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永紅 付樂


[摘要]自古以來,“邊疆”作為中國對外交流的關口,具有不可取代的戰略意義。古時,在“一點四方”統治觀念下,“邊疆”具有區別于王朝國家核心區的文化地理內涵,通過“邊疆”走向歐洲、非洲的絲綢、瓷器、茶葉開啟了西方人對東方國度烏托邦式的想象。近代,隨著王朝國家的衰落和西方啟蒙運動自我批判的覺醒,“邊疆”又成為“東方地獄”中一抹神秘的色彩,一塊未經發掘的處女地。20世紀90年代,自中國將“和平崛起“作為對外交流的敘述話語以來,“邊疆”又被西方冠以落后、分裂、暴力的形象,意圖通過充滿意識形態的“人權”倡導和模糊的民族國家概念來肢解中華民族。中國邊疆何以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具有“性格迥異”的面孔?新時期,“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為邊疆形象的塑造和傳播提供了更加豐富的場域和資本。而邊疆形象的合理建構也對“一帶一路”倡議的整體布局、中國國際話語權的提升、中國形象的正確定位、與鄰國的政治經濟交往以及邊疆地區自身的發展穩定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
[關鍵詞]一帶一路;邊疆形象;去污名化
中圖分類號:C95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9391(2020)01-0013-08
基金項目:本文為2016年教育部社科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南亞國家政治法律環境與‘一帶一路建設研究”(16JJDGW014)和2017年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環孟加拉灣沿岸國家安全格局對我實施‘一帶一路戰略的影響研究”(17ZDA045)的中期成果。四川大學區域歷史與邊疆學學科群。
作者簡介:秦永紅,四川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國際關系;付樂,四川省社會科學院2017級碩士研究生。四川 成都 610064一、邊疆形象研究價值及文獻綜述
“邊疆”是國家疆域的邊緣性部分,在長期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形成了獨特的文化政治內涵。當下,邊疆治理作為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發揮其地緣優勢、戰略優勢、文化優勢、資源優勢等方面具有不可取代的意義。“邊疆形象”研究的出現正是在邊疆治理的總體綱領下,對國家形象的補充豐富,對和諧社會的有力闡述,對中國和平崛起的真實證明。
事實上,20世紀60年代,西方學者便開始了“形象”的研究,現代營銷學集大成者飛利浦·科特勒認為,“形象指人們所持有的關于某一對象的信念、觀念和印象。”[1]值得注意的是,人們的信念、觀念、印象等主觀感知與具有客觀屬性的對象有時并不一致,這就生發了邊疆形象研究的基本準則——形象的二重性,即邊疆形象兼有主觀性和客觀性。中國的邊疆形象對于不同地區、國家的主體所帶來的感受是不同的,其差異取決個體的價值觀、意識形態、個人經歷、受教育水平等多種可變因素。
