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 鵬,李淑娟
(哈爾濱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哈爾濱 150025)
哈爾濱是近代著名的國際大都市,其保險業也是在國內起步較早的。哈爾濱最早的保險公司創辦于1900年,是香港華商福安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在哈設立的分公司。1902年,俄國商人在哈爾濱開辦了第一家外國保險公司。此后,日、德、英、法、美等國商人陸續涉足哈爾濱保險業。至1914年,全市共有保險機構7家;至1919年初,猛增到33家[1]103-104。而1921—1931年間,是舊時哈爾濱保險業最為發達的時期。期間,哈爾濱是由蘇俄和中國地方政府分而轄之,由于中東鐵路的建成和通車等因素,外國資本大量流入,民族工商業得到迅速發展。哈爾濱的經濟日益發達,故而產生了對財產保險的旺盛需求,保險業由此繁榮。不過,1929—1933年的世界性經濟危機,又為哈爾濱保險業的發展增添了變數。綜觀國內外研究狀況,專門論述該時期哈爾濱保險業的文章還不多見[2]。尹英杰的文章從保險學理論的角度闡明了1900—1931年哈爾濱保險業的四個特點[3]。不過,該文雖然理論性很強、分析較為深入,但缺乏具體報刊史料的支撐。有鑒于此,筆者披閱了該時期哈爾濱地方性報紙《濱江時報》等,在尹文的基礎上對哈爾濱1921—1931年的保險業進行具體分析,以作為現代保險事業的借鑒。
鑒于一些經濟界人士不懂得保險的重要性,當時《濱江時報》等媒體不僅經常登載各家保險公司的廣告,而且宣傳一些保險常識,這種做法使保險知識逐漸深入人心。
如1923年11月24日,《濱江時報》刊文,對保險之于工商業尤其是商業的重要性,作了深入淺出的闡述。此文先指出商業發達的兩大要素和保險公司的兩種組織形式:“商業發達之兩大要素,一曰資本,二曰信用。保險制度則有增加資本,助長信用之功能者也。……保險內公司之組織不外兩途。一為會員組織,又名相互保險,即同業、同志之人,以患難相濟之精神,集資以保將來之損害者也。所集之資,謂之‘保出金’。一為股份組織,又名營利保險,先由股東創設公司,然后勸人保險者也。其應勸而保險者所出之資,謂之‘保險費’。要之,無論何項組織,皆須集眾費而后能成。匯涓流以成江河,積土壤以成山岳。”此文還指出當時中國保險業的不足之處:“今者外國之商業保險機關,除火災保險外,有運輸保險、盜賊保險、信用保險、貿遷保險等。我國乃并其名而亦無之,于此而欲商業之勃興,豈不難哉!”此文呼吁:“我國農、工、商業之能否發達,恒視農、工、商業之能否保險為轉移。農商部為全國實業行政最高機關,若能規定農、工、商業保險公司之制度……頒布全國……是農、工、商業皆得保險,即農、工、商業愈臻發達,而于富強之基,以駕于歐姜(美)之上焉!”[4]
又如1932年《中東經濟月刊》刊文,論述了1932年以前哈爾濱保險事業的發展。該文指出了保險事業的重要性:“保險之為業,自近世紀來,已與銀行事業同為社會人類所重視。因其宗旨,均為利物即人,副(輔)助各項企業,而使其有成功之保障者也。而保險事業,且更負有保持社會人類之安全與秩序之使命。其重要性,殆尤有甚于銀行者焉!世界各國政府,對保險事業,莫不定有專條。”[5]這類簡明的保險知識見諸報刊,讀者閱之,形成輿論,對于哈爾濱保險業的促進作用,自不待言。
