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蟠龍街的記憶

2020-07-13 09:15:22杜海瑜
延安文學 2020年4期

杜海瑜

天地萬物必有來處,蟠龍街也概莫能外,口口相傳的有三個來歷:其一,地形似龍蟠,故名。其二,距二三里柏樹山埋葬著宋將潘仁美,先稱潘鄉鎮,又改為潘公鎮,再作蟠龍鎮。其三,我的族人稱此街為我劉姓先人所開,因柏樹山有潘公廟,故稱潘公鎮,又思潘仁美乃奸臣,其名不雅,加之此地形似蟠龍,便演變成了現今的名字。不知此說是否成立,但劉家坪、老莊、圪馱和木家坪皆是同宗劉姓土著,若問來處,只說山西老槐樹,再無故鄉。

因為它沒有名勝古跡,更無紫氣東來帝王駕臨,故原屬境安定縣志并未記載開街年代,更無文人墨客有興趣對此考證,只我這般生于斯長于斯的人在衣暖飯飽之際才熱衷于探究一二,但囿于學養所限,總是不得其法,多是想象與推測,肯定謬誤頗多。

有的人說開街應是元代,但若按以上所述街名來歷,當為宋代較為合理,也值得信服。言及于此,便應研究街與鎮的區別。就常人認識而言,應該是中間行人兩邊有房屋為街,無商鋪不成街,而商鋪及人流量達到一定規模者為鎮,故此,街小鎮大,先有街而后有鎮,而鎮必然最少應有一條街,但不會多于兩條街,不然就該是城了。故世代有古鎮揚名,而咸有直稱古街,概為此理。傳統意義的街、鎮以人為本,以商為輔,而非現代有了行政區劃功能的街、鎮。家鄉人總是把街上人高看一眼,而鄉里人若與街上人結親或交友,便是高攀了。如此這般,街上人便都仿佛有了與生俱來的優越感、自豪感。臉比鄉里人紅潤,腰比鄉里人挺直,其實這不足為奇,街上人雖從事的三教九流七行八作,但勞累程度不可與面朝黃土背朝天在土里刨食的鄉里人相比。只是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吃相,雞叫鳴,狗守門,牛在犁溝走,驢在磨道轉,相安無事,互不打擾。

蟠龍街并不大,由正街、西洼和南門坪組成。正街筆直,寬不過三丈,長不超一里,石頭街道,或石板或豎石,石材不同,長短薄厚不一,亦不規整,年深月久,凸凹不平。地勢南低北高,從河畔南門到半山街盡頭越走越高,上街頭楊裁縫一眼能望見下街頭謝鐵匠家鐵爐的濃煙,下街頭謝鐵匠在掄錘伸腰時就能看見上街頭楊裁縫家人口進出。從中街供銷社以上是瓦房,均是店鋪,極為普通平常,瓦楞上的草在春夏泛著綠,偶爾還有鳥兒跳躍啁啾,在秋冬則被寒風搖曳得一派寒意。窗戶多糊著麻紙,門板及窗框多呈原色,但看得出漆過桐油。這里的理發館、照相館和裁縫鋪,都是只此一家。楊裁縫對門曾是中學,我曾在此上過一年初中,七十年代末期中小學分設,這里便成了中心小學。順街而上陡坡依然是瓦房,我的一個同學家曾住此房,而后右拐街不甚寬,走進百米有一大門,門甚雄偉高大氣派,院子寬敞,有窯三孔。此處曾為騾馬店,店主是我二媽的父親,頭戴瓜皮帽,山羊胡子,待人甚是隨和,我隨堂弟去過幾次,未見生人出入,想來是“文革”開始后被取締。

供銷社以下則風格迥異,是安徽郭鐵匠和河南王鐵匠、謝鐵匠。鐵匠爐前總是煙火繚繞,爐火熊熊,棚架上總是掛著锨、鋤、斧、鏵、鏟、鐮刀一應農具及家用鐵器,在陽光下閃著眩暈的光芒,而叮叮當當的錘擊聲總是讓莊戶人們振奮。正街口是一道拱門,七十年代電影《保衛延安》就有這兒真實的鏡頭。兩個相向的磚垛門墩,灰磚古樸,棱角分明,層次突出,造型與街道渾然一體,相得益彰。曾幾何時,它是蟠龍街的坐標建筑,讓我們為之自豪。可惜在幾年前,居民大興土木,片磚不留蕩然無存了。