在過去,正是由于這些因素的存在以及中國國際話語權較弱等政治歷史原因,“邊疆形象”成為被他者主觀化了的意識形態產物,喪失了自我言說的權力。尤其是在當下國際體系中,“邊疆形象”的他者塑造更成為西方世界肢解中國的軟武器。因此,構建一個真實多元、和平發展的“邊疆形象”對于我國的邊疆治理和國際軟實力提升都具有重要的意義。鑒于此,梳理西方世界對邊疆形象闡釋的歷史將為我們理清他者眼中的邊疆形象提供材料,更為我們在新時期構建中國的邊疆形象提供經驗。
首先,西方學者對中國邊疆史地的研究主導了邊疆形象的認知流變。如19世紀瓦倫·B· 華爾納提出的“云南神話”[2],歐洲上流社會曾一度認為云南是“神話般的聚寶地”,隨之而來的是19世紀中葉至19世紀末英法兩國出版了一系列關于中國邊疆特別是云南地區的考察報告、研究著作等,這使得以邊疆為代表的東方烏托邦形象成為西方人對中國“初體驗”。20世紀初期,西方的中國邊疆研究開始進入意識形態主導期,受弗雷德里克·杰克遜·特納“邊疆假說”的影響,美國邊疆學派開始了對本土“邊疆精神”的挖掘和對中國邊疆政治地位的重新評估。如拉鐵摩爾“蓄水池”理論認為邊疆為中國社會的發展提供安全保障,突出了邊疆作為國家安全重要部分的政治形象。20世紀80年代以后,西方的中國邊疆研究發生了大轉變,在突破特納“沖擊—反應”模式后形成了較為科學、全面的邊疆研究體系。如李中清(James Lee)《中國西南的移民遺產:1250-1850》[3]、《中國西南的糧食供給與人口增長:1250-1850》[4]等文章中提到明清時期西南邊疆地區如何從經濟欠發達地區轉變為主要經濟區,突出了邊疆自立更生的經濟形象。又如紀若誠(C·PattersonGiersch)《亞洲邊地:清代中國云南邊疆的變遷》[5]探討了邊疆在中國—東南亞跨境關系中的戰略地位,突出了邊疆連接中外的戰略形象。再如著名人類學家繆格勒(Erik Muggler)《舞迷:傳統民族節日里的文化和地方政治》[6]從舞蹈活動、節慶傳統等角度深入研究,突破了傳統西方漢學范式,突出了邊疆地區的文化形象。
其次,西方學者對形象學的跨學科研究豐富了“形象邊疆”的重要價值。形象學最初作為比較文學的研究領域受到法、德等國的重視,異國形象常常成為文學作品中表現的主題,在巴柔看來“異國形象是社會集體想象物的一種特殊表現形態:對他者的描述”[7]作為文學想象物而存在的“邊疆形象”具有了故事性特征。在心理學領域,“形象”就是人通過五感器官在大腦中形成的關于事物的形象,邊疆形象就是主體在觀看邊疆景色、了解邊疆風俗、體驗邊疆生活中構建的知覺印象。在傳播學領域,形象是“信息傳遞過程的產物。信息通過一定的媒介傳輸到受眾的大腦,受眾通過已有的認知對接收到的信息進行加工,形成‘像,并通過一定的方式‘輸出,最后形成形象。”[8]依此推導,邊疆形象是受眾通過傳媒工具接受到信號后的輸出。在信息化的今天,信息選擇的不同直接影響公眾對邊疆的判斷。
最后,西方主流媒體對涉邊問題的報道凸顯“邊疆形象”塑造的緊迫性。大眾傳播的發展擴大了媒介的話語力量,成為影響國家軟實力塑造的關鍵因素。所謂大眾傳媒是“專業化的媒介組織運用先進的傳播技術和產業化手段,以社會上一般大眾為對象而進行的大規模的信息生產和傳播活動。”[9]近些年,以英美為主導的西方國家主流媒體對中國西藏、新疆等邊疆地區表示出極大關注。以紐約時報為例:
