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峰,趙禹丞 (吉林建筑大學建筑與規劃學院,吉林 長春 130000)
2017年11月15 日,國務院正式通過了將長春市列為國家文化歷史名城的相關條例,根據《長春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規劃》(下文簡稱《條例》)的相關條例劃分,正式將清末民初時期形成的商埠地定性為商埠地歷史片區。以大馬路為核心,二馬路直到七馬路等16條馬路同諸多胡同和街道發散,呈現蟹狀輻射的道路城市格局[1]。商埠地歷史片區為大馬路傳統商業軸線,大經路沿線,寬城子老城區及滿鐵附屬地的歷史片區格局。《條例》要求保護歷史城區傳統開放空間體系與傳承,延續長春“圓廣場,寬馬路,四排樹”的城市街道特色。強調對于既有建筑街道空間格局的保護與延續。
首先要指出的是本文的“價值”并非空間維度上建筑的物權,建筑所包含的“價值”涵蓋了太多的方面,不僅僅包含著建筑本身、遺址、景觀、道路等物質性的實體,也包含著諸如氛圍、情感、口口相傳的記憶等等無形的內容。城市建筑與氛圍和人相互影響,相互改變,相互成就,形成羈絆,造就了獨特的地方文化,這也是人們回到故鄉有親切感的來源。
長春市在清朝末期隨著山東河北多地的移民進入,形成了以伊通河兩岸為中心的小商品交易集散地,這為長春日后開埠奠定了基礎。其經濟也從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迅速轉變為資本主義奪利的戰場。近代長春的發展是畸形的城市快速發展史,也是近代中國自主近代化城市發展史,也是清政府抵御外族經濟和戰略入侵的前沿陣地,也是中華民族對于民族自救的一種嘗試。商埠地建筑群就是在如此紛亂復雜的背景下形成的,因此長春商埠地的價值應該從更寬更廣的維度上去討論。
19世紀末,列強對于中國的瓜分愈演愈烈,日俄也在中國東北爆發爭奪利益的戰爭。1905年,戰勝國日本強逼清政府簽署了《中日會議東三省事宜正約》及相關附屬條約[2],清政府被迫承認日本在中國東北的利益。條約中規定開放“奉天省內之鳳凰城、遼陽、鐵嶺、等;吉林省內之長春(即寬城子)、吉林省城等;黑龍江省內之齊齊哈爾、璦琿、海拉爾、滿洲里等”16處為商埠[3]。值得一提的是,對于東北的開埠屬于自主開埠還是被迫開埠在學術界尚有爭論,雖然條約規定相應開埠地,但是中國相關史料記載卻存在中國自主開埠的說法。二者最重要的區別在于對于商埠地相關法律的執法權。

圖1 1971-1931年長春商埠地規劃與建設現狀(圖片來源:《哈爾濱河長春商埠地的城市文化適應性研究》)
清政府選擇在東北開埠有著諸多的考慮因素,重要原因有以下幾點:一,民族自救,受剛剛失敗的洋務運動的刺激,清政府依舊將開埠視為謀求經濟發展,尋求城市近代化的快速手段之一;二,設立商埠地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列強對于中國的經濟傾銷行為;三,當時東北移民浪潮高漲,政府順勢而為吸引國民的投資、經商,帶動當地經濟發展;四,當時日本在長春的殖民地不斷的擴張,設立商埠地也是為了遏制日本的擴張行為,在長春老城區和日本滿鐵附屬地之間建立緩沖地帶,形成民族、文化甚至是軍事的交流融合地帶。
長春商埠地最初規劃于宣統元年(1909年),時任吉林西路兵備道道員顏世清主持編撰了《長春商埠地開發計劃》,最初范圍東起長春東城門外的伊通河西岸,西至城西北門,南至城北城壕北側,北至二道溝,商埠地原計劃與原寬城子火車站接壤,計劃占地10km2,但由于日本滿鐵附屬地的不斷擴張,導致最終商埠地的面積只有原先的一半。最終形成的成果是以大馬路為核心呈蟹腿狀發散的商業圈。在顏世清的規劃下,開始逐步模仿天津等地建立巡警制度,更是聘請了英國的工程師鄧芝偉來做長春商埠地的建設規劃顧問。1905年正式公布《商埠局組建章程》,這也是關于長春商埠地第一個正式的官方文件,在其中對于開商的相關手續做出嚴格的規定。
從城市街道規劃上來看,長春的商埠地道路規劃和沈陽及哈爾濱的商埠地開發規劃并不相同,沒有采用沈陽那樣類棋盤或新里坊制,也沒有像哈爾濱相關規劃那樣自生自滅[4]。而是采取了天然形成的街巷與西方方格街道相結合的規劃模式,從現存的商埠地商業圈分析,都是從圓廣場向外進行輻射而形成的街道,通過向外的輻射將不同的區域進行連接,采用了當時比較先進的設計手法,在各個主路上規劃的非常詳盡,但是在不少支路和用地上的規劃卻是一團亂麻。雖然因資金等問題最終沒能完全按照最初的規劃去實現,但對于中國近代的城市規劃和發展卻是一個很好的實踐。
長春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成為當時地區戰略重鎮,俄國與日本都對這片土地虎視眈眈。多方面的因素讓當時的長春存在著種族之間的對立,商業關系的競爭和不同文化之間的沖突。
這種沖突反映在建筑上最直接的表現就是商埠地的道臺衙門,當時日本滿鐵附屬地的擴張越來越嚴重,不斷蠶食著商埠地的土地,為了遏制日本野心的擴張,同時支援商埠地建筑的發展,時任道臺顏世清將衙門移建至商埠地北側(現址),才有效遏制了日本人不斷擴張附屬地的行為。整個建筑采用了當時最先進的青灰色水泥建墻,在這之前長春根本沒有這樣的建筑。因為聘請了外國建筑師進行設計,所以是西洋風格建筑,布局上由一條中軸線進行串聯,并沒有采用中國傳統官式建筑坐北朝南的布局模式,而是因地制宜,順著道路的方向建成。因為土地海拔較高,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俯視日本滿鐵附屬地。清政府一直堅持商埠地的主權為自己所有,這也是對抗帝國主義侵略的抗爭[5]。
長春在成立商埠地之前并不是一塊無人區,雖然清政府一度封禁東北,但是本地仍然存在老百姓生活,加上清朝末年大量移民遷入東北,移民與土著之間就會發生地方性的文化沖突和融合,在設立商埠地,大量外國人進入后也帶來了他們本民族的文化,這種文化的傳播,沖突與融合也會愈演愈烈。長春的開埠并不是因為自身發展到了一個應該開埠的階段,而是在特殊的時代背景下的一種被動式的“主動”開埠。在開埠之后,本地人有著本地人的生活方式,外來人帶來了外來人的生活方式,這種生活方式的交融也打破了原先中國社會的自然經濟模式,形成了別具一格的商埠地特色。相較于長春市的老城區即寬城子,商埠地內的建筑明顯更加現代化,各種市政設施也更齊全[6]。

