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的偈語(組詩)

亞楠

風過耳

這空曠并非什么也沒有

的撂荒地。

沒有種糧食，是因為糧食都

種在了別的地方。

但這里有很多草，

灌木林，各種顏色的花

讓我不敢

相信這都是真的。

還有風，栩栩然在星空下

打開八音盒，

和奔跑的兔子在一起——

互為表里……風流淌的

巖石上什么

也看不見。此時此刻

“我覺得為了聽風過耳也值

得出世為人”。

老水磨

動與靜中，他的平衡感被

磨盤抬高了一寸。

其實他并沒感覺這有何

不好。你聽，水沖刷木頭的聲音

多么像謠樂曲。

山花在寂靜中綻放，

一道光從巖石上

升起。此刻石頭已經(jīng)知道了

如何教導谷粒。

河 畔

紅柳花開時我正好

來到河畔。

那天，七只毛茸茸的小野鴨

從草窠里鉆出來，

似乎他們已經(jīng)看見我

訝異的樣子。

可我并不是到河邊

看野鴨的，

我想看岸邊紅柳，也順便

看看河水

是否還與往年一樣

洶涌。可我卻很意外地

看見了鴨子。

其實對我來說什么都不用看，

在河邊，

能夠隨意走走就好。

旱田的麥子

如果有雨就成了麥子的

王國。有雨的話，

說明這一年肯定有收成——

最好的麥子

就會等著我們?nèi)ハ碛谩?/p>

但天公不作美，常把雨

還給了天空。

把水化為塵土。似乎這樣它

才配叫做旱田梁子。

所以在那個地方種植

就是一種冒險。

可是總有人愿意，這就說明

冒險也挺有魅力。

蝴蝶在瓜田里打盹

西瓜接近成熟時就該停水了，

但現(xiàn)在還沒停。

因為根據(jù)瓜秧的色澤，

按照慣例這最后一茬水必須

澆透才行。

也就是說如果不把水澆透的話，

天陽就會節(jié)外生枝。

瓜秧要是蔫了，瓜也會

跟著一起蔫。

所以我看見的水

是一群在瓜田里打盹的蝴蝶。

她們聚攏翅膀

在接近成熟之前讓瓜

吃飽喝足。

向死而生

雪水蒸騰的脈象，有時

會呈現(xiàn)龜裂狀。

有時也會跳躍著就像一只

梅花鹿的花紋。

這并不全是比喻，

因季節(jié)不同，地氣也隨即

改變紋理。

在大地上假如涌動的心緒

與地脈重合。

或者進一步朝前奔涌而

成為春水，

那么這個春天就是

和諧的。并且，那枯萎的

草必將向死而生。

洋芋花

走近青白色洋芋花

就看見一群黑蜂忙碌著。這不是點綴，

是它們正在幫這些洋芋花

解決繁殖問題。

其實這也是幫它們自己，

儲存更多的蜜，在冬季好讓子孫

們生活得好一點。

所以我看見的蜜蜂都

不辭辛苦。似乎，

這些洋芋花明天就不存在了。

但蜜蜂也不僅僅

這么想。假如它們真這么想，

就說明蜜蜂看到

的花比我看到的更真實。

玉米的偈語

它隱逸的部分開始凸顯

智者征兆。

沉思，或者在眾生饑渴時把水

灌進古陶

也不失為一種原始方法。

從中可以看見，

那時候人們尚不清楚玉米究竟

能給世界帶來什么。

不過我知道玉米在荒原，它

用神秘術

讓閃電在綠葉中流淌，

并把饑餓清除掉。

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從

玉米中提取什么了，

只要那留存的部分還能夠繼續(xù)

讓世界不再荒蕪。

紅高粱

她們是天邊紅霞。

也是火焰。在大地上燃燒，

把澎湃的激情揚起

成為一片海洋。

這熱烈中的沉寂

穿過時間，和時間焚燒的灰燼，

充滿悲劇力量。似乎，

當人們醒來之際，

酒神在高處用他的沉思

注滿酒尊，使貧瘠與

苦澀生長明亮。

但這一瞬間，火焰越過了他

的疆域，世界

在喧囂中重歸寂靜。

簡單旅程

之前他屏蔽了來自

殘雪的轟鳴。

他把殘留的顆粒堆積在

陶罐里，

以此保留他血脈的

純正。顯然

這不是春天。因為，

要是在春天，他就將回到

泥土。回到根部，

或者看起來

就像一個守夜的人。

出發(fā)時他預設一段

簡單旅程。

比如一片葉子，此刻，

疏密有致

的風帶給他溫暖，和雨水

充盈的想象。

雪夜歸來

雪還在飄，柔軟地

落在了馬背上。燈火依舊昏暗，

從這一刻起我就把帽子上

的雪撣掉。

其實也只不過是一種潛意識。

這么多年了，

在雪中我總會

像一只鉆出水面的鵝，

抖落水珠。

然后在僻靜處歇息。

現(xiàn)在我還沒有回家，

在一棵橡樹下，

看那些烏鴉。它們望著天空，

事實上只是望著我。

問題是，我根本不知道

烏鴉是不是也在看我——

此時我就想要是

雪停了，我就在這條路上

一直走到天明。

花下禪

一只鳥看見花

落在了蝴蝶的翅膀上。此時，

她感受花影

可蝴蝶并不覺得這有

什么不一樣。

花不動，是因為蝴蝶

在沉醉中。

黃昏的倒影被

靜默拉長了，

就像風，她的眷戀恰好

與花香吻合。

步入桑林

不是風，是一種心情

帶來的悸動。

但雨喚醒了桑林。

雨在柔情里，懷揣春夢

和桃紅色花蕊。

所以，

他帶著一種惋惜從

林中醒來。

有如玫瑰的光暈。

為此他懂得了珍惜，以及

春蠶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