我記事起供銷社原在街道右邊,偌大的院子常年堆著一摞摞蓋著塑料布的東西,那是化肥、棉花等物品。一排灰磚窯洞,是辦公室和宿舍,有一孔窯是孫鴻鳴事跡陳列室,門常鎖著。透過門縫,見掛著一圈照片,擺著一根扁擔、兩個筐子,聽人講蟠龍供銷社創辦者孫老曾經擔著此筐翻山過梁走街串鄉。七十年代初在原址斜對面又蓋起了寬敞高大的供銷社商店,各種商品琳瑯滿目,后院再不堆放貨物,而是分門別類全部進了倉庫貯存。聽爺爺說蓋這房時拆了我們兩孔窯洞,新中國成立前我們在此開過染坊。供銷社原門面辦了食堂,賣杠子硬面饃、粉湯、炒雞蛋、面餅,左姓大師傅成了上下川道的名人,人人對他笑臉相陪,這供銷社食堂也成了最為矚目的地方,尤其是逢集過節,這里生意紅火,人頭攢動。

供銷社后面就是西洼,這里是最為繁華的地方,有電影院、糧食市場和屠宰場。電影院在集日必要放電影的,一張票五分錢或一毛錢,我們總是決心下了又下才進去看一場,因為一分錢能買三個又香又甜的水果糖,二兩糧票五分錢就能買一個又白又大的白面饃,我們就須在物質的水果、白饃和精神的電影中做出艱難的選擇。在場院里,到處立著一袋袋羊毛口袋或帆布口袋,里面裝著五谷雜糧。人們或立或蹲或坐待價而沽,買者手戳進口袋,抓出一把糧食,用力搓搓,“噗”吹一口,鼻子湊近嗅嗅,這架勢一看便是行家里手。有賣席子的,賣氈的,賣草帽的,賣高粱稈鍋蓋的,賣叵蘿簸箕掃帚的,還有賣槳的、賣繩的……應有盡有。人們在糧食交易計量時不用秤,而是用傳統的木斗木升,這是市管會提供的,當然這是有酬勞的,見百打一或多或少,約定俗成。市場上人多,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但沒人高聲叫賣,更沒人互相競爭互相抬價,一切都是你情我愿。噢,有人叫賣,梁姓和李姓同學的家長端著簸箕,在前后街一邊轉悠一邊不停地喊:干爐——果餡!梁同學如今在延安成了家喻戶曉的人物,辦了一個公墓一個影視城,聽說頗有周折。李同學的兒子與我的侄女結婚,我們竟成了親戚。在七十年代,農村供銷社不賣的生產資料放開交易,可熟食還禁止流通,市管會遇到會沒收的。街上人頭腦活泛,便賣餅子、果餡,因是流動,頗有幾分老鼠躲貓的意思,不易抓到。再者市管會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都生活在這巴掌大的本鄉田地,抬頭不見低頭見,何必惹人動怒!西洼再往后有一個澇池,上面是個荒坡,老人們說這就是劉姓人最早的墳墓,也是劉姓人在蟠龍開街的證據。

敘述到此,有一件事不得不提。在西洼頭逢集日還有一種情景,地上三塊石頭支一只鐵鍋,旁邊放一摟麻柴桿,鐵鍋里或者豬肉或者羊肉冒著香噴噴的熱氣,有人趷蹴著頭不抬眼不睜,吃得大汗淋漓;有人駐足不前,眼直勾勾地瞅著鍋里,舔著嘴唇,咽著唾沫;更多的人則是放緩腳步,轉身而去。這叫賣鍋鍋肉,這是死豬或死羊的肉,一碗五毛錢。那時沒有防疫站,沒有工商所,誰也不監管,一個愿賣一個愿買,誰也不在意吃后對身體是否有害。這個地方一個階段移到屠宰場墻下,又一個階段移到南門坪,但不管移到哪里,只要鐵鍋支起,便有人循味而至,便有人大快朵頤,讓我等羨慕不已、垂涎三尺。

