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

申珉賢

我一直認為，如果要給老家選一個表情，一定非炊煙莫屬，尤其是當我讀到“柳影人家起炊煙”這句詩的時候。

我外婆家在姜堰鄉下，屬里下河地區，門前是樹，門后臨河，屋上則是方方正正的煙囪。小時候，我住在外婆家，夕陽西下，天色漸暗，煙囪里就會吐出或濃或淡的炊煙。那炊煙，或扶搖直上，漸高漸淡，最后淡去、散去;或隨風搖擺，漸搖漸淡，直至消失在天空，下面源源不斷的炊煙，又裊裊而上。這時，我或放學，或和伙伴瘋完回家，遠遠地望見外婆家屋頂的炊煙，心中就有了一種無法言說的踏實、安定。我知道，屋子里有一雙眼，正專注地盯著灶洞，偶爾往里添一把柴，紅紅的火焰，映紅了外婆的臉，那張飽經風霜，卻一臉寧靜淡然的臉。這時，鍋里一定煮著我喜歡吃的晚飯。外婆灶上灶下地穿梭，往灶洞里添滿滿一把柴，然后站在灶臺旁，忙而不亂地炒菜或者攤餅。尤其是那攤餅，薄薄的面餅，金黃金黃的，上面撒著翠綠的蔥花，好看極了，美味極了。

我吃著外婆做的美味，外婆靜靜地看著我，一臉的滿足。我知道，我開心了，她就開心。此時，這裊裊的炊煙，既是老家的表情，也是外婆的表情。

后來，我隨著父母進了城，外婆卻不肯同住，說舍不得我，也舍不得老家的一畝三分地，老家屋前屋后，高的是樹，矮的是蔬菜，每到夏秋時節，紫色的茄子，碧綠的青菜，金黃的南瓜……外婆都放不下。母親說，外婆是個戀舊的人。我只有在周末才能回到她的身邊。每次從車上下來，遠遠地就看見煙囪里冒著煙，我知道，迎接我的，除了外婆的笑臉，還有我愛吃的餅，我愛吃的菜。

今年春天，疫情陡起，久不開學。疫情管控一松，我就回了老家。外婆說，今天是最后一次用大灶燒菜了，要搬到新房子里去了。我一怔，從今往后再也看不見外婆家屋頂的炊煙了，一絲失落頓時涌上心頭，我想，外婆也一定舍不得這老灶吧。這老灶，記錄了外婆的青春、外婆的歡笑、外婆的忙碌。我正想著，外婆卻說，拆了也好，住新房呢，燒柴草污染了空氣，還是用燃氣好，火大，還干凈。外婆不僅沒有失落，反倒有了幾分高興。

原來，我的外婆雖是個戀舊的人，卻不是個守舊的人。她的腳步，也能趕上這個時代的腳步呢！

【評審團·學亮點】

子銘：本文以“表情”為題，概括老家和外婆在作者心目中的特點和形象，可謂“一心二用”。選取“炊煙”這一典型物象作為“表情”，一方面描繪出鄉村濃濃的煙火氣息，另一方面將外婆為“我”做飯、看“我”吃飯時的慈愛“表情”置于其中，營造出情意綿綿的意境。

錦彤：第二自然段中對炊煙的描寫堪稱細膩，通過長短句結合的方式，將炊煙縷縷、裊裊而上的動態美生動地呈現出來，給人留下深刻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