從圖表中可以看出,在2008年《紐約時報》涉藏報道達到高潮,這是由于“3·14打砸搶燒事件”成為西方媒體抨擊中國人權問題、宗教問題的輿論風口。據統計,在主流媒體的報道主題中,“西藏突發事件”名列首位,邊疆成為意識形態爭奪中被任意涂抹的輿論形象。因此,當下對于邊疆形象的塑造比歷史上任何一個時期都更加緊迫,這對于中國爭取國際話語權,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在我國,學術界對于邊疆形象的研究方興未艾。現階段,專家學者傾向于對國家形象的整體把控,邊疆形象還是一片有待開墾的學術洼地。值得注意的是,國家形象的研究為邊疆形象的挖掘提供了豐富的理論視野和前期經驗。這包括(1)提供邊疆形象研究的切入口。如吳飛、陳艷《中國國家形象研究述評》[11]提到中國國家形象研究可以從中國形象的歷史流變、西方當代影視媒體、話語權構建等方面展開,啟發學者從歷史的縱向性與國別的橫向性角度展開對邊疆形象的梳理比較。(2)提供邊疆形象傳播的途徑。如劉繼南《當前國家形象建構的主要問題及對策》[12]提到國家形象塑造要注重對外傳播方式,講究對外傳播策略,啟發學者從實踐角度增強邊疆形象塑造的可行性研究。另外,有部分學者開始關注到“邊疆失語癥”問題,認識到邊疆理論與邊疆話語陷入一種言說的悖論之中。如朱碧波《論我國邊疆理論的言說困境與創制邏輯》中指出:“不承認西方邊疆話語,則中國無法與國際主流邊疆話語進行對接與勾連;承認西方兩極對抗下產生的帶有濃厚帝國思維和霸權色彩的軟邊疆話語體系,又無法解讀中國包容和合的國家理念。”[13]邊疆話語權與邊疆形象是在國家綜合實力統一下相互運動、相互影響的一對“孿生子”。話語權為形象的塑造提供力量支持,形象的塑造為話語權的獲得提供重要砝碼。
綜合來看,當下邊疆形象的研究具有史料豐富、方法多樣、視角多元、渠道暢通的優勢,但也應清醒地看到,在面對國際局勢日益復雜的今天,我們對于邊疆形象的梳理、塑造還遠遠不足。還存在邊疆形象的歷史線索挖掘不夠、邊疆形象的現實意義探討不深、邊疆形象與國家形象關系研究不透等重要問題。因此,筆者試圖從以下三方面對邊疆形象進行研究。
二、邊疆形象的歷史與現實
在歷史上,對于王朝國家而言,邊疆是作為“中原”的對立面而存在的,邊疆承擔著拱衛中心區安全的重要地緣意義,“邊疆形象”只存在于文學藝術作品中;對于西方世界而言,邊疆的國家屬性并不突出,其豐富的自然資源和軍事戰略意義更值得關注,“邊疆形象”多存在于史料與地緣研究之中。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讓邊疆成為民族國家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新時期,在構建國家形象、提升國際競爭力的時代背景下,“邊疆形象”逐漸露出水面,成為影響中國外交和國民認同感的催化劑。
(一)缺失與錯位:王朝國家時期的邊疆形象
王朝國家時期的邊疆形象是指居住在邊緣性地區的少數民族在與中原漢民族交往過程中,基于本民族生產方式、生活方式、文化心理、社會制度等因素而形成的自我身份認同。
首先,生產方式異質性決定了中國古代邊疆形象的缺失。在農業文明背景下,中原作為以水稻種植為主要生產方式的農作區,比起經常陷入饑荒和戰爭的邊疆地區,擁有不可比擬的自然條件和地域優勢,因此成為了全國人口的聚集區和話語權的實際操控者。這就導致了依靠游獵、畜牧、漁業等較為落后生產方式的邊疆地區被排除在主流話語體系之外,在塑造自我形象上常常陷入失語癥狀態。例如,北宋郭茂倩所著《樂府詩集》中描寫邊疆少數民族地區的北朝樂府民歌并不在多數,真正流傳下來的鮮卑族和其他少數民族民歌少之又少。究其根本,書寫文化并不發達的邊疆地區以口傳文學作為主要記敘方式,在言說自我時常常受到紙質媒介和地域空間的限制,即使運用中原地區的詩詞格律來塑造自我形象,也由于迥異的生產方式或者民族心理而不能被主流文化所接受,陷入尷尬的表達困境。