屠宰場我比較熟悉,我曾隨父母給這里交過豬。農村交豬既能抵公糧又能賣錢,故而屠宰場老艾便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盡享人們由衷的敬仰之情。交豬的過程全國千篇一律,在文學作品中經常看到,作家莫言敘述他跟著父親交豬的情景與我們一般無二。也是為壓秤給豬喂一肚子飽食,也是裝在架子車拉到地方,也是頂著烈日排隊焦急地等待,也是不爭氣的豬拉一次屎我們便心一陣陣發緊,也是無可奈何地聽憑人家定為幾等,也是父親給買一碗粉湯……這里面污水橫流,蒼蠅肆虐,臭氣熏天,但進來的人沒人感覺到臭,都懷著對老艾怯怯地敬畏和對結果殷殷地希望。

大概是防盜的緣故,屠宰場墻厚且高,屠宰時大門緊閉,仿佛在從事著什么神圣的偉大事業。我無數次在沉重漆黑的大門外傾聽著豬羊向天地絕望地嘶叫,焦急地徘徊、等待。大門咣當一聲推開,吳叔將我的筐子遞出,筐子里盛著下水。吳叔是父親煤礦的同班工友,是老艾的侄子,每到此時,承蒙吳叔天大的臉面,我們能買到這五毛錢一副的下水。若是豬,則是腸、肚、肺,若是羊,除過身子頭蹄下水一應齊全,拾掇干凈,一家人能飽餐幾頓。故此,我這般在這高墻大門外轉悠者不乏其人,畢竟一個豬羊才一副下水,緊俏無比,能買到很是不易。這要感謝吳叔與父親的情誼,在他井下罹難后,父親一直對可憐的孤兒寡母給予了深切地關愛。

所謂的南門坪就是街道南門外邊的坪。對此處的印象我也很深刻。這里起先是草坡,后修成了梯田,蟠龍村便在此耕種。市場放活后,這里便成了牲口市,有關牲畜的買賣及配種都在這里進行。蟠龍的大牲畜只有三種:騾、牛、驢,其余則是豬、羊、雞、兔等家畜與家禽,種類僅限于此。這兒的管理者叫押子,也就是經紀人,從記事起一直由我的高姓同學之父擔任,后來他的幫手是我的一個王姓同學。當這個押子可非等閑,人須硬茬,能說會道,一手把兩家。這里搞價皆不明說,以捏碼(手指)為準。一方將衣襟撩起,雙方將右手伸進去,一來一往捏著碼子,眼睛互視,笑著,搖頭,咂嘴……一系列表情隨著雙方的手指變化而變化,有時口中還叨叨。漫天要價,就地還錢,雙方一般難以達成共識,這時押子便上手了。他跟買方捏捏手,又跟賣方捏捏手,便了解了差異,而后多是中間一刀砍,又與買方捏手說:這個行了。又與賣方捏手說:這個能行。買方多還在猶豫,他便將韁繩從賣方手中拉出遞到買方手中,于是,一場交易便告成功。但是籠頭韁繩是不賣的,這個風俗人人知曉,買方也不計較。

配種的一般很少,公牛、兒馬、公驢,必是上下川道公認的優良品種。牛配牛生牛,驢配驢下驢,這人人皆知不足為奇,可馬配驢生騾子讓人驚奇,由于文化知識的緣故,人們說不出所以然,也就不想所以然。配種起初五元,后來漲到十元,一次、兩次、三次,保證懷羔下仔。家鄉閉塞,思想封建,對這一活計嗤之以鼻,認為有辱斯文,有失體面,恥于言及,羞于見之,生不與結親,死不準進墳。五六十年代,蟠龍有一個女干部思想開放拉兒馬公子(種馬),轟動延安,鄉親們常常為之嗟嘆。她退休后住在城里,與我們單位毗鄰,我有幸與這位慈祥老人一起過組織生活,若有人談起她,便說:咦,就是那個拉兒馬公子的!不知是貶是褒,但其壽長,直至去年年過九十才駕鶴仙游。

