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經濟狀況對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影響
——基于CEPS實證分析

(湖北經濟學院 湖北 武漢 430205)

一、引言

青少年健康是影響總體人力資源質量、經濟社會負擔以及資源配置關系等諸多方面的重要經濟因素，因此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問題也是關乎經濟發展的焦點問題。近年來，青少年自殺事件頻發，經調查發現其中大部分人的家庭經濟狀況較差，例如2020年2月29日，河南一名小女孩因家庭貧窮，沒錢購買手機導致無法上網課，學習壓力過大，于是服藥自殺。由于青少年此時正處于心理斷乳期，心理還未發育成熟，且需要適應較差的家庭經濟狀況帶來的壓力。過大的收入差距會帶來學習環境、物質生活等多方面的挑戰，因而青少年更容易產生各種各樣的心理和行為問題，因此研究家庭經濟狀況對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影響對于青少年時期心理健康教育有著不可或缺的積極意義。本文以初中生為研究對象，基于多元線性回歸的計量模型探討了家庭經濟狀況與青少年心理健康之間的關系。

二、文獻綜述

目前學術界對青少年心理健康問題研究角度和研究方法各有不同，現有研究主要從家庭、學校和人際關系三個層面來探討與青少年心理健康的關系。

家庭作為青少年成長的重要環節，早期有關青少年的心理健康研究角度主要偏向家庭教育。消極的家庭教養方式對于青少年心理健康成長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經常受到父母嚴厲管教的子女往往缺乏安全感(王秋英，1988)，而惡劣的家庭關系有可能會提高其自殺意愿(彭國勝，2007)；也有學者關注到親子間的互動、交流頻率會顯著影響子女的心理健康水平(錢銘怡、肖廣蘭，1998)。

心理健康教育是素質教育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在“學業減負”話題受到熱議時，學校教育作為心理健康的重要影響因素受到學者的廣泛關注。學習困難(李曉東、聶尤彥、林崇德，2002)、學校內在氛圍(楊磊、戴優升，2019)、被老師表揚頻率(孫小云，2017)都被認為認為是影響青少年健康的重要因素。

由于青少年于社會接觸較少，關于社會因素對于青少年心理健康水平的影響主要集中在人際網絡方面，人際網絡被認為是合理的宣泄途徑而有利于降低負面情緒(Lin at al.，1999)。朋友在人際網絡中占據這重要地位，同性朋友更是初中生社會支持的主要來源(左占偉、鄒泓、馬存燕，2005)，而同伴關系的破裂被證明與抑郁癥有著密切的關系((Chan&Poulin，2009)，但也有學者研究發現人際關系并不能解釋心理健康水平的變化(李曉東、聶尤彥、林崇德，2002)。

有關的青少年心理健康成長的議題隨著近些年來研究的不斷深入，已有著相對完整的體系，但仍然存在著較為突出的問題：

首先，我國是一個地域分布廣泛的地區，不同地區的經濟水平、文化習慣、教育資源均有著較大差異，而目前研究大多采用問卷調查方式，問卷對象區域分布較為集中，對于全國青少年心理健康研究代表性較弱。本文采用來自中國教育追蹤調查(CEPS)的2013—2014年的基線數據，因此研究結果對于全國青少年心理健康教育更具指導意義。

其次，經濟狀況作為心理健康水平的重要影響因素，很少有學者將其與青少年這一特定群體聯系起來，而其已被證明在某些特定群體中有著顯著地影響。20世紀70年代以來,國外學者開始關注家庭貧困與青少年心理健康的關系。埃爾德等(Elder et al.,1985)最早把父母的經濟困難同兒童的心理問題聯系起來。Strohschein(2005)發現長期處于經濟較低地位的青少年，比起經濟地位高的更容易產生心理問題，較低的家庭社會經濟地位不利于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在國內眾多研究中，貧困大學生的心理影響因素研究成果較多。貧困大學生的心理健康水平明顯低于非貧困大學生(潘清泉;周宗奎，2009)，貧困大學生面臨更大的就業壓力，也更難以融入大學生活容易形成自我封閉的消極心理狀態(龍曉東，2003)。經濟水平同時也被證明對于農村老年人(賀寨平，2002)、農民工(蔣善、張璐、王衛紅，2007)以及農民工子弟(熊猛;葉一舵，2011)的心理健康水平有著顯著影響。因此，本文預期家庭經濟狀況與青少年心理健康呈正相關關系。

