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

李欣沅

“我們唱了一路的歌卻發現無詞無曲;我們走了很遠很遠卻忘了為何出發。”

——《古典之殤》

約十多年前一個普通的夜晚，月亮高高地掛在天空的一端，星星被黑夜襯托的更加珍貴璀璨，一條長長的小路上只有零星路燈透出黃暈的圓圈，以螢火之光悄悄為夜歸人指路，路燈之間的空隙仍舊滿載著黑暗，似“恐驚天上人”般維護著靜謐的夜晚。我奮力掙開因牽著而高高舉起的小手，離開那黑暗的間隙站在最明亮的燈下面，指著遠方依稀閃爍的霓虹燈，露出無法掩飾的向往眼神，向身邊的親人宣告，我要去那個美麗的地方，留下身邊的親人無奈的笑。

十多年后，烈日當頭的盛夏正午，我在乘地鐵回家的路上，身邊的陌生人喋喋不休，加上我腦子里的煩心事，整個人就像灶臺邊的干草，處在燃燒的邊緣，只得戴上耳機，妄圖用清涼的音樂澆滅越燒越旺的慍惱。出了地鐵站口一股股熱浪滾滾而來，重新卷起內心的煩躁，耳機里空靈的歌聲也遮不住道路上的鳴笛聲與喧鬧聲。熱、燥、擠、亂，我本能地想去安靜的地方靜下來好好思考，調整情緒。我走到了離家不遠的小花園，園里有著幾棵羸弱的小樹和一片不大的草坪，卻有著難得的安靜與清涼。我靜靜地坐在草地里，夏日的陽光燦爛炙熱，但草的溫度是溫柔和順的，像綠色的精靈，隨著風，它們輕搖身姿，一下一下掃走了我的煩躁。草地好像有著自然的魔力吸引我躺下甚至打滾并帶來靜謐的快樂。這樣的快樂我熟悉又陌生，回憶的浪潮沙沙漲起來與十多年前的日子重合，模糊又熟悉的片段被回憶的浪潮沖上沙灘，如珍珠一樣在海水的沖刷下愈發飽滿。我知道我該回家一趟了。

幾天之后，坐著公交，心里盤算著馬上就要到了，卻總有種近鄉情怯之感。下了車發現很多鄉村平房變成了二層的小洋樓，我的心慌起來，幾乎是一路小跑，焦急地去看家中的樹林。站在自己家的地前面，只看見一望無際的綠布遮蓋著原本屬于大樹的領地，我不死心，小心翼翼地打開綠布的一角，只有光禿禿的黃土地和樹坑，一陣風吹刮起裸露的黃土，四散在空氣里。我的心里空落落、沉甸甸地帶著些許疼痛，后背早已經被冷汗打濕，身上的血液像是被盡數抽離，感到四肢僵硬。我試著動了一下，然后逃離了那光禿禿的土地，失魂落魄地往家的方向走。眼前之景與回憶交接，十年前，我在草地的和暖里打滾，十年后，我在裸露的土地上出神;十年前我在婆娑的樹影里哼歌跳舞，十年后，我在深凹的樹坑邊沉痛追憶。

定了定神，我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家門口，思想在時間里穿梭，而身體早已經將回家的路深深刻下。回家后，姥姥告訴我家中的耕地會修成商業街，家前的土路會變成車水馬龍的水泥道，成為霓虹燈的天堂。我心中悶悶的，像堵了棉花一樣難受，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回憶中溫暖的潮水盡數褪去，只留下貝殼里干涸的回憶在嗚咽。就這樣我坐在炕上渾渾噩噩地熬到了晚上，白色的月光透過窗子投到了炕上，我像兒時一樣，喜歡在月光皎潔的夜晚到院子里乘涼，當我抬頭看見漫天迷人的星光和門外昏暗的路燈，幸福又重新擁抱著我，我才明白，舉頭的明月真的能喚醒深思的故鄉，而故鄉的一切早已經刻在了我的基因里，我仍舊保存著可愛的赤子之心。

“這個時代不變的東西太少了，慢的東西太少了我們頭也不回地急行，而身后的腳印、村莊、影子早已消失無蹤。”

人在外追逐時，不能被絢爛奪目的光芒晃花了眼睛，謹記回家的路，如果感到迷茫，常回家看看，常找找自己，充盈靈魂，保護好最初的那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