《濱江時報》1922年12月14日刊文說:“窺察濱江傅家甸一埠,樓閣連云,居戶稠密,時有火險之虞。以故,樓房莫不付托于保險行,以為有所恃而不恐矣。詎知不然。一經火災,轉展磋議,有經年累月不得結果者。”因而作者提議說:“與其□延無結果,又曷若組成公眾之保險?查傅家甸共房約五萬余間,分別上中下三等,以二角一間計算,每月可收一萬余元,而一年即收十二萬元有零。以收入者作為保險之賠償(其賠償法以恢復原狀之建筑為宗旨)。簡單言之,即一家被災而九家分償之者也。”[6]
但上述呼吁并沒有成為現實,揆諸原因,乃房屋所有者之間并沒有形成組織,可謂一盤散沙,無人組織群眾繳納“保出金”;況且在眾多的房屋所有者之中,有許多貧困人口,他們未必同意每年拿出二元四角的保險費。如果由官方出面辦理此事,則人民將視此為苛捐雜稅,會對官方不滿;再者,小吏難免夤緣舞弊、貪污錢財,也會成為一大弊端。
不過,到1930年底,哈爾濱出現了行業內以保險互助為形式的保險。如哈爾濱航業界自辦保險事業,得到了各位船東的一致贊成。《濱江時報》當年12月3日報道稱:“本埠航業界擬自辦保險事業,航商開全體大會時提出討論。茲悉眾航商對于此舉一體贊成,期在必行。蓋各航商每年在中外各保險公司投保火險所需保費,即木質輪船,最低限度亦在大洋六、七萬元之數。而各船每年發生火警情事絕少,即或偶有發生,而各保險公司每又不能按實在損失之賠償。是所保火險,不過徒有其名,不得實惠。”為了保障各位船主的實際利益,又使保險金額不外溢,故而在哈爾濱航運界率先推出以保險互助為主要形式的保險。
據估計,當時哈爾濱松花江上共有輪船100余艘,其中木質輪船32艘,其余均為鐵質輪船。此前,每年共需保險費二十余萬元,“若將此項事業歸船商自辦,則此二十余萬元保險費,即為航業界所自有,利權不溢于外。”具體辦法是:船商們組成聯合營業處,附設一個保險部。由眾船商集資,匯成一筆巨款,由保險部保管,作為保險基金。如有火災等損失,則從保險基金里拿出一部分款項,按實際的損失數額進行賠償:“與其利權外溢,莫妙自設保險部、自保自家。有事保險費即可順利賠償,無事亦可坐收利息。”[7]因而這樣的措施對船商們來說是頗為有利的,遂得到他們的一致贊同。
雖然這家保險部集資的名義是股份制,但是入股者僅限于哈爾濱船商大會的成員,其他人不能入股。船商們既是保險人,又是被保險人,“以患難相濟之精神,集資以保將來之損害”,以保險互助為主要目的,不以營利為主要目的。所以應當認定為是一種相互保險,而不是營利保險。即便得到一些紅利,也返還給各位集資者,而不是歸保險公司所有。
營利保險,是指由股東創辦保險公司,保險公司主要以營利為目的;投保人向保險公司交納保險費,支出賠償款后剩余的保險費等收入歸保險公司的股東所有,投保人與保險公司之間是一種交易關系。1921—1931年間,哈爾濱此種保險為主流。
生活在今天的人們,對于運輸保險并不陌生,但對于生活在那個時代的人們而言,運輸保險還是新生事物。1921年之前,商人們經中東鐵路運往海參崴的貨物,往往價值昂貴,且“有被沒收或被搶劫之虞”,途中運輸安全得不到保障;不僅如此,貨物沒有保險,商人們是拿不到銀行貸款的,資金周轉也會受到影響。當時外國保險公司資本雄厚,而華商的保險公司則勢單力薄,無力與之競爭。商人持有外國保險公司的保險單,可向中外銀行辦理抵押貸款,而持華商保險公司的保單則不能辦理抵押。由于外國保險公司的沖擊,導致華商保險業經營的冷落,經不起金融市場變化帶來的風險[1]104。因而商人們迫切需要辦理保險業務,以保障貨物運輸的財產安全。