本文基于現有文獻基礎上進行研究，主要利用來自CEPS的2013～2014年的基線數據，就以下具體問題進行研究：(1)青少年的家庭經濟狀況是否會對其心理健康產生較大影響？(2)與經濟狀況緊密聯系的父母受教育程度是否會影響他們對待孩子的嚴厲程度并進一步影響到孩子的心理健康？(3)良好的學校氛圍以及同伴效應是否能對青少年的心理健康起到調節作用？

三、數據、變量與研究模型

(一)數據來源

本文采用來自中國教育追蹤調查(China education Panel Survey，簡寫為CEPS)的2013—2014年的基線數據。該調查以初中生青少年群體及其家長、班主任、任課老師為主要調查對象，以平均受教育水平與人口流動比例為分層抽樣標準，在全國范圍內共抽取了112所初中、438個班級、約2萬名學生作為調查樣本。問卷主要涉及對象基本情況、家庭教育、學校教育、同伴效應等內容。調查獲得基線學生樣本量19487個，對數據進行處理及刪除缺失值后，最終納入分析的樣本量為14606個。

(二)樣本描述

在我國，心理學界一般把青少年期界定為十一二歲至十七八歲這一發展階段，相當于處在中學教育階段的群體。初中階段(十一二歲至十四五歲)被稱為少年期，高中階段(十四五歲至十七八歲)被稱為青年初期。

本文主要以初中階段的學生作為研究目標，此類群體的心理特征能較好地反映青少年群體的心理特征。首先，他們處于青少年階段的中期，對于自身認知和外界認知開始萌芽，具有代表性；其次他們處于身體發育與心智發育的關鍵階段，身體逐漸成熟而心智模型剛剛萌芽，這種矛盾使得他們內心變得敏感和焦慮不安，心理波動較大；最后，在此階段的青少年與高中生相比受社會因素影響較小，心智模型較為簡單，心理健康的影響因素較少，有利于控制變量。

(三)變量

1.被解釋變量：心理健康指標

心理健康指標。在中國教育追蹤調查數據(CEPS)學生問卷，A部分：個人信息中，A18詢問了“在過去的七天內，你是否有以下感覺”“沮喪”、“抑郁”、“不快樂”、“生活沒有意思”、“悲傷”共5道題。為得到學生心理健康的指標，我們采用五點賦值法對選項“總是”、“經常”、“有時”、“很少”、“從不”進行正向賦值，如表 1。并將各維度的分數加總后求平均數，再乘以100，最終取得到代表心理健康狀況的取值為0—100的連續變量。

此心理健康量表參照姚遠；張順(2016)首次提出的心理健康量表建立。通過主成分因子分析，KMO檢測值達到0.861大于臨界值0.6，表示該變量適合做因子分析(柳建坤等，2020)。此方法在實證研究中已被廣泛利用(席瑋、馬立平，2018；劉文萍、楊帆，2020)。

表1 在過去的七天內，你是否有以下感覺：

2.解釋變量

家庭經濟狀況。本次調查中并未詢問具體家庭收入，但學生問卷中詢問了“目前你家經濟條件如何？”，將選項“非常困難”、“比較困難”、“一般”、“比較富裕”、“非常富裕”進行正向賦值1、2、3、4、5，作為學生家庭經濟狀況的變量。心理健康通常表現為主觀因素，因此有理由認為學生對于家庭經濟狀況的主觀認知相較客觀的家庭收入更能解釋青少年心理健康的變化。

3.控制變量

一般認為青少年的心理健康主要受家庭因素、學校因素和同伴效應三方面影響，因此本次研究的控制變量主要分三類，家庭教育、學校氛圍和同伴效應，包括獨生子女、戶口類型、父母嚴厲程度、家庭關系等。

表 2 各變量賦值表

(四)研究模型

本文基于CEPS數據，借助于多元線性回歸模型檢驗家庭經濟狀況是否顯著性影響青少年心理健康，并將已知可能影響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因素納入控制變量進行回歸分析，避免出現遺漏變量偏誤。鑒于使數據可視化、減弱模型中數據的異方差性，我們對好朋友數量這一控制變量加以對數處理，構建模型如下：