街上的住戶并不多,百十戶,人不過千,由三部分組成。其一,政府、供銷社、信用社、稅務所、中小學及衛生院工作人員,掐指算來也就近二百人。其二,手工業者和他們的家屬子女,滿打滿算也就百人。其三,蟠龍村民,這部分人以壓倒性的優勢占據多數。但在這街上,按現在的說法,他們是弱勢群體。在這一畝三分地,論權勢,他們比公家人弱,論物質,他們比市民窮。大概為便于農事,他們住在西洼及路后,正街竟不住一戶一人。但他們畢竟是街里人,在上下川道無疑有著不可置疑的優越感。平日走在街上,看到的都是熟面孔,這是哪個單位的誰,這是誰的誰,誰不認識誰?老大夫阿桂花上街最受歡迎,都與她笑著打招呼,街上的青少年哪一個不是她接生到人世,經她接生的成百上千!她是全國勞模,劉少奇主席還和她照過相哩!上街的老紅軍劉正錄坐在街上見人就津津有味地講述他跟著彭總轉戰陜北的經歷,對人義務進行革命傳統教育。每年清明節在小學對面烈士陵園紀念蟠龍戰役烈士的主講非他莫屬,他也當仁不讓,總是神釆飛揚慷慨激昂,頗是感人。公社的老紅軍郭彪,打仗時鼻子受傷,說話只能哼哼,小偷把他放錢的木匣子偷走,他抖抖腰里的鑰匙說:鑰匙我拿著哩。待看到匣子被砸爛丟在河灘里才不吱聲了。由于是街道,便總有閑人游逛,他們駐足瓜子攤前抓一把瓜子評論瓜子胖秕;拈兩顆棗嘗了酸甜,告訴攤主這次的比不得上次;捏開栗子品評著產地不同味道不同……從街道走過,耗時半日,遍嘗百味,腹飽肚圓。

街上的人不排外,小小的蟠龍街居民竟有幾省的人,老紅軍郭彪是山西人,蟠龍戰役負傷后在此安家,楊裁縫祖籍亦是山西,謝鐵匠祖籍安徽,而薛、王鐵匠卻是黃河水淹河南時來的“擔擔”。本省的則更雜,公社劉書記來自藍田,黃陵人老馬延安師范畢業分配到此,還有橫山移民來的,米脂逃荒來的。說話南腔北調,生活方式迥異,卻能拾遺補闕,優勢互補,相互包容,彼此和平共處。

街道平日里人并不多,來來往往的大多是挎著五顏六色書包的學生、扛著農具的住戶和身著藍色或黑色滌卡中山裝的單位工作人員。到午休時間,則整條街上寂靜無人,只有狗躺在自家的門前懶洋洋地曬著太陽。蟠龍街四九集,每逢集日,貫屯、下坪、張坪、梁村以及子長和延川鄰近的人便不約而同匯聚于此。大家為了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來了。一為易貨,置辦家用物品。二為會親訪友,了解信息。三是年輕人談情說愛。東川(蟠龍相鄰的子長和延川的村莊在蟠龍東邊川道,故稱東川)的親戚頭天下午投親,當日趕集,次日吃過早飯才回返。人雖窮,可人情門戶總要支撐,家底薄的便不堪此負不堪其擾,故當時有“不可和東川人結親”之說。東川人愛趕集,人們為此編了順口溜:集集趕,會會到,一集不到不熱鬧。居住大川,趕集方便,是東川人所羨慕不已的。故而蟠龍周邊的村莊便成了他們選婿的理想吉地,他們托親拜友說親,甚至屈尊親自帶著女兒上門看親,此地兒郎娶妻易,緣于蟠龍街的盛名。

