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塘關帝廟：三百年的漢藏交融

文//李貴平

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巴塘縣位于橫斷山脈芒康山-云嶺東側的川滇藏三省區結合部，滔滔南下的金沙江至此擦肩而過，歷來為漢藏東西交通的重鎮。巴塘縣城三面環山，滿目蒼翠，海拔2500米左右。街頭，頭戴翹邊牛皮氈帽、身穿寬袍大袖楚巴（外衣）的藏族漢子在街上走來走去，他們藏靴閃亮，佩劍華麗。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在巴塘縣居然藏臥著一座內地屢見不鮮的關帝廟。

“混搭”的漢式房屋結構

巴塘關帝廟遺址曾是整個康巴藏區首座漢式廟宇，連大名鼎鼎的拉薩關帝廟、日喀則關帝廟都算是“步其后塵”。

陽光明麗，白云遮不住高遠的天空，露出奢華的藍色錦緞。遠處，那種極富層次感的藏寨伴著碧綠的樹木，與藍天、白云、青山互為襯托，寫意在大自然的山水畫卷中。

巴塘關帝廟是為了供奉三國時期蜀國大將關羽而興建的。這座位于康藏高原的關帝廟，雖然早已沒有了完整的建筑物，只有一面風馬旗在藍天下順著風的節奏飄動，但從殘留的屋檐、屋梁以及細膩的雕花上，還可辨認出它曾經是一座氣勢不凡的精致廟宇。

細看，這座關帝廟是典型的漢式房屋結構，外墻采用藏族傳統的泥墻式建筑。房頂的一些木頭是彩色的，大殿里堆放了很多拆下來的木梁。在側殿里，還依稀可見零星壁畫的痕跡，顏色依然鮮艷，筆觸依然靈動。如果不是外面立有“關帝廟”三字，我還以為來到了一座舊時土司人家的遺址。巴塘關帝廟深深融入了當地的民族特色，造型上很有些漢藏“混搭”的意味。

川滇陜商幫籌資修廟

巴塘的關帝廟是何時修建的呢？康熙年間清軍入川后，外地商人也開始轉戰川康茶馬古道尋找新的商機。最初的川商來到巴塘，在人流較多的街巷擺攤，隨即在向陽的地方用草餅子、石塊、木板等搭建起簡易的住所，經營起小生意。生意做順了，他們就在這里安營扎寨。最初的川商只有七八家，本錢也不大，賣一些茶、鹽，再收些本地的中藥材，后來又來了陜商、滇商。時間長了，這些外地商人迎娶了當地女子，安家立業。他們拆除了簡易的臨時住所，建造起一間間木屋，前鋪后居。在建造這些木質房時，大家就按照漢地商街的模樣而建，毗鄰相連，兩邊是商鋪，中間留街道，下有排水溝，用石板蓋上，以瀝雨水。過去雜亂無序的村落變成了較齊整的街道。

清雍正年間，來巴塘做生意的漢人越來越多，他們組織成立了漢商公會，又叫財神會，由會首管理事務。漢商公會成立的目的，是為了增加漢商的凝聚力，防止外力排斥。

年年月月，日落云起，遠離故土的漢族商人把巴塘當作第二故鄉。他們覺得有必要修個會館，大伙有空來喝喝茶，吃吃飯，互通生意信息，商議祭祖拜宗事宜，逢年過節也有個熱鬧的場所，算是抱團取暖。加之，越來越多的漢族商人與巴塘女子結婚生子，為了慰藉鄉愁，讓子孫了解漢族文化，也覺得有必要修個關帝廟。

巴塘縣城

雍正五年（1727年）夏，漢商公會倡議修建關帝廟，得到很多人響應。修建費用，除會員捐助外，還向巴塘內外的漢族官商募捐。建筑項目是購置廟基，建廟宇，立神像，設戲樓，修鐘鼓樓。

為了把好工程質量關，漢商公會推選三人為會首主事，負責建廟事務。他們還從內地雇請了一批手藝好的泥工、石匠和制作磚瓦、石灰、雕塑的工人來巴塘參加工程。寧靜的高原古城，一下子喧囂起來。

竣工后，商人們在關帝廟內興辦漢文私塾，歡迎藏族學生免費就讀，教育經費由漢商公會出資，主要教《百家姓》《三字經》《資治通鑒》以及漢藏民族文化禮儀等。1748年，漢商公會改名為川滇陜三省同鄉會，同當地人的商貿、文化往來也更加密切。

等待再次輝煌

當年巴塘關帝廟占地1萬多平方米，建筑的觸角四處延伸，看上去很有氣勢。廟內，塑有財神、關羽、關平、魯班、嫘祖、孫臏等像，廟后則是觀音殿。主樓之外還建有魁星閣、戲臺、鐘鼓樓和大院壩。院落錯落有致，層層疊疊，煞是美觀。

關帝廟東側的鐘鼓樓中，有一口銅鑄的大鐘和一面大型皮鼓，每月初一、十五的白天中午和午夜十二點正時，鳴鐘擊鼓，以表示這兩天為敬奉關帝的日子。

巴塘關帝廟的修建讓康藏地區的藏民也興起了崇敬關羽、朝拜關帝廟的習俗，更首開康巴藏區修建漢式廟宇之先河，人們爭相參觀集會。裊裊香火，一如藏家門窗前的風馬旗，帶著祈福的翻卷聲，飄蕩在莽莽蒼蒼的康藏高原。

上世紀50年代初，巴塘的關帝廟曾用作學校、醫院、幼兒園。1985年8月，巴塘縣人民政府將關帝廟定為全縣第一批重點文物保護對象。2007年6月，巴塘關帝廟被四川省人民政府核定公布為第七批省級文物保護單位。

2017年夏，巴塘連續下了幾天的暴雨，關帝廟的大殿轟然坍塌。經歷了各種自然災害和人為因素的破壞，關帝廟早已破損不堪，年久失修，只剩遺跡。大雨后，巴塘縣在關帝廟遺跡之上搭建了鋼棚，以防廟宇再受損毀，等待進一步修復。

黃昏，夕陽將遠處的山巒托上了云空，大地沉靜下來。關帝廟所在的夏邛鎮街頭，一到晚上格外熱鬧，身著短裙的女郎和穿著長袖大襟的藏族老人擦肩而過，熟識的相視一笑，點頭招呼，其樂融融。附近的央柯路是一條美麗的步行街。這里有不少漢族商店，賣時裝的、做頭發的、賣茶葉的、賣馬鞍的、賣銅鈴的，還有賣關羽塑像的……依稀能感受到數百年前這里同樣熱鬧非凡，充滿煙火氣息。

巴塘馬幫

巴塘關帝廟遺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