Mentali =(0 +(1familyfsi +(2stsexi +(3sthealthi +(4gradei +(5stonlyi +(6sthktypei +(7stprhedui +(8praseverei +(9fri +(10talk_pri +(11qzsj_i +(12stgradesi +(13tpraisei +(14xxfwi +(15ln_goodfri +(16fnli +ui,i = 1,…,n

Mentali表示學生個體i的心理健康水平

ui表示個體的誤差項

四、實證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基于前文模型框架設計，在剔除缺漏值之后，本文所使用的的變量含義與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 3所示。可以看出，變量的中位數與平均值比較接近，表明樣本呈正態分布。就心理健康指標而言，平均水平僅為72.86且個體之間差異較大，表明青少年的心理健康水平亟待提高，對此問題的研究也十分必要；家庭經濟狀況的均值為2.99，介于“比較困難”和“一般之間”，且十分靠近“一般”，方差較大，反映樣本的家庭經濟狀況差異較大；父母嚴厲程度的均值為3.66，標準差為0.82，據此推斷個體上每個家庭的父母嚴厲程度差異大，總體水平而言父母對子女較為嚴厲。此外，由表 4可知，父母嚴厲程度與家庭關系顯著正相關，表明青少年與父母關系越好父母嚴厲程度越高；親子互動頻率均值為2.26，中位數僅為2，反映了大多數家庭中父母與子女之間互動較少，而研究表明親子互動會通過對子女的心理狀態的影響進而對子女學業成績產生間接效應(侯利明，雷鳴，2019)。因此，可以借助于親子互動頻率提高青少年心理健康水平。

表 3 各變量描述統計表

(二)相關性分析

各解釋變量的相關關系如表 4所示。從顯著性來看，在55對相關關系中，有2對變量間的相關關系不顯著，即家庭經濟狀況變量與父母嚴厲程度、獨生子女與年級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不顯著，其余變量間均存在顯著相關關系且顯著性較強。據此推斷，本文假設成立，家庭經濟狀況與青少年心理健康呈正相關關系。

為了規避統計偏誤，本文對回歸結果進行了共線性診斷，結果表明各個變量的方差膨脹因子(VIF)均介于1～2之間(最小為“年級”變量，VIF值為1.06；最大為“與父母溝通頻率”變量，VIF值為1.56)，說明自變量不存在共線性，符合回歸分析基本要求。

表 4 主要變量相關性分析表

注：(*表示在0.1水平上顯著；**表示在0.05水平上顯著；***表示在0.001水平上顯著)

(三)結果分析

在對家庭教育、學校氛圍和同伴效應等變量進行控制的條件下，得出核心變量與被解釋變量的關系，具體回歸結果如表 5所示。研究表明家庭經濟狀況對青少年心理健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即家庭經濟狀況越好的青少年心理健康水平越高。據此推斷當其他控制變量保持不變的前提下，家庭經濟狀況每增加1個單位會導致青少年心理健康水平上升1.271個單位。

同時回歸結果還反映了男性的心理健康水平要高于女性；九年級學生的心理健康水平比七年級學生低；父母最高教育程度對孩子的健康水平有顯著負向影響，這與某些學者得出的結論有所出入，認為父母的受教育程度通過養育方式對青少年心理健康水平產生間接影響(王秋英，1998)。但其忽略了教育程度與嚴厲程度的關系，基于表 4相關性分析可以得出父母最高教育水平對父母嚴厲程度產生顯著正影響，也有學者從代際教育期望角度進行分析得出結論(楊磊，戴優升，2019)；心理健康家庭關系、與父母溝通頻率、親子互動頻率三個變量對青少年心理健康水平有顯著正影響，可見家庭和睦、父母關愛陪伴對青少年心理健康具有重要作用(席瑋，馬立平，2018)；學業成績、班主任表揚頻率、學校氛圍、好朋友的數量都對青少年心理健康水平產生正向影響；在對青少年心理健康水平產生影響的變量中，最顯著的為“來自朋友的負能量”，其系數為-9.724。數據處理時，對于“來自朋友的負能量”的處理是：負能量越大賦值越大，因此意味著對青少年施加的負能量越大，越不利于其心理健康。青少年由于處于特殊時期，價值判斷與價值選擇還不深刻，容易受外界的影響尤其是同伴的影響。

