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

張芷薇

秋分，云淡薄，風微涼，海棠兀自開，香樟暗流轉。

“耶！終于完成了！”我興奮地伸展四肢，低頭看了一眼桌上厚厚的社會實踐報告，又抬頭望了眼懸掛在書桌墻上的書簽，拴著麻繩，簡單而樸素，四個小楷熠熠生輝——心存美好。果然，老奶奶誠不我欺，我若看到陽光，心情自是開朗;我若只見黑暗，陽光也是黯淡。

那個時候的我一點不喜歡秋天，巷弄小道滿是枯黃落葉，腳踩上去只會呲呲作響，越是寂寥時刻，那些刺耳的叫賣聲、小孩的聒噪聲越是絡繹不絕。哦，對了，還有那些不如意的日子也總是秋天的常客，成群結隊，好像有誰熱烈歡迎它們似的。我在這熟悉到煩膩的巷弄小道上走著，身后的書包似有千斤，壓得我滿腦子都只有那張滿是紅叉的卷子，還有老師說的取消我學期評獎的句子。秋天真是糟透了，我也真的糟透了！

“誒閨女？放學啦？”我似回過神來，怔怔地望著叫住我的老人家。她一身素色，頭發梳得齊整，胸前套著個深棕色圍裙，手里還拿著園丁剪刀，笑著探出頭來問我。“怎么啦？什么事不開心了？”奶奶說著話，走出院門拉我進屋。

我躊躇著，猶豫半天才開口，難過地說出了那張紅叉的卷子和老師冰冷的聲音。奶奶抿了一口茶，笑地眉眼彎彎：“多大點事兒啊，別拿這種小事煩自己！”我有點不服氣，小聲嘀咕了句，怎么就是小事了？

奶奶像是沒聽見，走進自家院子里，折了根斷枝，遞給我。“你看，這樹枝，你看到了什么？”

我悻悻然地接過那斷枝，逐漸枯萎的樹枝，也逐漸了無生氣。“我看到了生命的結束。”

“是嗎？我看到的可是生命的開始。”奶奶繼續笑著說，拉著我的手走到她悉心照料的院子里，指著盛開的海棠，“這斷枝可是孕育這滿院海棠的東西啊。”末了，她又補充一句，“心存美好，所有事情都會變美好。你看奶奶我不也挺好？”

“心存美好？”我跟著默念道，細細品味著奶奶說的每一句話。老人是個退休教師，無依無靠，本是孤獨空巢老人一個，卻將自己活出了詩寫般的美好。我扭頭看看老人，她不濃妝艷抹，不穿金戴玉，但把自己收拾地十分體面，襟角平整有致。環顧這巴掌大的院子，盡管都是些有了年歲的磚瓦、褪去顏色的花盆，在老人的巧手下，也變得生機盎然。

奶奶見我有所思索，接著說道，“煩心事常有，關鍵看你怎么看待它。你心里裝著美好，看見的自然也是美好的事情。”說完她走進里屋，留我一人站在院子里。“嘩”一聲，門簾被打起，奶奶出來又遞給我一個小物件，是一枚花草紋布的書簽，上面還題著奶奶的簪花小楷——心存美好。

不過短短四字，那一刻卻像真的有種魔力似的，將我心頭陰霾盡散去。離開奶奶的院子，我踩著滿地的落葉，時不時抬頭望著落日余暉的天，小孩們依然吵鬧，遠處也依然有吆喝聲，可我的感受卻全然不一樣了。

心存美好呀！

窗外，海棠又開了，桌上這厚厚的實踐報告本不該我一個人寫，可是，從團隊合作中體味領導的角色也算一種收獲，更何況，看著自己一點一點擊潰困難，著實有成就感！原來，心存美好，這個世界便真的是美好的。

我輕推開窗，涼風吹過，書簽輕輕搖曳，海棠分外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