哈爾濱保險業的發展亦受到政治形勢的影響。當時,蘇俄革命勝利不久,東北地區由奉系軍閥統治。自1918年4月至1922年秋,日、美等國家扶持白俄并出兵干涉俄國革命,在俄國內戰中失敗的大批白衛軍及其眷屬紛紛逃入中東鐵路轄區,并得到日本的暗中相助,擾亂治安。中東鐵路沿線一帶因此社會秩序混亂,商人們的貨物安全不能得到保證,而各家保險公司則害怕血本無歸,“皆拒絕擔保民變及沒收等各險”。至1921年秋,遠東戰事形勢已經明朗,白俄與日本即將戰敗,蘇俄即將勝利,商人們盼望的和平形勢即將到來。因而中東鐵路管理局與英商揚子江保險公司進行磋商,對所運輸貨物給予保險:“揚子江保險公司將來保險該路出口貨傤時,發給保險人英、俄文保險單。持有該保險單者,即可受保各種危險,如火車出險、失火、失竊、胡匪搶劫、內亂及其他一切沒收等事項。……如既經保險,遇有貨物遺失或損壞時,持保險單人無須至鐵路局,即可徑向該保險公司哈埠代辦處柯列曼他司吉君及柏特股份公司領取賠償金。據聞所定保險費極為輕廉,凡運輸出口貨物商人均甚歡迎鐵路局此項辦法。并謂將來運往海參崴之貨傤,及航赴海參崴之輪船,宜當日行增多云。”[8]該段史料充分表明,保險業推動了運輸業和商業的發展。后來,中東鐵路的保險業務由蘇聯國家保險部辦理[9]157。
當時,電話設備屬于昂貴的高新技術產品,在1929年之前一直由中東鐵路方面管理,并在德昌保險公司辦理保險。這些昂貴的設備到1929年已經由東三省電政督辦公署將其收回自行管理,因而德昌保險公司保險業務的客戶也由中東鐵路電話局變為東省電政督辦公署[10]。電話設備的保險屬火險的一種,而且是特殊的火險品種,當時到保險公司進行投保的,絕大多數則是房屋、廠棧、貨物、機器等的火險。
1925年以前,哈爾濱的保險機構還比較少。據《哈爾濱市志·金融志》記載,1919年初哈爾濱的保險機構有33家,到1931年九一八事變之前則達到53家[1]104-105;但據《濱江時報》1930年7月18日的報道,哈爾濱當時有保險公司“一百二十余家”[11],該報同年10月1日的報道也說有“一百家以上”[12]。筆者認為,《濱江時報》所報道的數字是正確的,《哈爾濱市志》可能沒有把許多被代理的保險公司計算在內。無論如何,20世紀20年代末、30年代初哈爾濱保險公司的數量較之20年代初大為增加,是不爭的事實。因而1920年代前中期,哈爾濱各保險機構之間的競爭相對言之并不激烈,尚有增加保費的情形。如1921年8月21日《濱江時報》報道:“近年來,本埠商務發展,房產饒多,因而中外大資本家紛紛來哈設立保險公司。前聞刻間各保險公司因一切經費過巨,且投保火險大有其人,以故各該公司均行增漲保金。前之三等火險,每價值千元者,應收保費大洋四元,今則漲至五元有奇,至一、二等險,亦按此種推漲。”[13]這里的三等險是指所交保費比一、二等險高昂的保險[14]271。又1922年7月14日《濱江時報》報道說:“本埠年來火災頻仍,各保險行賠累甚巨。當糾合各保險行十余家,按法律許可議決:自本年夏季起,無論新保、舊保,一律稍加保費,以維營業而免賠累云。”[15]
由上述報道可知,保險公司增加保費的原因有兩點,一是“投保火險大有其人”,二是“火災頻仍”。另外,1921年、1922年,保險公司數量還少,競爭不甚激烈,保險市場屬于賣方市場,則是保險費能夠增加的深層原因。“投保火險大有其人”,使得各保險公司的保費收入有一定增加,能夠正常理賠和維持其信譽,反映出1920年代前中期火險以至整個保險業的興旺。
雖然如此,保險業本身的風險亦不可低估。1922年12月9日《濱江時報》報道說:“傅家甸各房產家,前以保火險為不二法門。刻以道外全□計算,每日火警幾次,以至各保險行恐惶異常。凡保有頭、二等險,雙方均各聽天命;一遇三、四等險,火險單到期不能續保。如有新投者,均未敢收受。由是觀之,駐哈各保險行視哈埠之火險如危途矣!”[16]一方面,保險公司擔心“一夕數驚”的火災頻仍;另一方面,他們又擔心少數保險詐騙行為。因而“本埠各保險公司,對于所保之火險,如遇發生火警之時,即須派人親至火場,視察詳情”[17]。
