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民粹主義的全球化趨勢

張猛 韓瀚

摘要：21世紀隨著經濟全球化的日益加深，以反對多元主義為核心的民粹主義在全球范圍內興起。它既是全球化帶來的新問題所導致，又與恐怖主義和移民難民問題相關，也是西式民主潛在病因的爆發。當前民粹主義全球化的警示作用是，民粹主義政策措施不利于經濟發展，不利于保持開放、合作的國際交往原則，不利于維持良好的國際關系。民粹主義思想具有狹隘平民主義、極端民族主義和盲目排外主義特點，容易陷入非理性的漩渦，對現有國際關系具有破壞性。

關鍵詞：民粹主義;全球化;趨勢;民主

中圖分類號：D08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CN61-1487-（2020）08-0029-03

民粹主義是一種復發性的社會政治現象，它的高潮和回落直接對應階級矛盾、民族矛盾等的激化和緩和。進入21世紀后，隨著經濟全球化的日益加深，今天以反對多元主義為核心的民粹主義出現新一波高潮，民粹主義事件在全球頻頻發生，民粹主義領袖在全球各地紛紛崛起，民粹主義表現出全球化的趨勢。

一、民粹主義的全球化表現

當前民粹主義不再像以前那樣只是存在于有些國家中的個別現象，而是在全球范圍內興起，并對世界全球化進程和各國民主政治產生重要影響。世界頭號強國美國成為民粹主義泛濫的典型國家。從茶黨運動、“占領華爾街”再到2016年特朗普當選總統，民粹主義從左翼和右翼兩個方向，同時對美國的政治體系和主流價值觀提出嚴峻挑戰。隨著歐洲、拉美和世界其他地區民粹主義的上升，民粹主義很可能產生強大的共振，必然會為全球的經濟與社會發展增加更多的不確定性，產生深遠影響。

美國歷史短，是個移民國家，其政治文化土壤又特別容易滋長民粹主義。2009年在美國開始興起的“茶黨”運動標志著民粹主義再度興起，在美國社會中產生了巨大影響;2011年，迅速蔓延全美的“占領華爾街”運動吸引了全世界的關注。這場代表“99%的人”的運動與美國最保守的“茶黨”運動實際上是同一股潮流——“民粹主義”的左、右兩面;直至2016年，具有民族主義甚至種族主義色彩的特朗普當選為美國總統，體現出美國政治一些深層次的變化。正如美國前國家安全事物助理布熱津斯基在接受微軟全國廣播公司（MSNBC）采訪時說：“我們正在迎來一個新的時代……這不是民主的時代，而是民粹主義的時代。”

在歐洲，極端右翼黨派政治影響力不斷加強，“英國獨立黨”、法國“國民陣線”、德國“另類選擇黨”、意大利“五星運動”等各國持排外和孤立立場的極右翼黨派逐漸擺脫邊緣地位，成為重要政治力量。繼歐債危機、歐洲議會選舉、難民危機之后，出現了英國脫歐等標志性事件，涌現出英國脫歐領袖法拉奇、法國反移民大將勒龐、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等民粹主義領袖，民族主義、種族主義情緒不斷高漲。以往歐洲民粹主義政黨堅持極端排外情緒和民族主義立場，它們之間很少能夠展開愉快地合作，但當前卻出現了展開國際合作的趨勢。預計未來民粹主義政黨會在歐洲層面加強合作，通過選舉獲得更多的席位，從而控制歐洲、改變歐洲。被移民問題、難民危機和英國脫歐所撕裂的歐洲，面對的是更加洶涌澎湃的民粹主義浪潮。

在拉丁美洲，左翼民粹主義之風盛行，民粹主義幾乎成為政治和經濟的專屬標簽，很多民粹主義的領導者最終都上臺執政，進而推行一系列的民粹主義特色經濟政策。拉丁美洲成為全球少有的、為民粹主義宏觀經濟政策提供長期實踐的地區。民粹主義政策猶如飲鴆止渴。民粹主義政策盛行是拉美地區緩慢而持續衰退的一個重要原因，拉美要擺脫中等收入陷阱，實現可持續的繁榮，唯有打破民粹主義的惡性循環，切實推行進一步的市場改革。