曾幾何時,隆隆的炮火聲打破這寧靜的百年老街。聽老人們講,1947年5月2日的黃昏蟠龍戰役打響,槍聲如爆米花噼噼啪啪響個不停,炮彈爆炸聲此起彼伏,野子(流彈)在窯面上乒乒乓乓亂濺火星。他們把被子浸濕掛在窗戶上,消聲閉氣,怕得不敢開門,不敢走動,不敢生火做飯,甚至不敢說話,不敢合眼。要知道,我們村可離蟠龍有五里路之遙,由此可見戰斗的激烈程度!直至5月4日子夜時分槍炮聲才停止。第二天,膽大的人上街,發現街上、山上、河里到處是橫七豎八的尸體,真正是血流成河。面粉、衣服和槍支彈藥堆積成山。于是手疾眼快的百姓便把一袋袋面粉倒掉,只要洋布口袋,那時這可是缺物,能做衣服被褥。后到的見到處是散面,也顧不得羞丑,褲子一脫,褲管一扎,裝兩褲子面,往脖子上一掛就走了。胡宗南(當地人把國民黨兵都稱為胡宗南)兵敗時給面粉里埋了地雷,有的人背面時被炸得缺胳膊斷腳,血肉橫飛,真是慘烈!百姓為何鋌而走險?胡宗南開春上來,百姓為保命四處躲避,誰還顧上種瓜點豆?一年的莊稼,兩年的性命,這美國洋麥面可救了不少人性命。不過也有有趣的事,解放軍打落了一架飛機,百姓們把這個鋁合金大鳥的殘骸碎片當作寶貝,搶了藏回家,想打鋤打刀打斧頭,據說現在還有人在家藏著這寶貝疙瘩,可這東西蟠龍的鐵匠卻是老虎吃天無法下爪。據資料記載,是役歷時2天3夜,殲滅國民黨官兵6700人,繳獲面粉12萬袋、軍服4萬多套及大批武器彈藥。在老人們的津津樂道中,歷史的硝煙已然散盡,老街又恢復了往日的安詳寧靜,只是它自此在中國革命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名揚四海。

夜晚,這里一片寂靜,住戶早早便熄燈就寢,只有單位的燈光偶爾亮著,那是不帶家屬的工作人員小聚玩牌、抿酒,借此打發寂寞長夜。這樣的夜,一處有個風吹草動,四周的狗便接力賽似的吠起來,唯恐落后。與鄉下不同的是公社大門上有盞電燈在閃著昏黃的光亮,蛾子、蚊子圍繞著它徹夜不息地舞蹈。報曉依舊是公雞,大合唱似的,起頭的一發令,便上街、下街、西洼一洼聲響起雞唱,頗有一些組織紀律性,值得我們學習。天剛放曉,街道上便喧囂起來,三三兩兩的學生匆匆忙忙地奔向學校,人們開始擔水劈柴,家家戶戶煙囪里冒出濃黑的炭煙,不一會兒就給街道,不,整個蟠龍街織就了一層曼妙的輕紗,然而對面山上噴薄而出的太陽將它毫不留情地一把揭開,街上的瓦房、石窯又真實地呈現在朗朗乾坤。

這是20世紀70年代前的蟠龍街給我的印象。

時間使我兩鬢染霜,使我心生老繭,可家鄉的人事景物卻難以忘記,對蟠龍街的記憶一如我的指甲,剪去不久,便又長長,時時在眼前,永遠丟不開。我將其記錄下來,獻給生我養我,現在給我慰藉,使我溫暖的家鄉。

故鄉漫憶

家鄉原屬安定縣(今子長市)管轄,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才劃歸延安,北距子長縣城瓦窯堡八十里,南到延安一百二十里,距蟠龍鎮僅五里,是個只有百十戶人家的小山村。說它小,是相對社會層面而言,若就本地本川道來說,卻是個能拔得頭籌的大村子,而且還是一個應該有歷史有故事的村莊。新中國成立前的千百年間通往榆林內蒙古的官馬大道由此經過,這里見證了歷史變遷的榮辱興衰,目睹了各色人等的匆匆行色。路口鐵匠爐邊的石窯面子上隨風飄曳的那束干草,就是客棧的醒目旗幟,溫暖的土炕曾使無數疲憊的腿腳得到歇息。

我從記事起就對故鄉無比依戀,如禾苗依戀土地,鳥兒依戀樹林,是因為這兒有家,有父母,有果腹的飯菜,有御寒的衣衫,有傾訴委屈的對象。及至我漸諳世事,有了自己的三觀,開始直視它思考它,又及至我離開它,開始俯視它審視它。人說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但這并不是就可以盲目地歌頌母親蓬頭垢面、襤褸衣衫,給狗連根骨頭都不丟還要它忠心耿耿護家看院。我說這一番話是為給自己評論它尋找根據,進行鋪墊,而不致有數典忘祖離經叛道之嫌。