圖2 長春市商埠地歷史建筑

圖3 長春市天主教堂
長春市第四任道臺孟憲彝非常重視商埠地內建筑的發展,還曾經動員商賈和其他官員出資興建“興業公司”,在北門附近興建公園、飯店、劇場、妓院等。商埠地的建筑為了迎合其商業發展的需要,在平面布局、立面造型和結構技術上都大膽采用了東西方相結合的技術,比如院落不再是傳統的中式四合院布局,而是結合地形的走勢采用了各種各樣的奇怪布局,使院落能夠具有更強的適應性。由于當時西方文化處于一個強勢地位,所以本土建筑受到了很嚴重的影響,在建筑立面上采用了多種的建筑風格,西式構圖為主,按照層高進行兩端三段式的劃分。而在各種細部裝飾上則采用了中式的裝飾進行點綴,很多建筑的入口處都刻意留有牌匾的位置。
在建筑技術上,不僅僅學習了俄國的承重墻技術,還將其融合在了本土的建筑上,形成了一種磚木混合的結構,在一些高端的建筑上還運用了鋼筋混凝土的結構做法。商埠地建筑在結構上受到西方文化影響也最為明顯。
而在當時,受制于資金,西式建筑只能建在沿街的兩側,而在沿街商鋪的后面,百姓居住的房子則大多數都是采用了傳統中式的木構架建筑,而且排列的很緊密,這也為后來商埠地發生的大火埋下了隱患,經過那場大火,大部分建筑被燒毀,商埠地也再難以恢復以前的盛況了。
長春商埠地成立后,經濟飛速發展,長春也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快速現代化,但是這并不是一個正常的發展過程,經濟整體偏向小商品和手工業等輕工業和各種消費娛樂場所。不過這也是個多災多難的商埠地,商埠地成立后,先后面臨多次危機,1920年老市場發生火災,因為建筑密度過大和多數是木構架的房屋,大部分建筑付之一炬,老市場元氣大傷。直到“八一五”光復前,由于連年戰爭再加上日本政府的“七二五”停止令,導致商品缺貨過于嚴重,很多商鋪倒閉。雖然日本投降后有過短暫的復興,但隨著解放戰爭的開始以及國民黨在本地的政策,商埠地內的商埠再次出現了大規模倒閉的場面。
在解放后的一段時間內,長春市的經濟發展依舊圍繞著大馬路的商業進行,在長春市幾次規劃下,原商埠地的經濟也在慢慢的恢復著生機。在最新發布的《條例》中依然肯定了商埠地的歷史地位和經濟地位。經濟是一切的基礎,建筑也是經濟的一種表現形式,對于商埠地未來的發展仍然還是以經濟發展為中心,要延續和保護街區從商埠地時期形成的傳統商業功能定位。街區內的街巷多有百年歷史,原來的尺寸和走向基本未動,可以很好地反映出長春歷史的城市格局與風貌。更要保護街區的現存尺度,現在的街巷兩側建筑多以低層和多層為主,尺度宜人,未來的發展建設也不要打破這種尺度規模,要注意天際線的的和諧。在商業的發展上,要向著縱深去發展,不要一味沿主街布置。
商埠地是近代長春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其開商的過程也是長春近代化的過程,這其中包含了清政府反抗外國侵略,嘗試民族自救的意義與價值,商埠地經濟的繁榮也奠定了長春這個年輕城市的文化根基。長春商埠地是長春近代物質文化遺產和精神文化遺產的聚集地,其作為表現之一的建筑就呈現多樣性,大到空間布局,小到結構組件,處處都體現著東西方文化與技術的碰撞與融合。在未來的發展中,商埠地也要沿著百年前既定的發展路線進行優化與再發展,并對現存的老建筑加以保護。雖然如今的商埠地不似往日輝煌,但卻是長春歷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也為長春以后的發展指明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