另外,王朝國家邊疆治理政策是影響邊疆形象錯位的直接因素。“疆域廣闊且不同區域間存在顯著差異的國家,往往從國家治理的角度,將國家疆域的邊緣性部分界定為邊疆,并采取特殊的方式加以治理”[14]中國最早的邊疆觀形成于秦漢時期,事實上,早在先秦時期中國就已經形成了以王畿為中心,不斷向外擴散的“中心-邊緣”觀念,后代王朝在堅持“守中治邊”的總體思想下,繼承了“一點四方”和“九服”的國家邊疆治理策略,創造性地提出羈縻制度、土司制度、屯墾移民等治理方略。中央集權對邊緣區域進行有效治理的實質是為了拱衛核心區的安全,這使得邊疆形象更多的被賦予了政治安全意義,以“華夷之別”作為邊疆文化的全部內涵,其結果是確立了漢文化至高無上的統治地位,導致了異族邊疆形象的錯位。“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戎狄志態,不與華同”[15]人們常常通過貶低他者來追求自我的主體性價值,無論是“春風不度玉門關”還是“輪臺九月風怒吼”,王朝國家時期的邊疆形象是在國家與民族尚未統一在主權框架的情況下,由統治者基于管理疆域和文化統一的需要而建構的產物,因此邊疆常常成為地貧民窮、野蠻愚昧的代名詞。
但值得一提的是,中國政治文化中向來追求“撫之以仁義,示之以威信”“順者以德服,逆者以兵臨”的邊疆治理觀,傳統和歷史造就了中國邊疆人民追求“睦鄰友好”“和平發展”的心理傾向。這是中國千百年來民族文化融合的積極結果,更是新時期一帶一路倡議下中國邊疆形象塑造的歷史根基。
(二)意識形態污名化:西方鏡像中的中國邊疆形象
新中國的成立標志著民族國家構建的基本完成,作為統一多民族國家視閾下的邊疆地區結束了王朝時期的統治狀態,逐步建立了民族區域自治制度,實現了民族與國家的統一,地方與中央關系的確立。但是,有部分西方國家以“民族國家就是單一民族國家”為托詞,企圖為分裂中華民族提供合法性依據。事實上,在傳統“夷夏觀”崩潰和西方列強入侵的時代背景下,“中華民族”這一概念的創建和演變從一開始就被賦予了救亡圖存,構建民族共同體的內涵特征。“梁啟超提出了中華民族的概念來聯合整個民族群體,增強對整個民族共同體的認同感,以期謀求政治上的統一”[16]西方國家之所以有這樣完全錯誤的認識,是基于其自身的意識形態需要和文化偏見所造成的。精神分析學家拉康的“鏡像理論”指出,自我的確立離不開自身的建構,同時也受制于自我的對應物,即鏡子中的自我影像,而這影像便構建了邊疆的“他者”形象。“他者不僅指其他的人,而且也指仿佛由主體角度體現到的語言秩序。語言秩序既創造了貫通個人的文化,又創造了主體的無意識”[17]對于邊疆形象的“他者”定位是伴隨著西方對于中國邊疆歷史文化研究而不斷變化的。根據法國晚清史專家巴斯蒂概括,19、20世紀歐洲中國史研究主題之一便是中亞部落和中原文明的邊緣地帶,十九世紀工業革命的發展為探索東方國度提供了技術工具和經濟支持,隨著“中國熱”現象的冷卻和主體意識的不斷覺醒,西方國家進入了中國文化的摒棄期,而此時“邊疆”被賦予了中原漢文化和歐洲文化關照下的雙“他者”身份,也因其獨特的地理位置,反而被西方漢學研究置于重要的地位,成為西方國家反觀自身歷史的鏡像工具和探索中國內陸的地緣政治橋梁。相比于西方世界的文明程度,邊疆形象被冠以野蠻的符號特征,事實上,此一時期中國邊疆野蠻形象的被建構,最根本原因還是西方國家的戰略布局需要。歐文·拉鐵摩爾《中國的亞洲內陸邊疆》中提到“中國這塊廣袤的土地,包括滿洲里、蒙古、新疆和西藏,是世界上最不為所知的邊疆之一。”