1922年發生的一起火災保險糾紛,充分反映了保險行擔心保險詐騙的懷疑心理。這一年“協力永”商號發生火災,其負責人葉純風要求大中國保險公司經理張文元按保單賠償5000元。張文元則懷疑葉純風等人故意放火騙取保金,認為火災損失的貨物與保險單所載不符;雙方因此打起官司。經警方調查,此次失火并非故意縱火。于是,張文元表示愿賠1200元,后又變卦稱僅能賠償400元,導致這起官司一直打到當時的最高法院——大理院。大理院指出,“現在協力永所有貨物、行李焚毀凈盡”,張文元“于失火前該店存貨情形,并不能確實指明”,“其對于賠償責任已無爭執,其所爭者僅在賠償數額之問題”,故判決大中國保險公司向協力永商號賠償5000元。
1925年3月8日,大理院在《濱江時報》刊登特別廣告,公布了以上判決[18]。在此之前,這起拖延長達兩年多的民事訴訟已造成輿論沸騰之勢。公眾紛紛指責張文元不講信用,使得大中國保險公司名譽掃地,其他保險行的信譽也受到影響;以至于其他保險行也非常氣憤,聯名呈請有關部門,要求對大中國保險公司進行懲罰,“不任(認)為某保險行(即大中國保險公司)有損失賠償之資格。”[19]
除上述民事案件,1926年也發生過一起令保險公司懷疑的火險。“上星期六日(7月3號),道外南二道街路東慶豐茶園隔壁某紙店之樓上失慎(起火)。先是該商店于前二日即失慎一次,旋即救息,遂又演第二次失慎。有此情由,故保險行對該商店頗為懷疑”,不愿按原定保險額進行賠償[20]。類似事件也說明哈爾濱保險行業缺乏相應的法律約束。
哈爾濱的保險業,在1921—1931年經歷了一個由興盛到衰落的過程:在1920年代前中期,可以說是較為興盛的,到1930年左右則走向衰落。其主要原因是保險公司開設過多,競爭激烈,使保險市場由賣方市場變為買方市場,形成了保費病態低廉的局面:“最近哈爾濱火災保險費用較往年低廉,比較上年同時約減百分之十五。……本埠中外保險業逐年均有增多,同業之間為競爭營業起見,即不惜互減保費。查本埠現在所有之保險公司,中國方面為羊城聯保、肇泰等八家;日本方市(面)為帝國海上、帝國三井、日本海上、大連火災等二十余家,歐美方面德老晉、太隆、古加為、利維西、花旗等二十余家,(外商)共計四十七家;連同名家所代理之各保險公司,總計不下一百二十余家。就中資本雄厚者固居多數,而一經失事,因數目較大,賠償不起,輕者借口推諉,支吾延宕,希圖減輕賠償數目;重則即閉門歇業,或私行逃亡。……投保之家應即審慎選擇,以免將來之糾葛云。”[11]由于激烈的競爭,保費收入減少,而賠償的保險金數額未必減少,遂導致保險公司的利潤普遍降低。而不少保險公司資本單薄,發生火災等后又難以正常理賠,往往推遲賠償或減少賠償數額。這些只知收取保費而不能正常理賠的保險公司,因喪失信譽,紛紛“閉門歇業”,甚至發生經理逃跑事件。這是保險業內惡性競爭的不良后果,造成了哈爾濱保險業在20年代末30年代初的衰落。
在當時世界性經濟危機爆發、哈爾濱保險業衰落的大背景下,歐美的保險機構也不能逃脫走向衰落的命運。1930年10月1日,《濱江時報》即以《哈埠外國保險業之不振》為標題報道說:“本埠保險業,除設立本公司或分公司者外,而各公司尚代理數家以至十數家不等,總計在一百家以上。以故在同業者間極度競爭、低減保費,且不論如何危險之房屋,亦一律收保。又兼近來市面蕭條、營業不振,十九多有虧損,以故火災層見迭出。……(各保險公司)近來益陷困難之境。如葛瓦里斯基賬房所代理四個外國保險公司,因營業賠累,對于本埠投保各戶,最近一律解除費約,退還保費,該四公司亦立時停辦撤回。又如萬昌洋行代辦之荷蘭商□扎巴什保險公司,不僅在本埠之分公司,即奉天、吉林、大連及東三省各地之分公司,亦一律撤回。又如德利洋行代理之加列特寧保險洋行,及其他各外國保險公司等,因營業之不振,現正在紛紛退保、辦理結束間。今后各外國保險公司有全部撤回之形勢。蓋今后將冬季,按諸歷年,實為火災最多之時期,亦即保險界多事、多難之時期云。”[12]由此篇報道可見,因全球性經濟危機導致的市面蕭條,以及資本單薄、保費低廉、火災頻仍、喪失誠信等原因,導致1930年哈爾濱保險業走入低迷。在100余家保險公司中,不僅華商大多營業不振,外商也是如此,而且虧損的保險機構達到“十九”之多。