這個只有百十戶人家的村子,卻綿延近五里路,由公路沿線的碾溝、當莊、后莊、華廟山四個自然村組成五個生產隊,仿佛老式對襟布衫依次排列的紐扣。村子有十多個姓氏,劉姓居首,王姓次之,謝姓再次之,張姓、閆姓、杜姓較少。劉王二姓為土著老戶人。劉姓最多,居村子正中的當莊、后莊,占據二、三、四隊,此為村名劉家坪之故。三、四隊全無外姓,唯二隊五十年代初移民一吳堡張姓。一隊有王、謝、史、陳、劉五姓,王姓為老戶,謝、陳、史皆為王姓招贅的女婿,劉姓則是從鎮上遷來。華廟山為五隊,本不居人,聽父親說在他少時(40年代)那里還是梢林,狼蟲虎豹時常出沒。新中國成立后從橫山移民的劉、謝、閆、高四姓,挖山成窯,獨成五隊。“文革”時駐隊干部又遷來他們榆林的親戚張、賈兩家,改革開放后賈姓又遷回故鄉。高姓人丁不旺,只有兄妹,妹嫁后兄投親去了新疆。謝氏因安插女婿戶口,添一杜姓,至此固定為劉、謝、閆、杜、張五家,前四家皆是姻親瓜葛相連,張姓兄弟五人,戶大人壯。他們相處雖有磕絆,但終究皆是背井離鄉,還算融洽。

五個隊人員成分不同,土地結構也不甚相同。一至四隊住在川面,梯田、坡塌地居多;五隊住在溝里,不只出行不便,土地皆是溝洼地。同為一村,自然條件迥異,似乎不太合理,但倒沒聽見什么怨言。縱觀五個隊的收入情況,五隊地廣人心齊常有節余,四隊一隊人勤快偶能吃上白饃,二隊也能填飽肚子,只有我所在的三隊人雜身懶嘴多,光景過得拖泥帶水。

村里有說大事了小事的“四大硬”,作為本地的道德衛道士,維系著這一方水土的安寧、和諧。一為村里首任書記,雖為外鄉來人,但處世公道。一為王老師,乃王姓代言人,村里小他十來歲的能人皆出他門。一為一隊外鄉人劉姓老二,根正苗紅,與三、四隊的劉姓有表親,一直為支部成員。另一人呢出身貧農,善思謀、能言辯,其堂姊乃劉家老大之妻,亦是大隊隊干。這四人為利益為名譽或分或合,長袖善舞,叱咤風云。

首任書記劉占倉個頭高大,聲音洪亮,是四大硬中唯一的外鄉人,他在這個本土觀念嚴重的地方能站住腳,且生根發芽枝茂葉繁碩果累累,把五隊一聲喊到底,把全村一碗水端平,必有過人之處。幾十年來,直至入土我沒聽過人對他有啥微詞,這于一個普通人而言難能可貴,實屬不易。

因他與我爺爺相善,加之是我姨夫的表姐夫,我堂姑與他長子成親,按家鄉風俗,我們叫他“干爺”。我們便常與他玩耍打鬧,大哥與他掰手腕,一個年方二十血氣方剛,一個年過花甲垂垂老矣,結果將干爺的手腕掰脫臼。大哥嚇壞了,家人也甚是不安,可干爺沒有絲毫慍怒,呵呵一笑,醫院打石膏的費用不要我們分毫,就連看望的糕點也卻之不受,讓我們過意不去。由此可見其心胸之寬闊、人品之高尚。

二任書記史文智,村中史姓只此一戶,他有一子二孫,人甚是平和,做事亦公道。在他任內,正是三反五反四清及“文革”初期,政治運動頻仍,批斗會三六九,可他卻似乎沒惹下什么人。只是在生產責任制后生活無著,撐著殘軀給一煤窯擔水,那一瘸一拐的神情,讓人唏噓。

第三任書記是三隊的劉世榮,按輩分,我該稱他二大。在他任上,我們村通了電,全公社在我們村進行農田基建大會戰,給川面上修了一層層梯田,并配合蹲點干部老柳從地區水利局無償爭取到當時最先進的噴灌設備,全公社第一家種烤煙,又開辦了小煤礦,增加了村辦經濟,使我村名噪一時。