[18]我們可以看到,在美國漢學家眼里邊疆是作為“世界的邊疆”存在的,而非僅僅是中國疆域的一部分,沒有攜帶主權內涵的“邊疆形象”具有滿足西方利益需要的政治內涵。“中國歷史上出現過的‘華夷共治的政治局面使他們更有理由更有動力探索近代世界新形勢下的‘亞洲腹地,實現‘中西共治的可能性和可行性。”[19]因此,在中國王朝國家末期和民族國家構建初期探索階段,中國邊疆成為西方國家互相爭奪政治利益和宣揚意識形態的權力場域,邊疆形象也成為隨意涂抹的政治工具。雖然西方漢學家的邊疆研究對豐富中國邊疆歷史文化有著重要的史學意義,但也要認識到他們所宣揚的邊疆形象是造成當下西方國家和人民對中國崛起產生質疑與曲解的始作俑者。新時期,一帶一路倡議下邊疆形象的塑造必須要在結合歷史條件的基礎上去污名化,才能真正在國際舞臺上贏得話語主動權。
最后,“中國夢”的大力彰顯為邊疆形象創造了強大的輿論場域,作為其傳播的途徑與保障。“輿論場”是指輿論產生、形成、傳播的場所與環境。“所謂輿論場,正是指包括若干相互刺激的因素,使許多人形成共同意見的時空環境。”[26]“中國夢”的提出與接受是影響邊疆形象傳播的外部環境,中國夢不是“帝國夢”,而是與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完美融合,其理念的彰顯讓西方世界真實地認識了一個謀求共同發展的民族,這也為邊疆形象的傳播創造了有利的國際輿論場。“輿論主體”的相互作用是影響邊疆形象傳播的內部因素。構成邊疆形象傳播的主要輿論體包括:官方、民間和西方世界。在論及中國形象塑造方面,有學者認為“中國形象的自我塑造不能完全陷入民族性論述之中,它不得不尋找一定程度上能接納占據顯著地位的西方話語的可能性,并整合內部暫時處于邊緣位置的民間話語,以此形成中國形象的主體性。”[27]與中國形象的塑造相同,邊疆形象塑造同樣是三者相互作用的結果。(見圖2)
通過關系圖可以清晰地看出輿論主體與邊疆形象建構關系的演變,事實上,在網絡媒體蓬勃發展的今天,民間話語往往成為構建邊境形象的主力軍。這主要得力于網絡輿論場的作用,它突破了時空場域和傳統媒介的局限性,為邊疆形象的傳播注入了新的血液。通過圖片、音頻、視頻的制作,新聞的及時報道,網絡讓世界得以在第一時間認識到一個真實、多樣的邊疆。例如,《舌尖上的中國》在海外大受好評,其中走進東北雪鄉、內蒙邊疆的幾期節目更是讓世界重新認識了物產豐富,民風淳樸的邊疆。但也應看到,由于網絡是眾多主體爭奪話語權的重要場域,很多時候它也成為邊疆形象危機的爆發口。正如有些學者認為“政治場、經濟場、文化場在‘社會場的范圍內屬于‘元場,這些‘元場對不同的網絡輿論傳播行為具有不同的影響。”[28]因此,邊疆形象塑造在內容方面,應確立人類命運共同體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統一;故事豐富性與形式多樣性的統一;排除污名化與展現多元化的統一。在傳播方面,應堅持官方倡議與民間互動的統一,傳統媒介與新興媒介的統一,民族化與本土性的統一。只有這樣,邊疆形象才能以更加豐富的姿態在民族-中國-世界的多維交互場域中實現主體性價值。
四、和平與發展:邊疆形象構建的文化戰略意義
文化戰略是指國家基于國際文化競爭背景和國內文化發展實力,為爭奪話語權,實現國內文化大發展大繁榮而提出的,具有全局性、前景性、決定性的策略指南。其根本的目的在于維護國家主權和實現社會發展。新時期,邊疆形象的構建也具有重要的文化戰略意義。
