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巡撫與湘西苗疆屯防

李有森

摘 要湘西苗疆位于湖南與貴州的交界處。清康熙時期開辟苗疆，雍正時期實行改土歸流，客觀促進了湘西苗疆地區的發展，但也因此引發了“乾嘉苗民起義”。起義被鎮壓后，清政府任命傅鼐進行善后，并派湖南巡撫阿林保前去檢查、驗收。

關鍵詞清代 苗疆 湖南巡撫 屯防

苗疆屯防開始于清軍鎮壓“乾嘉苗民起義”，魏源《圣武記》、嚴如煜《苗防備覽》都有記載，“但最完整、最詳備的當推《苗疆屯防實錄》”[1]2-3。書中收錄大量關于“修邊”“練勇”“屯田”、“治學”的原始檔案文獻，為研究苗疆屯防提供重要史料來源。《苗疆屯防實錄》在“屯防條奏事宜二”中詳細記載了湖南巡撫阿林保是如何檢查、驗收苗疆屯防。本文以《苗疆屯防實錄》為主要史料，進而研究湖南巡撫對苗疆屯防作出的重要貢獻。

一、屯政政策的演變

明清時期，中央政府把湖南西部和湘黔交界地區稱為苗疆，大體包括湖南鳳凰、吉首、花垣和貴州松桃，史書上把聚居在此的苗民為“紅苗”或“生苗”。康熙四十二年（1777），清政府武力開辟苗疆，設立乾州廳、鳳凰廳。雍正時期在西南地區開始“改土歸流”，在湘西苗疆逐漸建立起一套完善的地方管理制度，并帶動了湘西苗疆的經濟發展。但是在一片繁榮的景象下，民族矛盾正在不斷積累。主要體現在土地所有權的爭奪上，改土歸流以后，大量漢族進入苗疆，他們通過各種手段擠占了苗民的土地。隨著問題的積累，最終以“逐客民，復故土”為口號，爆發了“乾嘉苗民起義”。起義不久，起義軍就攻占了乾州，并圍困了周邊的府廳和縣城，其中一支部隊在石柳鄧的率領下轉戰貴州等地。乾隆六十年（1795），清政府命令軍隊分三路進剿。“福康安帶兵自南向北，和琳帶兵自西而東，福寧帶兵自北而南”[2]。嘉慶元年（1796），清軍收復乾州。嘉慶二年（1797），清軍平定叛亂。

“乾嘉苗民起義”自乾隆六十年（1795）石柳鄧、吳永綏、石三保發動起義，至嘉慶二年（1797）被鎮壓，歷時兩年之久。起義對清政府震動很大，嘉慶元年（1796），和琳在收復乾州以后，與各路“降苗”一起商討，并提出了著名的“善后六條”：“一、苗疆田畝必應清里界址，毋許漢民侵占，以杜爭競也;二、苗疆營汛、應分別歸并，以聯聲勢也;三、苗疆百戶、寨長名目，應酌量更定，以專責成也;四、苗疆城垣、應分別修理也;五、苗疆鳥槍等項器械，必應收繳，以去爪牙也;六、被難民人應分別安頓，以示體恤也。”[3]74和琳在“善后六條”中主張通過實行苗客分治、加強基層建設、削弱苗民武裝力量、安置難民來恢復湘西苗疆安定。其中以苗客分治最為重要，其具體做法是以明代邊墻為界，通過“清里界址”以改變原來的苗客不分，推行苗客分治。

和琳在提出“苗疆善后六條”不久后就死在湘西，但是清政府基本上是按照“苗疆善后六條”進行善后處理的。嘉慶四年（1799）以后，清政府在推行“清里界址”時遇到很大的困難。為了能更好地治理湘西苗疆，清政府開始尋求新的辦法。嘉慶十年（1805），傅鼐升任辰沅永靖道，著手苗疆屯防工作。他借鑒“善后六條”主要內容，并結合當時苗疆的實際情況，主張實行“修邊”“練勇”“屯田”“辦學”四項措施，有效改善了自乾隆時期以來對苗民治理不善的被動局面，并得到了一定的成效。嘉慶十年（1805），清政府派湖南巡撫阿林保（嘉慶八年至嘉慶十一年）前往湘西苗疆檢查、驗收苗疆屯防進展情況。“為恭報前赴苗疆核籌均屯事宜，驗收城堡工程，并順道查勘各屬濱湖堤垸，仰祈圣鑒事”[4]88。阿林保對苗疆屯防的檢查、驗收主要從“修邊”“練勇”“屯田”三個方面進行。湖南巡撫阿林保在檢查、驗收“修邊”“練勇”“屯田”時，發現了諸多問題，不僅一一上報給了朝廷，還提出了自己建議。其中關于“屯田”的內容不僅多而且詳細。

