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舒妍 林子人 陶紫東 葉雨晨
你眼中的“30+”是怎樣的?工作陷入瓶頸期不知所措?回歸家庭安穩地過日子?6月12日,《乘風破浪的姐姐》正式開播,對于“30+”,我們又有了更多一層理解。
節目片頭擊中觀眾:“三十歲以后/人生的見證者越來越少/但還可以自我見證/三十歲以后/所有的可能性不斷褪卻/但還可以越過時間,越過自己”,“一切過往,皆為序章/直掛云帆,乘風破浪”。打破年齡桎梏,喚醒女性獨立、女性自信的節目立意,節目中30+女性颯爽的發言引發共鳴。
張含韻:“30之前我們的青春、美好是天生的是父母給的,但三十歲之后的人生,是自己一手創造的。”
萬茜:“每個年齡的女生都有她自己的魅力,我為什么要否定自己呢,現在是到了我的黃金時期啊!”
金莎:“我仍然想過一種不凡的人生,就是哪怕別人會有爭議,我來這個節目的初衷就是超越過去的自己。”

鐘麗緹:“Everything is possible,因為我不想他們覺得20歲肯定會贏,為什么20歲會贏?我不懂為什么年輕會贏?我覺得不管是你20歲、30歲還是50歲,我們其實是一樣的,只要你要努力。”
和這兩年以青春面孔為主的女團選秀不同,《乘風破浪的姐姐》里個頂個都是事業成熟的藝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魅力和實力,也各有人生閱歷和故事。節目打出“三十而驪”的宣言告訴我們:三十歲,生活不是只有一種選擇,依然能以黑馬之姿奔騰在再度逐夢的人生征程上。
姐姐來了,有風有浪。姐姐們通過逆齡而上、敢于追求自我的行動,打破長期以來傳統觀念對女性年齡的刻板印象,和女性對于年齡危機的無奈和恐懼。在她們身上,大家能看到的不只是節目本身創新型選秀的“噱頭”,更是姐姐身上經過歲月積淀的自信與美麗,是她們對敢于把控自己人生的勇氣。
時隔16年鼓起勇氣重回出道舞臺的張含韻;52歲事業家庭穩定卻選擇追逐初心的家庭主婦伊能靜;不被年齡所困,一如既往敢說也敢做的寧靜.....她們用自己“30+”的選擇告訴我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到什么年紀都不晚。擁有自己的魅力和內涵,不懼怕年齡的增長,每個年齡的女人都可以讓自己的人生繼續發光發亮。
這幾年在日韓和歐美影視市場上,姐姐風一直走上揚路線。比如最近很火的韓劇《夫妻的世界》里的主演金喜愛,和去年大熱的美劇《致命女人》的女主演兼導演劉玉玲,兩人都已是50+的年紀。但她們和劇中的年輕演員搭戲不僅毫不遜色,甚至通過自身成熟、氣質的女性魅力迷倒無數觀眾。可以說這幾年很多30+、40+、50+的女演員,用自信、豁達、從容的狀態漸漸贏得市場,找到事業第二春。
在國內,娛樂圈里關于中年女演員的境遇問題的討論,從2018年開始,就會不時跳出來成為熱點。
在2018年浙江衛視播出的綜藝《我就是演員》中,演員楊蓉感慨:“自己30+了,但還要在市場上維持著少女人設,因為怕被淘汰沒戲拍。”這番言論撕開了中年女演員處境艱難的事實;2019年,海清在First影展閉幕式上的講話也引發廣泛討論;此后,隨著影視行業資本退潮,資源略微有向實力演員傾斜的跡象,再加之女性平權話題熱度持續,自信獨立、能打能扛的“姐系偶像”開始崛起。
網友甚至腦補了由俞飛鴻、陳數、曾黎、袁泉主演的電視劇《淑女的品格》,湖南衛視的配音秀綜藝節目《聲臨其境》也貢獻了不少姐姐人選,萬茜、劉敏濤、秦海璐和李沁等都在這檔節目中獲得了更高的關注度。