阿拉伯世界中，20世紀60年代卡扎菲、本，阿里、阿薩德等社會底層起家的魅力型民間領袖在西亞、北非地區建立的一系列“民粹主義”政權，最終在民眾自發組織的“街頭政治”運動中被顛覆，“民粹主義”色彩突出的“阿拉伯之春”政治運動引發了西亞北非地區的長期動蕩。直到現在，敘利亞國內沖突尚未解決。最近土耳其出兵利比亞、美國空襲伊拉克，中東的亂局出現越來越復雜化的趨勢，這也意味著歐洲難民和非法移民等一系列挑動歐洲民粹主義神經的問題依然難以得到有效解決。

在亞洲，韓國時常出現反政府、反權貴精英的大眾運動;泰國陷入民粹政客與軍政權交替上臺的拉美式民主怪圈。

二、當前民粹主義在全世界興起的原因

（一）反全球化，反區域一體化是民粹主義在各國爆發的普遍底層邏輯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經濟狀況的變化是政治生活發生變化的基礎性因素，民粹主義的興起也不例外。雖然當前民粹主義興起是多種復雜原因綜合作用的結果，但是全球化背景下政治經濟勢力的不均衡發展和重組是其最為根本的原因。隨著經濟發展全球化的推進，其在全球政治領域產生折射，導致了政治經濟勢力的重組，進而產生了新問題，引發了新矛盾，催生了民粹主義的興起。

一方面，全球化加速資本和人力在市場中的流動，由于自身的原因，市場優勢在西方世界內部逐漸減弱，實體經濟的發展正遭遇前所未有的困境。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西方各國經濟發展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實體經濟受到嚴重破壞。雖然這場金融危機已經過去十余年，但是西方各國依然沒能徹底從經濟嚴冬中走出來，高失業率、經濟不景氣等問題依然嚴重，執政黨采取的恢復經濟的措施一再讓民眾失望，民眾極度缺乏安全感，擔憂自己的生存和發展前景。另一方面，經濟全球化和網絡化帶來的新的沖擊使國家和民族內部由于財富分配、公平正義等問題，兩極分化愈加嚴重甚至導致社會撕裂。在經濟轉型過程中，經濟狀況下降或相對下降的群體或階層容易感覺自己被邊緣化、被拋棄，因而出現民粹主義情緒。

面對全球化對傳統福利國家排他性的沖擊和挑戰，民粹主義高舉國家邊界的旗幟，對全球化和區域一體化進行質疑，對國際組織和國際機制的干預予以反對。面對堅持新自由主義、倡導全球化的精英群體，民粹主義打造出“腐敗精英”和“普通人民”的二分法話語，反對愈演愈烈的兩極分化，促使民粹主義浪潮應運掀起。

（二）恐怖主義威脅、移民難民問題等是民粹主義興起的助推劑

當前恐怖襲擊和國際爭端的頻頻發生，使得普通民眾的不安全感，尤其是生存安全焦慮不斷加劇，進而對自己的生活處境更加憂慮、對現任政府的執政管理更加失望。2015年以來，大量難民涌入歐洲，加劇了歐洲經濟的困境，失業率居高不下。與此同時，偽裝成難民的恐怖分子也趁虛而入并制造恐怖襲擊事件，歐洲民眾產生了前所未有的不安全感。同時，新來的外國移民和難民大量分享和消耗了社會資源，引起民眾的強烈不滿和擔憂。

頻發的恐怖襲擊事件和持續的難民潮，給西方民眾的生活帶來極大沖擊，也必將給人們的社會心理和思想觀念帶來不容忽視的傷害和影響。在這種情形下，民粹主義的諸如反全球化、反一體化、反歐盟、反移民等主張仿佛能給西方民眾打造一張防護網，十分迎合民眾渴求安全、安定的心理，似乎在溺水的危機中遞給民眾一根救命稻草，在民眾中極有市場。在西方發達國家，移民問題已成為最能影響選民的因素之一，為眾多反移民、反難民、反異質的民粹主義政黨的崛起提供了土壤和條件。

在美國國內，民粹主義者在諸多問題上都是存在分歧的，但是移民問題卻使他們統一在一起，共同反對精英主義者。民粹主義色彩濃厚的美國總統特朗普最常議論和抨擊的議題之一就是移民問題，比如要求限制墨西哥移民和穆斯林移民進入美國。歐洲民粹主義政黨也利用民眾的恐慌心理和排外情緒，高喊“反移民”口號，在歐洲掀起了民粹主義浪潮。