二、湘西屯政完成情況

1.“修邊”完成情況。“修邊”就是修筑碉卡，修復邊墻。苗疆邊墻始建于明嘉靖三十三年（1554），“乾嘉苗民起義”后，傅鼐在明代邊墻的基礎上，進行大規模“修邊”活動，嘉慶五年（1800）結束。“修邊”雖然取得了不小的成績，但是仍有一些不完善之處。嘉慶十年（1805），湖南巡撫向中央匯報了鳳凰、乾州、永綏、古丈坪、保靖等地的碉卡修筑情況，以及各軍事設施的駐兵情況。奏章中指出一千一百余座軍事設施種類齊全，有汛堡、屯卡、碉樓、哨臺、炮臺、關門，是一個綜合性的防御工事。但是這一千多座軍事設施，竟有八百多座沒有士兵駐守，約占總數的五分之四，這樣無法完全發揮這座綜合性防御工事的“威力”。“查湖南鳳凰、乾州、永綏三廳，及古丈坪、保靖五廳、縣，歷年籌修石工汛堡、屯卡、碉樓、哨臺、炮臺、關門共一千一百余座。除分駐官兵外，尚有八百余座，均應安設勇丁駐守”[5]98。除了缺員以外，很多“邊地要工”年久失修，不僅有小的工事還有大的工事。這些工事都是維護苗疆安定重要設施，它們的損壞將會是巨大的安全隱患。“查各路碉堡、哨臺、長墻，并屯卡房屋等項，皆系邊地要工，為數繁多，自應隨時修葺，一律完整。除小有損壞，即令駐守之兵勇，自行粘補外，其有年久朽壞，或風雨吹淋，或山水刷沖，工程較大勢難責令兵勇修辦，應由屯弁報明該廳、縣親往勘估，通詳興修”[5]100。

2.“練勇”完成情況。“練勇”就是在地方上挑選民壯成為士兵，它是辰沅永靖道自己募集的軍隊，不是中央政府的軍隊。在平定“乾嘉苗民起義”時，除了中央政府派來的軍隊外，辰沅永靖道也私下募集了一支軍隊，這支由當地人組建的軍隊，戰斗力強悍，敢于打硬仗、惡仗，所向披靡，周邊的苗寨都懼怕他們。因為“練勇”在平定苗亂戰爭中立下汗馬功勞，所以湖南巡撫在奏折上對其功績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并給予了一些關照。一方面對其駐地進行安排。“節次攻剿苗寨，皆系該練勇，涉險爭先，所向克捷。遠近寨苗，無不聞風膽落。必應仍行留，備攻戰之用。應以五百駐扎上五峒適中之新場堡，五百名駐扎下五峒緊要之同全坡。建給房屋棲止，分交現設屯弁管帶操演。遇有匪苗滋事，相機調遣剿捕”[5]99。另一方面還要求地方政府在士兵遇到喜事或喪事時，應給予照顧，以示優待。“而丁勇遇有紅白事件，應需惠賞”[5]100。如果“練勇”因為上陣殺敵而受傷或者死亡，地方政府也要給予贍養，當成正規軍一樣對待。“并陣傷亡故丁勇眷口，亦應酌給養瞻，以示體恤”[5]100。

