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性德《生查子·東風不解愁》譯文賞析

景琳

摘 要：詩詞典籍的翻譯，作為文學翻譯的最高形式，要求的語言是語言當中的精華，要更多地表現出翻譯的藝術性，故一直以來詩歌翻譯的要求甚高。鑒于詩詞翻譯的特殊性，詩詞翻譯歷來就是翻譯界焦點。納蘭性德作為“國初第一詞人”，其詞風清新雋秀，以詠愁見長。本文以許淵沖教授所提詩詞翻譯“三美”理論對納蘭性德的詠愁佳作《生查子》[1]的譯本進行討論和賞鑒，討論譯者為了再現詞中音韻、形式及其意境上的美所做的努力。

關鍵詞：許淵沖;三美理論;納蘭性德;詩詞翻譯

翻譯既是科學的又是藝術的。藝術性是指譯者應在充分尊重原文的基礎上，創造性地實現文本之間的動態對等之技巧，把文化語境等多方面內容考慮進去，使目的語讀者能夠感受到原文的深層含義。而詩詞典籍的翻譯，作為文學翻譯的最高形式，要求的語言必須是濃縮的語言，要更多地表現出翻譯的藝術性，故一直以來詩歌翻譯的要求甚高，不光是要“信，達，雅”，關鍵是要美。人們普遍認為，“信”要體現于內容與情感的傳達上，而“美”則突顯于形勢之中，包括詩歌的音美，形美等等。魯迅先生曾將翻譯比喻成為戴著鐐銬的舞蹈，那么詩詞的翻譯就可說成是帶著雙重鐐銬的舞蹈。在詩詞翻譯界，許淵沖先生提出的“三美”理論受到了人們的廣泛關注，也引起了廣泛的爭議。[2]

一、詩詞翻譯理論——許淵沖的“三美”論

國內翻譯理論，“信、達、雅”是國內翻譯信奉的基本要求，[3]而傅雷先生的神似說認為，翻譯的重點在于效果，翻譯要像畫一幅美術作品一樣，最重要的是把原文的意義和神韻傳達出來。[4]而錢鐘書先生的化境說則強調在翻譯時，不應該因為語言的不同而生硬直接地牽強翻譯，而是在理解的基礎上，完全保存原作的風味和風格，譯作需是原作品的“投胎轉世”。這三種翻譯理論都代表著國內譯論的最高境界。而在古詩詞英譯方面的代表性譯論就要提到許淵沖先生的翻譯理論了。國內的譯者將許淵沖先生的古詩詞翻譯理論簡述為四個三：即三美，三似，三化，三之。其中“三美”是指：“意美”“音美”“形美”;“三似”是指：“形似”“意似”“神似”;“三化”是指：“深化”“等化”“淺化”;而“三之”則是指：“知之”“好之”“樂之”。這其中，三美說是其核心觀點。

他的著作很多，其中大部分是詩詞翻譯。對詩詞翻譯，許淵沖先生提出了“意美、音美、形美”的詩詞翻譯標準。“意美”指原文內容所產生的一種意境或聯想的美?！耙裘馈敝冈姼璧墓澱{、押韻、重復、順口、好聽?！靶蚊馈敝饕冈~性對應，詞數相當，句子長短和對仗工整大體對應、整齊。在“三美”之中，“意美”是第一位的;“音美”是第二位的;“形美”是第三位的。譯者要在傳達原文“意美”的前提下，盡可能傳達原文的“音美”;還要在傳達原文“意美”和“音美”的前提下，盡可能傳達原文的“形美”;努力做到“三美”齊備。

二、納蘭性德背景及創作

在明清文學中，納蘭性德的詞可以算得上是一枝獨秀，后代對納蘭性德的詞作一直評價很高，近代著名學者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稱：“納蘭性德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奢言情。此初入中原未染漢人風氣，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來，一人而已?！盵5]納蘭性德雖是清代享有盛名的三大詞人之一，在當時詞壇中興的局面下，他與陽羨派代表陳維崧、浙西派掌門朱彝尊鼎足而立，并稱“清詞三大家”。從宏觀來看，納蘭性德的詞風清新雋秀、哀感頑艷，頗近南唐后主。在納蘭性德的詞中，出現頻率最高的詞就是“愁”和“夢”，其詞作常直接抒發其心意的悲涼，或是運用對舉的手法，將并列的兩個事物相互襯托，來構筑一個冷艷凄清的意境。在納蘭性德的詞中，這種對舉隨處可見，冷暖色調的對舉，夢境與現實的對舉，過去的歡樂與現在的凄清的對舉。顧貞觀曾評價納蘭性德詞有一種凄婉處，令人不能卒讀。

三、《生查子·東風不解愁》賞析和略讀

《生查子》，詞牌名。據傳最早出自唐教坊曲。舊說“查”為古“槎”字，《生查子》這個詞牌名取自于漢代張騫乘“槎”（木排）去天河之傳說。又名《楚云深》《梅和柳》等。納蘭性德以《生查子》詞牌填了5首詞，而這首“東風不解愁”是其中的一首頗有韻味的詠愁佳作，描寫的是少女的相思之愁。

