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頭，西山頭

狄蘆

爆米花攤子

太陽升起，日子開始搖擺

一堆烈火上，一口黑鍋隨時

等著喝一聲彩

太陽升起，日子開始搖擺

娃娃們層層圍起的那一堆焠著火焰的

爆米花攤子，是清晨村口開出的第一朵紅花

玉米味的花香翻過了墻頭

太陽升起，日子開花

一堆烈火上，一口黑鍋嗵地一聲

炸出一堆爆米花，平淡的生活一聲爆笑

露出一口玉色的白牙

太陽升起，日子爆裂，一堆爆米花向死而生

就像村口的一次不尋常的日出從險峰上

跳崖，把自己摔碎給人看

子午嶺一號兵站吹過三道風

第一道風吹過一號兵站，將軍的一把

扇過耳光的手掌，啪地一聲又扇在蒼松上——

子午嶺上的草木之兵，腰桿挺直

立正，接受批評

第二道風吹過一號兵站，將軍的巴掌

這次扇在我的臉上，火辣辣地站在了草木之后

我是那個遲到的小兵，出著粗氣

第三道風吹過一號兵站，將軍不動安如山

站在風雨欲來的山前，我的

后背啊，隱隱有點發涼

金村梁掌亮出一把手掌

金村梁掌亮出一把手掌

最亮的不是金，最亮的不是掌

最亮的卻是：捫心自問

金村梁掌亮出一把手掌，捫心自問

我心有愧：老子平生，一路向西

老子與太陽，老子與月亮，老子與前世的你

擦肩而過，竟然沒有擦出一點火花

人生路，大道兩旁，各走一邊

金村梁掌亮出一把手掌

金能挽回，太陽也能挽回

金村梁掌亮出一把手掌

梁能挽回，月亮也能挽回

可人生一世，真有那么一點東西

死活也挽不回

雅 口

水擊雅口，水的白舌頭一吐

排山倒河，道出了一組

含泥帶土的東西

水擊雅口

白舌頭一吐，撂出一句

土里土氣的話語之后，趕緊又

捂上了秀氣的小嘴

——雅口，話到嘴邊，換了一種軟口氣

——雅口，水到山前，拐了一個急轉彎

水擊過雅口，白舌頭撂出的那句平平仄仄的話

一首隱喻起伏的古風啊，繞了幾彎

冷冷地遺落在了課本之外

干料店

老板娘獨坐窗前，歲月靜好

低頭弄弄紅衣，抬頭拭拭白臉

手勢之輕陽光拂風一般

撫撫花椒又摸摸干姜

生活的這些硬貨啊，聞起來是一種感覺

摸起來卻是另一種感覺

風來簾動，人來影移

——顧客進老店，陳香入鼻

老板娘起身，八角開花，露出一臉笑容

無非又是二斤小肉自燉

順手一起，配料如下：陳皮八角為主君

茴香桂肉當佑臣，再以香葉當歸佐之提個小神

大夫調理患者一般，為二斤小肉

開出了一劑秘方

送走那胖肚外露的二斤小肉，卷閘門一拉

一片褶皺之心放展，收銀的小匣子里

躺滿了紅頭大板

夜深人靜，對著鏡子低頭一笑，老板娘

開始卸妝，收起紅衣底霜

就像收起曬了一天的花椒干姜

東山頭，西山頭

灰東山頭，西山頭，太陽早出晚歸的一副俏

肩膀上

早上擔出一籠洋柿子，晚上擔回一匹紅緞子

東山頭，西山頭，一條扁擔挑回來的一匹紅

緞子

紅緞子兩端，掉著一副染紅的禾（合）穗子

一串是瑪瑙，一串是響元

東山頭，西山頭，一對心知肚明的老相好吆

這一頭有情啊，那一頭就有意

情投意合，從東山頭到西山頭，是回咱家

情投意合，從西山頭到東山頭，是去娘家

東山頭，西山頭，一線姻緣穿過的鄉村馬路

一端是靠山，另一端是阿家

責任編輯 郭曉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