與“妹妹”相對應地,她們被粉絲稱為“姐姐”,甚至出現了一個專有名詞,“姐系女明星”。在互聯網環境下,“姐姐”的稱呼已經不是原本的親屬稱謂,也不再和年齡掛鉤,更像是一個形容詞,代表著成熟的氣質、強大的氣場或者能力。比如角色里走路帶風、眼神凌厲、一身職場精英范兒的袁泉,罵過導演、懟過演員、自稱“虎了吧唧”的寧靜,都能讓人尊稱一聲“姐”。“姐系女明星”在網絡話題上也陸續重回公眾視野。
而從現在熒屏中的女性形象來看,大眾正在拋棄過去的單一審美,重新發現、審視并挖掘實力派“姐姐”們的價值,給各個年齡段的演員更多機會。在這種新的審美潮流下,才有了《乘風破浪的姐姐》的橫空出世,未播先火。
近幾年來市場上還出現了姐姐經濟。護膚和服裝市場上出現越來越多的莫蘭迪色、低飽和度氣質款,而不只是推崇少女感、減齡妝。可以看出女性普遍越來越敢直面年齡,找到自己在任何年齡段的美。大眾、市場也不再單一地判定女性的美與年齡的關系。
事實上,無論是楊蓉感慨自己年過30還要維持少女人設否則沒戲拍,還是海清在2019First電影節閉幕式上呼吁行業給中年女演員多一些機會,從2018年開始,關于中年女演員困境的討論就時不時出現在公共討論中。近年來,女性平權話題的熱度不斷走高,全社會都越來越關注針對女性的年齡歧視問題,女藝人的“年齡焦慮”無疑更加讓人心有戚戚——畢竟其社會地位和經濟實力都已屬社會上游,而即便如此,她們也逃不過父權社會對中年女性的規訓和定位。
根據“DT財經”的統計數據,參加《乘風破浪的姐姐》對于部分女星來說可謂是一次自救:在參加節目的25位有表演經歷的藝人中,只有不到一半的女藝人在2018年-2020年年均有一部新作品播出;2019年能有五部及以上作品播出的女藝人在全部演員中占比僅1%,65%的人同年沒有任何影視作品;在2019年沒有影視作品的演員中,超過六成空窗期達到兩年以上。統計數據顯示,整個行業內女演員面臨的競爭比男演員更激烈。2019年,女演員無影視作品的比例比男演員高7%,女演員的平均空窗期也比男演員長近100天。
也正是因為如此,觀眾對《乘風破浪的姐姐》充滿了期待——人們希望看到女性在過了“傻白甜”的年紀后,能夠展現與“少女人設”不同的、獨屬于成熟女性的智慧和主見,能夠用實際行動證明年齡不是女性的束縛,反而是資歷和能力提升的證明。“看理想”以《<乘風破浪的姐姐們>沒有給出完美答案,卻是一個好的開始》為題刊文指出,雖然中年女性困境在全社會范圍內是一個系統性問題,單靠一部綜藝節目并不能改變什么,但《乘風破浪的姐姐》帶來的巨大聲量,還是給了市場和社會一個強有力的反饋。
最重要的是,它展現了中年女性多元的可能性。上述文章指出,無論是節目中還是節目外,《乘風破浪的姐姐》營造了一個開誠布公討論這一議題的氛圍:一直以“甜姐兒”形象示人的金莎和張含韻選擇在節目中突破自己的往日形象;用傳統女團的單一標準去評價姐姐們的評委杜華被節目組、姐姐們和觀眾質疑;節目的配套訪談節目《定義》每期與一位姐姐深入對談,展現她們真實的狀態;《乘風破浪的姐姐》豆瓣小組執行不主動挖姐姐“黑料”的不成文規定,組內各種有深度的見解比比皆是,“哪個姐姐更有少女感”的話題被群嘲是“讓整個立意變淺了”。