首先,“和平的邊疆”展現了國家政治意識的高度統一。邊疆形象的構建服務于國家政治意識的戰略需要,是構建民族統一體的重要途徑。從邊疆形象到國家形象,“文化形象”體系的積累最終將實現“政治形象”的飛躍。對于邊疆社會而言,邊疆形象的成功塑造,將使得邊疆人民對富強民主的國家產生強大認同感,不僅解決了自身的認同困境,同時更好地成為建設現代強國的一份子。對于中原地區而言,一個和平的邊疆形象有利于消除人民對于少數民族地區的陌生感和隔膜感,在溝通與合作的基礎上共筑新時代的中國夢。對于西方世界而言,和平安定的邊疆形象不僅會減少西方世界和鄰國對于邊疆地區的誤解,甚至消滅部分國家割裂中國的企圖。而且,作為國家軟實力的符號展示,“邊疆形象”緩和了政策綱領中法律條款的生硬感,成為對外交往中的橄欖枝。更重要的是,作為中國和平崛起的一部分,邊疆形象也是證明中國“以和平為先,用實力崛起”發展愿景的關鍵一面,減少了“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對該倡議的顧慮與質疑。
其次,“穩定的邊疆”展現了政府行政能力的統籌高度。有學者認為“政治作為‘缺席而在場的力量,正是通過文化意義、敘事話語、符號編碼的選擇以及具體話語實踐等顯示出來。”[29]邊疆形象所擁有的符號性和話語性體現了政府雖然缺席,但是依然在場的治理能力。在處理少數民族與漢族,中原地區與邊疆地區等問題上,中國政府堅持民族平等、民族團結和各民族共同繁榮的原則,得到廣大群眾的認同。在處理邊疆地區與鄰國問題上,堅持“一個中國”的基本原則和獨立自主和平的外交政策,構建“和而不同,美美與共”的發展之路。“和平的邊疆”形象成為政府行政能力的成功詮釋。
最后,“發展的邊疆”展現了一個資源豐富的潛力大國。過去,由于封閉的交通環境和落后的生產水平,邊疆地區自然和人文資源尚未得到充分的利用與開發,這也是導致其自身發展緩慢的重要原因。新時期,在國家政策的積極引導和全民族的共同努力中,邊疆地區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發展,“西部大開發”“西氣東輸”“中緬鐵路”等戰略布局,使得邊疆資源逐漸走出原始部落,走向世界舞臺。另外,邊疆少數民族通過豐富多彩的宗教習俗、傳統節慶等活動,向人們展現了一個充滿活力的文化大國。作為統一多民族的國家,基于自然和人文資源不斷發展中的邊疆形象是世界了解中國的一個窗口,更是邊疆少數民族地區建立文化自信與實現自身發展的助推器。
五、結語
從古自今,邊疆形象并非一成不變,而是在政治需要和主體認知的不斷變化中得到形塑與發展。過去,由于交通地理的阻隔,知識水平的局限,邊疆形象是在“東方烏托邦”和“人間煉獄”之間不斷徘徊的想象集合體。近代,隨著西方世界霸權主義的覺醒,邊疆形象被披上了污名化的枷鎖,成為其亞洲戰略布局的軟武器。事實上,綜合國力決定邊疆形象,新時期“一帶一路”背景下,隨著能源絲綢之路、基建絲綢之路、科技絲綢之路等國際合作不斷加深,我國在世界上的綜合競爭力與話語權分量顯著提升。作為祖國的關口前沿,邊疆也在緊跟國家發展戰略,釋放巨大地緣潛能的同時向世界展示出一個和平發展、活力四射的新形象。路漫漫其修遠兮,在中美貿易戰日漸焦灼的今天,掌控邊疆形象塑造權是打破分裂中國幻象、搶奪輿論話語先機、構建和諧美麗中國的關鍵所在。因此,邊疆形象的塑造要在堅持民族認同與國家治理、形象塑造與戰略布局相統一的基本原則下,不斷挖掘其政治、經濟、文化、生態等多重價值內涵,豐富多元國家形象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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