表 5 回歸結果

Robuststandarderrorsinparentheses

***p<0.01,**p<0.05,*p<0.1

(四)穩健性檢驗

模型的參數回歸結果檢驗了前文提出的預期的準確性，但是為了驗證前文結論的可靠性與穩定性,還需對模型進行進一步的穩健性檢驗。本文采用的是多元線性回歸模型，為了檢驗模型的穩健性,再采用線性—對數模型進行重新估計。

結果表明①，在對回歸模型進行變換后，穩健性檢驗結果與表 5的參數估計結果基本一致。雖然參數估計值之間略有差異，但各參數的顯著性、符號方向并沒有改變。據此推斷，本文家庭經濟狀況對青少年心理健康水平的模型設定與相關結果具有較強的穩健性，因此前文所得出的結論是可靠的。

五、結論與政策建議

(一)研究結論

初中階段是青少年心理健康發展的重要時期。本研究利用具有全國代表性的中國教育追蹤調查數據(CEPS)和多元線性回歸的方法，量化分析了家庭教育、學校氛圍和同伴效應對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影響，著重分析了家庭經濟狀況對青少年心理健康水平的影響機制影響結果。基于估計結果，得到如下主要研究結論：

(1)從家庭層面上看，家庭經濟狀況和家庭關系對青少年心理健康水平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父母嚴厲程度對青少年的心理健康有顯著的負向作用。除了為青少年的成長提供充足的物質基礎外，和睦的家庭氛圍也是青少年心理健康發展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父母可以多與孩子溝通、多多陪伴孩子。此外，家庭教育中，父母的受教育程度越高，對孩子寄予過高的教育期望使得孩子壓力更大，進而對青少年心理健康水平產生負向影響。

(2)從學校層面上看，老師表揚和學校氛圍對青少年心理健康有顯著正向影響。青少年是祖國未來的支柱，為了提高青少年心理健康，學校應該營造互助友愛和睦的氛圍，老師應該多表揚學生，進而培養青少年對未來的積極預期和自信心，而不宜設立過高的教育目標，使其承受過重的學業壓力。

(3)從同伴效應上看，好朋友的數量對青少年心理健康有顯著正向影響，來自朋友的負能量對青少年的心理健康有顯著的負向作用。好朋友數量越多反映了青少年更懂得如何與同齡人溝通，同時因為青少年心理還未成熟，沒有正確的價值判斷，更容易受同伴的影響。從青少年心理健康的角度著想，學校和家庭應該向青少年灌輸正確的價值判斷，塑造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

(二)政策建議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本研究具有如下幾點政策啟示：

1.對家庭的建議

家庭經濟狀況屬于客觀因素，因此在短期內想要改變這一狀況不太現實，為此父母可以選擇花費更多時間與孩子進行互動交流，充分理解孩子內心的訴求并給予尊重，拉近彼此的距離，塑造和諧的家庭氛圍更有助于孩子內心的成長，同時孩子也能感受到家的溫暖以及父母深切的關愛。

無論是家庭經濟條件如何，不要給孩子過大的學習壓力也不要溺愛孩子，把握好一個度。青少年正處于心理斷乳期，心理承受能力本就不足，過重的學習負擔反而會加大心理問題的出現概率。

2.對學校的建議

家庭經濟狀況的不同，父母給予孩子的物質條件也不同，這也體現在孩子的衣食住行玩等方面，其中過大的差異可能會導致青少年之間產生攀比心理，因此學校可以通過嚴格統一服裝來盡量遏制攀比之風。老師不僅是向學生傳授知識，而且是學生的人生導師，應當幫助學生走出自卑，樹立良好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養成樂觀積極向上的心態，正視家庭收入狀況的不平等，并教導學生通過自己的努力來改變這種不平等的狀況。

3.對青少年的建議

學會傾訴，在成長過程中，誰都會遇到困境，這時應主動向父母、老師或朋友溝通，尋求解決辦法，同時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冷靜下來后再與他人一起解決。無論何時都要有著樂觀的心態，不要害怕自卑，積極融入外界，盡可能增加更多的人際互動，交朋友的過程也是互相成長的過程，但同時也要有所取舍，擇友需謹慎，認真考慮該交什么樣的朋友。

【注釋】

①因篇幅所限，感興趣的讀者想要了解回歸結果，可以直接與作者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