與此同時,也有評論認為《乘風破浪的姐姐》目前呈現的內容仍配不上這檔節目的初衷和野心。“3號廳檢票員工”發布的劇評《姐姐很好,乘風破浪一般》指出,《乘風破浪的姐姐》吸睛之處——姐姐們每一個人都很有自我主張,很有性格——其實是這群姐姐的個人魅力使然,而不是節目本身的效果。觀眾可以明顯感覺到,對于這檔“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選秀節目,節目組雖然有野心,但其實沒想好自己要做什么,依然在用選年輕女團的賽制和評價體系要求、評價姐姐們。
初評級的打分結果明顯違背了節目的初衷:分數較高的基本是30+年齡段的年輕姐姐,40歲以上的姐姐則普遍分數較低,這個結果意味著這檔節目依然相信“年紀越輕越好”的選秀邏輯,區別只在于原來是20歲比30歲好,現在是30歲比四五十歲好。文章認為,節目組邀請杜華來當評委是一大敗筆——節目的定位本身是反對娛樂業資本對女團審美的定型和壟斷,但節目組扭頭又請了樂華娛樂的老板杜華來當評委,而她又再度以“傳統女團”的標準來評價姐姐們,即使節目組“生存欲滿滿地”在字幕里打出“僅代表杜華女士個人標準”字樣,但并無法抹去她作為評委對姐姐們的去留擁有極大話語權的事實。所以到頭來,評委做的是從各具特色的姐姐們中選出有“標準女團像”的姐姐,一些個人特色很強的姐姐可能拿不到高分。
“至少在我個人的意識里,30+之后的姐姐們的魅力,是不需要去做年輕女孩一樣的事情來證明自己的。年輕有年輕的好,客觀的身體條件擺在那。但姐姐有姐姐的魅力,她們自信,獨立,成熟,大方,她們可以用任何形容詞……應該讓大家通過比賽來看到這些,才能最終傳達出讓中國女性都不要恐懼變老這樣的最終奧義。這才是這檔節目的正確方向啊。”文章寫道。
微博博主@白魚Fiasili 認為節目中另外一個突出的問題是節目組把觀眾的期待——在公平競爭的標準下,不同年齡和處境的女性通過努力煥發自己的魅力,打破主流偏見,敢于說真話、表達自我——附著在一些錯誤的對象上,比如寧靜和張雨綺。她們在節目中的“真性情”“氣場足”人設更多是建立在用自身已有的資歷和話語權去謀求特權。
在回答杜華的問題時,寧靜一會說想跳舞,一會說不想跳舞,這種“混不吝”的態度背后是她清楚意識到自己的地位和特權,并且她在節目中一再利用這一點。張雨綺帶著王麗坤要求《艾瑞巴蒂》組的選手跟自己換位置,本質上也不是“真”,而是“我弱我有理”,是對規則的蔑視和對其他選手的不尊重。而這樣的行為,傳遞給觀眾的信息就是“你只有掌握壓倒性的權力的時候,才能和別人不一樣”,不掌握這些特權的大多數人得不到優待,只能努力。
寧靜清楚意識到自己的地位和特權,并且她在節目中一再利用這一點。
有評論認為,《乘風破浪的姐姐》雖然讓觀眾看到了許多才華橫溢的姐姐,但節目本身并沒有在女性議題上做任何努力,而只是靠這些女性自己的故事和衍生話題來賣熱度。節目沒有用心去糾正針對“中年女性”的偏見,卻任由其發展。另外,節目也沒有建立一個較為公平、有核心標準的制度,為觀眾提供多元的審美和感受。從這個角度而言,《乘風破浪的姐姐》是否只是借用了“中女”的噱頭,把“姐姐”當成一個新的刻板印象來消費,是一個值得我們思考的問題。
編后語:在《乘風破浪的姐姐》之外,能被廣泛接受的女性形象仍然有限。“姐姐”是對女性傳統刻板印象的打破,是一種更多元的審美取向和潮流,但與此同時也是一個新的標簽,貼上這個標簽,就掩蓋了女性可能擁有的更獨特、更豐富的魅力,貼上這個標簽,也就堵死了女性除“姐姐”外其他的人生選擇。何況,在真實的、普遍的性別平等到來前,那些被排除在“姐姐”之外的“中年”女性呢?光有“姐姐”還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