寫到這里,我不知后面幾任書記姓甚名誰。電話詢問村人,方知后情,但終究不在村里,只曉大概,所以不再贅言。

村委會幾任村主任了?我有些說不清。責任制前稱大隊長,責任制后稱村主任。農村是村民自治,故此,你方唱罷他登場,秦腔不行看眉戶,走馬燈似地換。可以說,有點想法的人都坐過這把交椅,只是有的三年五載,有的三天兩后晌。這兩屆是一隊的王某,他當過“大鍋飯”時的大隊保管,曾在城里殺豬宰羊,日子過得殷實富足。他說他不沾村里的一分一毫,他當村長是為名聲,為做點事,為使村風正氣,大概為此,他去年得以連任,我想村人的眼睛是雪亮的,所謂政聲人去后,民意閑談中。

前幾日與幾個發小聚餐,又笑談起件有趣的事:村里有五個叫“社會”的人,且都年紀相仿,迄今已五十多歲。在座的就有兩個“社會”。我們探討猜測其故,都不知所以然,只能笑稱這個名字好記上口。村里竟然又出現了四個“劉歡”,且是二十幾歲的同宗,三男一女兩輩人,對此我以為緣于我們這一代缺衣少食,歡樂缺失,冀望子弟歡樂幸福。

土窯村里的建筑為土窯、混石窯、出面石窯、磚窯和平房五種。它們的形式顯然不可避免地打上了時代的烙印。土窯有兩種,一種是在崖畔上挖的土洞,另一種是掛面土窯,這是光景好一點的將土窯接上石口。混石窯是窯面與洞子全用不規則的石頭砌成,老人們說毛主席轉戰陜北時曾在當莊的窯里住過一夜,是否真實,不得而知。所謂出面石窯,就是鐵鏨子將塊石鑿成筷子般的細紋,這是慢工細活,據老輩人說王家下院三孔石窯面石鑿了三年,他們窯面正中有一精磚窯致的石佛龕,佛龕有一石刻聯:土地坐中堂,人口多興旺。王家四合院坐落平臺,靠山臨川,退則可上山,進則可到上下川,頗有些恢宏的氣勢,胡宗南進犯延安時,共產黨延安縣政府就曾在此駐扎過數月。磚窯最早只后莊有四孔,后來村里有人到子長學會了燒磚,加之村里產煤,便幾乎家家戶戶箍了磚窯。安置北京知青時,一線箍了四面磚窯,隊里箍了四面,于是這里倒成了固定的村部,后來又有人在這一線箍了三面,一線十一面磚窯在上下川道甚為少見,外村人贊嘆我們“清水黑石炭,磚窯灰嶄嶄”。平房是近十年來的事了。2013年時暴雨成災,墻倒窯塌,政府體恤下情允許受災戶先建后批,于是幾個月之間,在路畔上的耕地里呼啦啦立起十幾排平房。

石窯村里的房屋建設與中國傳統一脈相承。寶塔式,不,樹藤般蔓延,似封建分封制,富裕之家給兒子各砌住房,兒子再給自己的兒子砌房;光景過得拮據的,兒子分家另過自建住處,以此類推,從一處蔓延到兩處三處四處。當然,建房的地點并非隨心所欲,一般只在自己的地盤上,新中國成立前及二十世紀一個階段土地房屋自己有完全的處置權。我手中有一份1955年12月6日的《陜西省土地房產所有證》復印件,頒發人為延安縣縣長李瑞德。此證不只詳細寫明土地房屋數量、四至,還寫明“為本人私有產業,有耕種、居住、典賣、轉讓、贈予等完全自由,任何人不得侵犯”。村人歷史上建房均在自己的田地,新中國成立后為了加強管理,便要履行較為嚴格的莊基地審批程序。為生產勞作及出行方便,一般都依山沿路修建。全村只有兩戶修在河對面的松樹溝岸的陽坡上,河上無橋,雨季每每洪水肆虐便只能望水興嘆,甚是不便;一戶十幾年前舉家遷往工作地黃陵,另一家幾年前遇修鐵路征遷,于是,如今只剩下兩堆瓦礫每日陪伴著冰冷的鐵軌,聆聽著隆隆機車駛過。

