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的“度”

劉克定

我曾在“名分”的文章里談到，中國人很講名分，“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人的名分，主要是指人品、氣節。老祖宗說，做一個老老實實的百姓，總比上山為匪的名分要好。宋江上了梁山，抵死不肯落草，只承認“通匪”，而不愿承擔匪名。漢末劉璋手下有個許靖，本事不大，但“知名度”很高，劉備入川后，給了他高位，在諸葛亮之上，不過此人在劉璋將敗前，曾打算縋城投靠劉備，“為人謀而不忠”，失節之人，多少被人瞧不起。

說到“知名度”，似乎并不靠什么本事，許靖就是這樣，社交一多，認識他的人也就多，知名度就高，如此而已，說明人的知名度與本事往往不成正比，與“名分”也不是一回事，有名分不一定有“知名度”，有“知名度”不一定有名分，許靖是也。魯鎮的孔乙己很講究名分，他偷書被人打傷了腿，他認為并不失身份，認為“讀書人竊書不能算偷”。

按理說，“知名度”的背后，總是要有一些“背景”的東西，無緣無故的知名度，是沒有的。知名的廣度，來自社交面廣;知名的熱度，來自價值觀，性價比、“吸睛”率;知名的頻度，來自出鏡多，隔不久弄點小新聞，如離婚啦，結婚啦，生小寶寶啦，大街出沒啦……新聞多了，你就“毋忘我”了;至于知名的硬度，即是“霸王硬上弓”，如某些“書法”表演。

最近舉國抗疫，全國支援武漢，戰勝疫情，感天撼地，可歌可泣，甚至許多人為此犧牲了自己的生命，這些英雄的名字，深深鐫刻在了老百姓的心里，載入史冊。

作家描寫抗疫，深入下去，和醫護工作者交朋友，定能有佳作問世。好的文學作品，不應是與民族大義對著干的“逆作”，而是作家如何用作品反映自己民族為爭取社會發展進步的生死聯系。這種人性的發掘，沒有對自己民族的理解和熱愛，是難以做到的。

偶然想起俄國戲劇理論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看一次演出之后，毅然將劇場壁上的一個掛鐘取下，他認為這個滴答聲是噪聲，影響了藝術效果。文學藝術創作，是容不得一點雜音的，正如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哪怕是一粒金子。

說起宋江，一百零八條好漢，他不應在其列，此人向無好評。他本不肯落草，只因犯了血案，刺配江州，利用農民起義，玩起“無字天書”“九天玄女”的鬼把戲，以“天意”騙人，成了所謂“替天行道”。

趁熱打造“知名度”，即使“替天行道”，這種“趁”，老百姓明白，也不外乎“趁火打劫”，就得擔一個“匪”的名分;即使“敢笑黃巢不丈夫”，自己也不算好漢，反遭世人杯葛。這樣的“知名度”越高，越對自己不利。

苦樂年華薦自《新民晚報》2020年4月28日 陳景凱/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