3.“屯田”完成情況。“屯田”，指的是開屯養軍。“屯田”是傅鼐善后措施中，最為關鍵的一環，它起到了串聯全局的作用。首先，傅鼐認為要維護湘西苗疆地區穩定就必須修建由汛堡、屯卡、碉樓、哨臺、炮臺、關門組成的綜合性防御工事。這些防御工事需要大量的人員駐守，但是湘西苗疆剛經歷戰火，社會生產力低下，單靠政府財政，不足以支持這么大規模的駐防。只有實行屯田才能養活那么多軍隊。其次，“練勇”作為職業軍人不從事生產，只有實行屯田，才能解決“練勇”的軍餉。最后，屯田可以安置流亡的百姓和投降的苗人，解決了他們的生計問題，消除了不安定因素，維護了苗疆社會安定。后來這支武裝力量發展成為大名鼎鼎的“箄軍”。湖南巡撫阿林保對苗疆“屯田”進行檢查、驗收，整理出土地六萬多畝。“共屯種、佃種田地五萬六百九十畝。又余田九千四百余畝，地廣事繁，必須專員經管”[5]101。同時，收繳叛亂分子的田產分給“良苗”耕種，充當苗兵的軍糧，以實現“以苗養苗”“以苗治苗”。“清查逆苗叛產及苗繳占田，分佃收租，贍給裁留苗兵，以安苗眾而資外捍也。”[5]104湖南巡撫阿林保在檢查、驗收“屯田”時，還向中央政府提出了錢糧的戰略儲備問題。主張在荒年時多儲備錢糧，并且給“練勇”撥田收租，支給鹽菜口糧。“籌捐存貯銀谷，以備荒歉，并資接濟也。查各路屯丁，均各分授田畝，備戰練勇亦經撥田收租，支給鹽菜口糧。豐稔之年，已足敷食用。惟年歲豐歉靡常，或遇歉薄及青黃不接之時，則艱難堪虞，必先預為籌備。”[5]102關于儲備錢糧的來源，湖南巡撫阿林保建議從后兩年的養廉銀中抽取，每年三萬兩，兩年共六萬兩。“惟有仰懇圣恩，俯允準展扣二年，將嘉慶十一、十二兩年，每年約扣三成養廉銀三萬兩，共銀六萬兩，為捐備前項之用。”[5]102在錢糧使用方面，湖南巡撫阿林保主張，在急需時，借調給各處，并詳細記載，過后免息償還。“如遇年歲歉收及青黃不接之時，詳明借濟，秋后免息追還。”[5]102湖南巡撫阿林保除了在制度層面上對“屯田”進行檢查、驗收，還對屯丁也進行要求。辰沅永靖道要加強對屯丁進行軍事訓練，使其成為訓練有素的“精銳”，并且還要隨時進行考核。“屯丁技藝應嚴加訓練，并隨時稽察也。”[5]103如果有人員考核不合格，或者酗酒滋事、擅自離隊的，由百夫長告知屯弁，再上報給廳里主管官員進行處理。“倘各丁內，有農業不勤，技藝不熟，甚或不守屯規，酗酒滋事，以及私擅離伍，許百總等稟知屯弁，轉報廳員，分別究革，撤田另補”[5]103。對于私自買賣屯田的行為，一概按律治罪，并沒收所賣“屯田”，“如敢擅行典賣，即照盜賣私買官田律治罪，追價入官”[5]104。

4.“分治”完成情況。湖南巡撫在檢查、驗收苗疆屯防外，還明令禁止漢人進入苗區。改土歸流之后，大量漢人進入苗疆，嚴重沖擊了苗人社會原有結構。“自乾隆二十九年（1764），以苗人向化日久，準于與內地民人姻婭往來，漸資化導，而日久弊生。”[5]104由于漢人與苗人為爭奪土地不斷發生沖突，社會矛盾持續積累，最終爆發了“乾嘉苗民起義”。“漢奸出入，即有在內地開墾，及因賬債準折苗地之事，苗人遂借口客民盤剝侵占，糾結滋事。數年以來，沿邊民人疊被焚殺，無不受其荼毒。”[5]104清政府汲取此次起義的教訓，意識到客民的盤剝是引發苗亂的重要原因。只有嚴格限制漢人進入苗區，盤剝苗人，才能促使苗人與漢人在湘西苗疆和平相處，才能維護湘西苗疆的穩定，促進經濟的繁榮。如果還像原先一樣不加以制止，那么再多的措施、再多的軍隊也是于事無補。“嚴禁民人擅入苗寨，索詐欺凌，以期民、苗相安永臻寧帖也。”[5]104

經過大規模起義后，湘西苗疆社會經濟遭受嚴重破壞。起義被鎮壓后，如何維護社會穩定、如何恢復社會生產已經成為清政府的頭等大事。清政府派遣傅鼐任辰沅永靖道，具體負責苗疆屯防。由于湘西苗疆距離中央太遠，嘉慶十年（1805），中央政府為確保善后工作順利進行，派遣湖南巡撫阿林保前往苗疆檢查、驗收苗疆屯防。湖南巡撫在清代兩次督撫制度改革后，已經肩負起監督地方的重要職責。阿林保作為湖南巡撫，一方面幫助中央朝廷監督地方，另一方面向中央反映情況，并提出建議。阿林保在巡視苗疆屯防的過程中，不僅向中央政府詳細匯報當地具體情況，還向中央政府就苗疆屯防的一些具體細節給予建議，為湘西苗疆的善后工作作出了重要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