新開辦的保險公司,為了招徠客戶,往往在《濱江時報》等報紙上連日刊登廣告。即便其不刊登廣告,開辦的消息如能為報紙所報道,也能起到廣告效應。據筆者統計,在1921—1931年期間共有15家保險機構在《濱江時報》上登載廣告或被報道(見下表)。
按照保險對象(即保險標的),保險業務可大致分為財產保險和人身保險,財產保險又可分為水險和火險。從廣告內容來看,在哈爾濱的各保險公司開辦的業務基本上是火險,如大中國水火保險公司,雖然名為“水火保險”,但在廣告里卻說“專保房屋、廠棧、貨物、機器等各項火險”[21];大中華水火保險公司則是“專保火磨、油坊、貨棧、房屋、貨物、財產等物”[22],也是經營以火險為主的財產保險;大連水火保險公司代理處,“專保房產、貨物、油坊、火磨、機器、家俱、衣服等類水火各險”[23];合群火險有限公司專門“辦理火險事宜”[24];老公明水火保險公司北滿分行“專保房屋、貨物、廠棧以及家和衣服、民船等險”[25]。
當時哈爾濱有許多老舊建筑,商鋪、倉庫所在地又比較集中,堆積了許多易燃物品;這些建筑在建筑之前對房屋的設計中,沒有充分考慮防火安全因素,又多為老式磚木結構,使用了一些易燃材料,防火性能極差;再者,哈爾濱冬季漫長嚴寒,當時普遍使用木材或煤取暖,經常由于用火不慎引發火災。所以當時哈爾濱的保險業務主要集中在火險。當時,火險屬于剛性需求,而由于中國經濟不發達,大多數人民連溫飽問題都不能解決,故對人身保險尚不暇顧及,人身保險在當時的哈爾濱保險業務中也還處于起步階段。

表 在《濱江時報》上登載廣告或被報道的保險機構(1921—1931)
當時保險業的受益人,則基本上是一些投保火險的商人。失火之后,他們一旦得到保險公司的優厚賠償,感激之余,常常登報鳴謝。例如1925年8月4日,黑龍江省拜泉縣(當時,哈爾濱的保險業已經輻射到外地各縣)的13家商號在《濱江時報》登載以《注意!請看美商老晉隆火險公司之信用!》為標題的鳴謝廣告稱:“竊謂商業基礎,首重信用。信用遠播,事業日暢。此次本邑慘遭回祿,損失過巨,延燒數百家。幸而敝等十三家,事前在老晉隆火險公司,保險大洋十四萬元。茲者被災,該行曾派華洋二員到拜查勘,情形屬實,當即表決:按諸險單如數賠償。……有意保險者,請至該行接洽可也!”[26]從此類鳴謝廣告可知,商號們得到的賠償金額,少的有大洋三五千元,多的有3.4萬元以至14萬元不等[26][27],從而使商家“起死回生”,可見保險業對于農、工、商業的發展提供了有力的保障。
從這些廣告也可看出外商資本的雄厚和華商資本的單薄。例如英商太陽火險公司,“資本金共合大洋九千五百萬元”[28];日資太平洋保險公司,在創立時資本金為500萬元[14]287。而國人成立的哈爾濱華東水火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其股本總額僅有50萬元[29],相差懸殊。所以華商保險公司往往通過大量吸收官僚股份的方式增強競爭實力。曾和黃金榮、杜月笙齊名的青幫大亨張嘯林于1924年曾擔任華商開辦的大中華水火保險公司的董事[22],即為一例。
