“所有人都能以自己的方式理解藝術”,那么你又是如何看待藝術的公共意義的?
A:藝術是人類背景的一部分,我們在三萬五千年前就開始研究藝術了。作為人類的我們創造了一個包含藝術、音樂和故事的系統。
Q:從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至今,你親身經歷了許多年輕人只能從書本中閱讀到的藝術史,甚至經歷了一波又一波時代思潮的轉變。作為一名藝術家,應當如何消化這些改變,甚至通過創作做出反饋?
A:我試著把我的藝術保持在當下,那是人存在的地方。
Q:最近使你感到開心的一件事情是什么?
A:人們最近喜歡我畫的一朵花,可我實在不知道這張畫有什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