石碾村里人的做飯取暖概用煤炭,碾溝、河灘、華廟溝皆有煤窯,公路邊曾是國營蟠龍煤礦劉坪井口。八十年代村里曾在李家溝開了隊辦煤礦,人說村里挖下缽缽就有炭,又說村里三歲娃娃會掏炭。此地成型煤只有尺余,但色澤黑亮,一把麥秸就可燃著,這是對外銷售的。還有一種叫悶炭,顧名思義,色澤灰暗,燃點低,這種煤只可焐炕取暖,趕不得急緊。但這種煤河邊溝底隨處可見,扛上尖镢一鍋煙工夫便可挖一擔(兩筐)。于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村里便有人世代以此謀生,河對面坪上有一個深不見底的豎井,聽長輩們說便是煤窯遺址,但哪朝哪代誰也不知。有本錢有頭腦的開窯當窯頭,有力氣的下窯挖煤掙個現金,還按傳統沿襲,允許每天盡力氣背一筐煤,既掙了錢,又省了買煤錢。

村里原來吃的是井水,一隊吃碾溝后溝的井水,井口在石岸里,一發洪水便一抹光。二隊吃以井命名的井溝和前溝豎井里的滲水,只是一下雪,尤其是消雪光景,小路泥濘難行,讓人苦不堪言。聽父親說四咀梁是一條魚,碾溝和井溝的井口是魚的兩只眼睛,看地形倒有些意思。三四隊人起先吃險崖畔炭窯水,此水清澈甘甜,過路饑渴人常飲此水。那時天氣奇凍,常把路上凍開三四指寬的裂縫,某年開春有人抽水和泥打土坯將水從凍縫里灌進,于是水便別處走了,只好在河灘又挖一井坑成河水滲水井,但水質著實不敢恭維,口感差,水色不純,呈白色,有時還有青蛙在此間嬉戲。后溝在壩灘上挖了個不足一米深的坑,滲水便匯聚而成小潭,一股土腥味,打水桶動,便潭水渾濁。華廟山的五隊起先吃的甘洌清泉,人搬出溝后便在前溝掘地成井,但亦是黃土滲水,與后溝的水口感色澤一般無二。村里人想起華廟溝有幾股天然清澈泉水,便把它引聚到一起,求爺爺告奶奶籌了些資金,主管道村里負責鋪設,除此以外家戶個人承擔,終于吃上了甘甜的自來水,拋除了祖祖輩輩挑水之苦。可華廟溝的水終是不旺盛,時有時無時供時停。后來鎮上資助,從鄰村毛溝的火焰溝取水,才使吃水問題得到根本解決。

有兩條路從村里經過,一條公路,一條鐵路。公路叫玉貫路,是二級鄉村公路,柏油路面,路兩邊有石砌排水溝及四季常青的松柏。上下川道里的人經此去蟠龍鎮上趕集,去訪親探友,去走向向往的地方。每天早上電動三輪車在此緩緩經過,那“豆腐”“面皮”的叫賣聲在這川道里回蕩。貫屯煤礦的運煤卡車一股風駛過,不時拋灑下的煤屑在路上跳躍。告別了肩挑背扛歷史的父老們嫻熟地駕駛著農用車,在春天將種子糞土運往田間地頭,在秋天又將紅高粱金玉米運回。隔三岔五停在院落的轎車,那是兒女們回家探望留守父母或上墳祭祖,這就是樹高千尺不忘根。每天有幾十趟列車風馳電掣般從村子里馳過。和諧號載著乘客北上榆林、內蒙古,南下延安、西安,將希望和歡聲笑語由此傳送。貨運列車拉著精煤烏金,載著北方熾熱的情感,奔向看似遙遠但已并不遙遠的南方。

這個在中國的地圖上難以看到的小村莊,雖然步履蹣跚,但一直向前走著。雖然粗衣陋裳,但畢竟不再衣衫襤褸。曾經雖然灰頭土面,但漸漸變得清秀起來。或許在此受過屈辱,甚至銘心刻骨,痛徹心扉。或許曾有過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慷慨悲壯。但恨也罷,愛也罷,一個事實難以改變:生于斯,長于斯。走出千里萬里,走不出它的黃土氣息,游歷名山大川,忘不了它的溝溝峁峁。樹高千尺,終究落葉歸根,水流萬里,必然始于源頭。

責任編輯:賀延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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