用人問題極其重要,關系到各保險公司的效益和聲譽。1921年9月27日《濱江時報》載,遠東保險公司華人經理劉子僑突然潛逃:“查劉子僑系直隸寧河縣人,年二十許,本無商人資格,又乏新舊知識;不過迎逢滑媚,誠乃商界中之中等流氓也。……劉子僑自任該公司華經理以來,對于華商投資保險之事,抱定兩頭瞞弄主意,攫得巨資。洋總辦又不認真查察,劉遂大施(肆)揮霍,富類官紳。自置電汽車,諸日涉足花叢。一般蕩妓淫娃,目為五陵公子,爭相擲果,以謂潘安再世。遂有妖妓小霞,甘作蕩子之婦,從良劉某之后,更是花天酒地,任情奢侈,以致侵蝕公司之款。并且未逃之前,劉某又向各保險家找清尾欠,已萌潛逃之心矣。乃于本月二十一日,暗偕小霞逃之夭夭矣。”因而記者指出:“外商用人行事,恒以外表取人,最足誤事。此洋商不及華商重要之處也。”[30]像劉子僑這樣的花花公子,居然受到洋商的重用,最終卷款而逃,給外國保險公司造成巨大損失。華商保險公司雖然資本不夠雄厚,但在本土經營,在諸如用人方面也有外商不及之處。
1923年5月5日《濱江時報》又報道說:“昔如遠東保險公司華經理劉子僑、永保公司華經理王□一,均先后潛逃。茲聞駐哈之協豐保險行華經理曲壽山,乃于四號早辰,竟自潛逃。所有賬目亦均帶走,僅余不值數十元之家俱。”[31]這三起華人經理潛逃事件,都沉重打擊了外國保險公司的聲譽,使“各保戶對于保險行之信任心,亦異常薄弱”。為此,外商保險公司或代理店遂對保險客戶進行調查,避免中國買辦或經紀人(即華人經理)營私舞弊[9]159。不過,即便是洋人經理,也存在一定問題,致使有的客戶屢次遭到保險詐騙,遂使保險公司破產倒閉。如1931年10月8日《濱江時報》載:“駐哈保宏火險公司,于日前用雙保險信通知各保戶,限至九月二十號前,遇有火災,本公司負賠償責任;俟過定期后,不負賠償責任!至于應即找回預繳之保費,請在期限內持保單到本公司,照數找清,決不有誤。詳探該火險公司,將駐北滿分公司撤回、退保一節,是以該駐哈洋經理人,從前所賠各被災保戶,發生諸多不盡不實之事。故上海總公司,發生不信用駐北滿分公司之經理。倘不指日退保,恐再即火災之賠償,有失信用之虞。”[32]
反之,如果所任用的經理人既能勝任,品質又端正,則能給保險公司帶來良好的效益。茲舉一例:“本埠道外中七道街北首中華保險公司,特聘于心齋君在哈創設該公司北滿之分局等情,已志前報。茲聞該分局自創辦以來,而本埠房產家以及大資本家等,每日赴該分局之投保者,往來絡繹不絕。詳探投保者,談及該分局之于君,前在花旗保險行,繼而大中國保險行,凡經于君所保之房產及大宗貨物等,一旦遇有危險,無不照章賠償。故本埠各界對于于君之信用甚堅耳。”[33]
綜上可見,《濱江時報》對1921—1931年間的哈爾濱保險業進行了全方位、多角度的報道。就筆者涉獵所及,尚未見到有關人身保險的材料,當時的保險市場系以財產保險(尤其是火險)為主。在當代中國被視為后起之秀的相互保險,在那個時代的哈爾濱已經出現,不過經該報報道的例子并不多,大量見諸報端的是一些有關營利保險的新聞。這些新聞記載內容非常豐富,盡管不能排除有失實之處,但真實性與可靠性還是很大的。
對于哈爾濱營利保險的狀況,《濱江時報》進行了細致入微的報道。個別保險公司財迷心竅、不愿履行賠款責任,以及極少數投保人故意縱火、騙取保金等行為,都會成為市民們茶余飯后的談資,使這些見利忘義之徒受到輿論的譴責。而保險市場從賣方市場轉為買方市場、從增加保金到減少保金,低盈利的營業方式無法保障保險業的健康發展,乃至保險業的衰落,《濱江時報》也都進行了詳細報道,并呼吁市民不要貪圖保費便宜而盲目投保。
該報連續登載的大量有關保險公司開辦的廣告和火險受益人的鳴謝廣告,無疑對這些保險公司事業的發展起到了良好促進作用。所報道的一些華人買辦卷款而逃之事,反映了某些外商不善用人的一面,給世人以警醒;而于心齋講求信用的良好形象則使得其公司聲譽鵲起,凸顯了商德對于保險業以至整個商業的重要性。這正反兩方面的比照使哈爾濱的市民們認識到:資本雄厚的外商有其弱點,資本單薄的華商亦有其優點。凡此種種,都給今天的保險業人士以鞭策和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