在詞的上闋，納蘭性德僅僅用了簡單的幾筆便將一個女子的形象勾勒于紙上。開篇的兩句“東風不解愁，偷展湘群衩”，以“東風”指春風，交代出季節為春天，并且使用“不解愁”“偷展”這樣的詞語將之擬人化，染上了人的感情色彩?！跋嫒埂敝傅氖桥拥拈L裙，一位春天的女子躍然紙上。而“獨夜背紗籠，影著纖腰畫”像是現代電影藝術中的特寫鏡頭，為我們展現出了一個女子纖腰背影的畫面。“紗籠”，是一種用紗制成的罩子，罩在熏爐外面。在深黑的夜間，一個纖細瘦弱的女子孤零零地背立在紗籠邊，熏爐的火光映畫出她“纖腰”的身影。從這樣充滿畫面感的兩句詩中，我們可以感到女子濃濃的愁緒，而“獨”“夜”“影”等字的運用，更是烘托出了女子厚重的孤獨感。我們不禁猜測，此女子深夜一人孤獨地立于窗邊，任憑乍暖還寒的東風吹起她的裙角，夜深霧重之時卻不成眠，她緣何如此的愁深情長。詞人在詩詞的首句中以——“愁”字點題，而從其纖細腰肢的背影，給人一種“為伊消得人憔悴”之感，讀者可領悟出女子所懷的是相思的愁情。

詞的下闋中，詞人首先描繪的是沉香燃盡的一剎那的景象，“爇盡水沈煙”中的“爇”有燃燒之意;水沈，即沉香;在升騰的沉香之煙中，沉香已經燃燒盡了，直至最后煙也消散了，暗示了女子獨立不寐時間之久?！奥兜硒x鴦瓦”中的“鴛鴦瓦”是指成對的瓦，此處再次暗示女子是為情所困，“鴛鴦瓦”可以成雙成對，而人形單影只，這怎不令人倍增愁苦？夜露濃重，滴在成對的瓦上，暗示夜已很深，更見此女子獨立不寐時間之久，進一步地烘托出了女子的愁情之深、相思之苦。

四、“三美”角度英文譯作賞析

原文：東風不解愁，偷展湘裙衩。

譯文：The east wind shares and lessens her worries no more， But gently brushes her skirt.

原文：獨夜背紗籠，影著纖腰畫。

譯文：With her lonely back to the night sash-cover，that evermore， In the blaze her slender waist picture is given birth.

原文：爇盡水沉煙，露滴鴛鴦瓦。

譯文：Curls and wavers up the perfume from the aloes-wood， And dewdrops spatter down on the mandarin-duck tiles.

原文：花骨冷宜香，小立櫻桃下。

譯文：Flower buds smell sweeter in a fresh cold mood， And her slim carriage under the cherry-trees smiles.

此版譯文為吳松林老師的英文譯版。詩歌中的韻是一個重要的音美因素。“韻”可以使詩歌音律和節奏產生聽覺上的滿足。中國的詩詞力求平仄協調、抑揚頓挫，對仗工整，有尾韻、雙聲、疊韻等。雖然英詩中沒有平仄，難以再現原文詩歌韻律，但英文詩歌在節奏和音韻上有其獨特的美感，節奏有抑揚格，音韻有頭韻、尾韻、中間韻、元音韻、輔音韻等等。英漢詩歌不同的音韻節奏規律使得翻譯時我們難以再現原文詩歌的韻律，這時通常就要求譯者通過轉化來讓譯文讀者理解原詩的美感。原詞分為上、下兩片，上片四句，下片四句。譯作通篇韻律明顯，上片押韻為ABAB，下片押韻為CDCD，全詩押韻為ABABCDCD，讀起來朗朗上口，很好地傳達了“音韻美”，為了實現譯作與原詞音韻上的同等效果，譯者采用了英譯詩中典型的押尾韻，押元音韻等翻譯技法，使得譯詩讀起來音樂感十足，充分表達了原詞那種悲切愁苦的心情。譯詩運用上片中的more、evermore所押元音/o/，以及下片中的wood、mood所押元音/u/所具有的渾圓厚重之音，給人一種沉重壓抑感，準確地傳達了原詩的愁苦凄凄之情，精心而自然地運用語音表達情緒，將聲音口吻與所要抒發的內在感情和諧完美地結合在一起?！靶蚊馈币笠皇蔷渥娱L短，二是對仗。中國古典詩詞對“對仗”和“形式”的要求很高，并且不同的形式，句子的長短都蘊含著不同的情緒和寓意。有三字格，四字格，五字格，六字格，七字格，不同的句子長短代表了不同的情勢變化。下片中的“沉煙”與“滴露”給人流動的鏡頭感，譯文也很好地傳達了原詩的“形美”，譯成“Curls and wavers up the perfume”and“dewdrop spatter down”，利用“up”和“down”形成了鮮明對比，相互對應，也使鏡頭畫面更加生動傳神。意境是詩歌的靈魂，把握詩歌的意境是翻譯的關鍵所在。詩歌的意境往往寓于其音韻節奏和形式之中，讀者對“意美”的感受往往來自他對“音美”和“形美”的理解。三美之中，“意美”最重要。上片中的“東風不解愁，偷展湘裙衩”。就運用了擬人的手法將東風擬人化。譯文中將“不解”譯為“shares and lessens no more”，不僅還原了原詩中所運用的修辭手法，而且用“gently brushes”生動的寫出了“偷展”所傳達的意境，將東風那種不解人間世事的神韻傳達了出來。而下片“花骨冷宜香，小立櫻桃下”中，作者以“花骨”喻女子的巧妙手法，在譯文中也準確地傳達出來?！癴lower buds smell”和“her slim carriage smiles”在聲音和句式形式上和諧對成，同時運用擬人手法表達了原詩的巧妙之處，合乎原文的意境，頗為傳神。

參考文獻：

[1]納蘭性德.納蘭全詞[M].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11：281.

[2]許淵沖.文學與翻譯[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85.

[3]嚴復.嚴復集（五）[M].北京：中華書局，1986：1322.

[4]傅敏.傅雷談藝錄[M].北京：三聯書店，2010：117.

[5]彭玉平.人間詞話疏證[M].北京：中華書局，2011：3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