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生肖

北喬

鼠

鼠的吱吱叫聲

讓夜晚更加真實

天地間，一個巨型洞穴

人心也被它鉆出一個傷口——恐懼

白天遇上人，鼠驚慌

人比鼠更驚慌，還無比厭惡

鼠逃入陰暗

人在陽光下，心頭一片陰影

人類的天敵，壞事做盡

鼠屬于邪惡的那一部分

只有在生肖里，鼠是可愛的

這時，沒人提及鼠輩

同一只鼠，人們給予不同的態度

原因，眾人心知肚明

鼠不管這些，照樣打洞

還開始戲弄貓，膽肥了

牛

兩只牛角

兩條露在身體外的肋骨

吹出的聲音里

站著牛的一生一世

牛低頭吃草

咀嚼大地千萬年的沉默

拉犁耕田的時候

呼吸沉重，脊梁是可以觸及的地平線

夜深人靜時，黎明到來前

牛反芻白天的食物，以及

人間的種種景象

而人們夢里，沒有牛

不要看牛的眼睛

那里有強壯之下的虛弱

實實在在的憂傷，但無法描述

不要看牛的眼睛，因為里面有你

虎

我哥屬虎

成年前，我沒見過虎

只能從他身上

想象虎的模樣

后來，終于

在動物園見到虎

哥說，籠子里的虎不是真虎

只有森林里，才有真虎

我去過森林，包括原始森林

從沒找到虎

或許，虎也在找我

當我返身回家時

村莊里的狗個個比虎兇猛

我把鄉愁拋進童年里

壯年的哥，站在我面前

我覺得，哥就是虎

兔

能在地上同時畫出閃電和云朵的

兔子可以輕易做到

只有被刺開的草叢

知道兔子從哪里來，到哪里去

沒有了兔子

許多詞語會哭泣

生活需要兔子跳來蹦去

曖昧才會穿上迷人的外衣

生動，活潑，柔軟

人們喜歡某些念頭一閃而過

長長的耳朵

可以捕捉寂靜里花開的聲音

抓不住兔子的尾巴

風裹著光，光在兔尾巴上

你伸出手的瞬間

兔子已竄進你的回憶里

龍

龍

邊神游

邊分身為幾種動物

巡視人間

這些動物上有龍的局部

組合起來的龍，是神

參與最世俗的生活

享受最尊貴的頂禮膜拜

誰也看不見龍的真身

龍，又無處不在

在眼前，在心頭

但，永遠不在指尖

龍以最張揚的形象

模糊虛幻與真實的界線

做天地間的大隱者

龍，真正的哲人

蛇

屬蛇的人

多半喜歡說屬小龍

父親屬蛇，母親也屬蛇

他們一直說自己屬蛇

母親怕蛇

我小的時候，母親嚇唬我

不聽話，走路會遇到蛇

我怕父親，所以也怕蛇

父親過世后

母親說在家里三次看到蛇

兩次在浴缸邊

一次在廚房放米的壇子旁

后來，母親也過世了

我從沒看到過蛇

現在

我已經不怕蛇了

馬

馱著陽光奔跑

講述貼地飛翔的傳說

海在天邊，山只是落在大地上的云朵

把時光甩于身后

熾熱的氣息，火焰一樣的鬃毛

交給曠野，交給日月星辰

不問來處，不思去處

馬蹄踏出江山，馬背翻滾萬丈豪情

不要停下，立于草原上

安靜于一棵樹下，或水邊

憂傷會爬進眼睛，還有

馬尾巴凄婉的沉默

那些過往，拉長了馬臉

我們熟悉了馬的溫順，更加

懷念它的暴烈與狂野

韁繩，自由死去后的一根肋骨

羊

有羊在草地上

就有悠閑移動的明亮

搬走堅硬與陰暗

平和的呼吸，找到了故鄉

從羊角到羊背，當下與昨日的距離

一聲聲咩叫，心成為一把琴

坐在樹影里的人，一枚大樹葉

陽光在別處，向往抵達的地方

羊會笑，羊常常笑

不用奇怪，正如羊喜歡吃草一樣

多年以前，我曾經攥過羊角

那只胡子很長的羊，拼命頂我

屬羊的人很多很多，但

誰也不會長出羊的角

羊毛衫，再也不是羊毛

塵土飛揚的路上，沒有羊的身影

猴

猴，也只有在生肖年最風光

從樹上來到人間

毛病沒了，優點被夸張地傳頌

猴年，人們遠比猴精

我屬猴，沒沾過猴的光

為猴背過不少的缺點

能在樹上生活，多好啊

我時常如此向往

不想成為猴，包括那只

最神通的猴子，孫悟空

掌握猴子的本領

除此之外，還是人

越來越喜歡猴子的好動，做鬼臉

羨慕叢林里的自由自在

看著被人牽著表演的猴子

我的脖子總止不住地發癢

雞

一只母雞領著一群小雞

天空沒有鷹

一個孩子身后一群孩子

另一個孩子扮鷹，不會飛的鷹

河邊的雞爪印，或深或淺

從沒有人關心是否有密語

雞有翅膀，但飛不上天

被捉時，翅膀是最好的把柄

屬雞的男人，常說自己屬公雞

還是一只小公雞

現在，屬雞的女人，總羞于提及自己的屬相

而我，已經很多年沒聽到雄雞報曉

學雞叫的，舞臺上不少

土里土氣的土雞，很金貴

十二生肖的動物中

雞的性別，是人們最在意的

狗

人類的好朋友

被人類安上了太多的惡名

不做任何辯解

報以無人能及的忠誠和深情

養一只狗

有一個聽話的伙伴，可以隨時訓斥

享受駕馭的快感

排解孤獨，只是附帶

狗的善解人意，我們盡情受用

不知道，狗是否懂人心惡的那部分

月黑風高時的仰天長吠

總是那樣悲壯

繩子的一端是人，一端是狗

誰在陪誰，人模狗樣

或許，我們永遠無法理解

狗的強大與隱忍

豬

村里的屠宰場燈火通明，很熱鬧

我一人在家躺在床上，世界漆黑一片

豬的嚎叫，恐怖的聲音

童年的我，被巨大的恐懼裹起

明天，終于可以吃上肉了

這期待中的幸福，揮不去那聲聲驚嚇

如今，我依然常常是那個小男孩蜷縮的

模樣

豬的慘叫，一直在路上

村莊已經消失，黑夜還是黑夜

人們過去討厭豬，現在羨慕豬的生活

走著，跑著，坐著，我

總覺得是頭被宰的豬

一雙雙手摁著

一把刀又捅又割

只是，我沒有嚎叫

這沒意義。最有意義的，也正在于此

欄目責編：張映姝

校對：方 ?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