雖然恐怖主義和頻發的國際爭端導致民粹主義再度興起，但是以民粹主義只有簡單口號，缺乏民主制度支撐的現狀來看，它仍然很難與恐怖主義進行抗衡，而且民粹主義會削弱各國之間的信任與合作基礎，給恐怖主義更多的可乘之機，其結果只能是事與愿違，進入惡性循環，陷入更深的民粹主義泥潭。

（三）西式民主的固有缺陷是民粹主義興起的潛在基因

民粹主義天然地與西式民主制度同樣具有相信民意、信奉民意的邏輯起點，向民粹發展是西式民主本身就具有的內在趨勢。西式民主趨向于走向大眾民主，由大眾民主繼續向前發展，尤其是在民主制度設計存在缺陷或者大眾的素質普遍不高等情況下，民主就容易走向民粹主義。也正是由此意義上，卡納萬認為“民粹主義是同一民主的一個投影”，民主是“與它伴生而來的”，因此民粹主義再造了民主，盡管帶有被其特別觀點扭曲的特征。

西式民主制度有其固有的缺陷和矛盾，是其制度體系本身所無法解決的。就客觀因素而言，由于西式民主的基本框架和基本過程越來越復雜，使得選民的真實意愿很難被準確收集，即使做到了全面和準確的信息收集，也常常無法做到毫無偏差的處理;就主觀因素而言，隨著不同利益集團的出現和資本力量介入政治生活，西式民主更容易偏離民眾意愿，這就導致民主的結果無法和公眾的意愿相一致。在資本力量的驅使下，民主決策被控制在資本允許的范圍之內，民主政策與公共利益漸行漸遠，反而更多地服務于利益集團，導致西式民主的結果與大眾最初的意愿產生了偏離。

民粹主義就是代議制民主政體的健康“指示劑”，民粹主義出現在哪里，就說明哪里的代議制民主政體出現了問題。換言之，近年來民粹主義的興起，實質上就是西方國家民主制度困境的外在表現，也是西式民主制度內在矛盾的階段性總爆發。在全球化背景下的經濟社會發展轉型過程中，西式民主政治制度體系失靈，無法解決諸如移民、環境、身份政治等全球化議題。面對諸多困境，民粹主義就攜其排外、孤立、對抗等基本特征，成為西方民主制度困境下的應激選擇。

三、當前民粹主義全球化的警示

近年來，隨著民粹主義的全球性復興，其對全球政治經濟發展走向的影響也越來越為國際社會所關注。從根本上說，民粹運動是民意否定現有政治程序直接發聲，是一個國家和社會體制運行危機的反應，是反常的社會現象。從結果來看，群眾性的非理性往往使民粹運動帶來與愿望相反的結果。

當民粹主義不斷擴張，甚至在政治領域占據主導地位的時候，民粹主義的政治領袖所采取的政策措施將會引發經濟的停滯不前，也不利于保持開放、合作的國際交往原則，不利于維持良好的國際關系。單就貿易保護主義而言，它就足以導致國際貿易和跨國投資的萎縮，削弱國際經濟交流和人才、資本的流動，降低經濟發展速度，引發全球化的退潮。

民粹主義處理問題的方式比較簡單，或者說有些單一化，往往具有狹隘的平民主義、極端的民族主義和盲目的排外主義特點，其矯枉過正的解決方式反而會帶來更多的社會問題。而且民粹主義有工具性、政治策略性的一面，如果民粹主義不斷發展壯大，民粹政客甚至會制造、利用普通民眾和少數精英群體的矛盾，利用民眾對安全感的需求，借助社會動蕩來建立獨裁主義統治，二戰前德國法西斯上臺的教訓不可忘記。

民粹主義的思維方式，非常容易陷入非理性邏輯的漩渦，進而產生集體的無意識，極易在國家決策中走向極端化的道路，容易破壞各國之間信任合作的基礎，這些都會給威脅安全的諸多因素提供滋生的土壤和條件，甚至有引發國際沖突的風險。所以說，當前出現全球化趨勢的民粹主義浪潮，對于推進政治經濟體制改革、走在民族復興道路上的中國，具有重要的借鑒和警示意義。

作者簡介：張猛（1978-），男，漢族，山東濱州人，單位為湘潭大學，研究方向為世界近現代史。

韓瀚（1983-），女，漢族，山東濱州人，單位為山東大學，研究方向為全球化與公共治理。

（責任編輯：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