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張雨荷

1

課間操剛結束，教室就安靜了下來，同學們都在操場上瘋狂地跑著，只有當值的羅依依靜靜地靠在窗邊，扭著頭欣賞著窗外的風景，手里還握著向同桌明麗借來的舊手機。

依依緊緊地握著手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就在她準備輸入電話號碼的時候，明麗跳到了她的面前。

“怎么樣，依依，電話打通了嗎？叔叔對你說什么了嗎？”明麗用期待的眼神盯著依依，希望能從她那里聽到一些好消息。

“還沒打。”依依低下頭，頭發落下來遮住了她的側臉。

“你怎么每次都這樣，你在害怕什么呢？”明麗從依依手里拿過手機，問道，“電話號碼是多少？我幫你打，我可不像你那么膽小，連給自己爸爸打電話的勇氣都沒有。”

“可是……萬一沒人接聽呢？”

“那也要打了才知道。”

“132……”依依念著這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明麗將號碼輸入手機后，按下了撥號鍵，并把手機放在了依依耳邊。依依在心里快速地過了一遍電話接通之后想說的第一句話。可當電話那頭響起“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時，依依陷入了沉默，她將電話還給了明麗，回到座位上默默地哭了起來。

“依依，”明麗坐下來，安慰道，“別傷心了，說不定叔叔正在忙呢，我爸爸忙起來的時候也不會接電話的。”

“媽媽說得沒錯，爸爸確實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一個連電話都聽不見的地方，我很討厭這樣的爸爸，我討厭這樣的生活……”依依漲紅的小臉上寫滿了委屈。

2

晚上，依依做了一個噩夢。夢醒后，依依跑到媽媽身邊，抱著媽媽傷心地哭了起來。

“怎么了，依依，做噩夢了嗎？”

依依點點頭又搖搖頭，說：“媽媽，我想……”她欲言又止。

“你想什么？”媽媽輕輕拭掉依依眼角的淚水。

“我想，我想挨著你睡。”依依又說了違心的話，她總是把對爸爸的思念藏在心頭，好多次她都想告訴媽媽，她想去看看爸爸。但一想到媽媽工作很累，所以即便是再想爸爸，依依也只能把這些想法埋在心里，她覺得這樣才表示自己已經長大了。

“當然可以。”媽媽把依依抱得更緊，她給依依蓋上棉被哄她入睡，而媽媽從依依的夢話里聽到了那串她熟悉的號碼。

這天，依依正在埋頭寫作文，媽媽把依依最喜歡的銀耳湯送到了她的身邊，說：“依依，快來喝銀耳湯。”

依依放下筆，捧著熱氣騰騰的銀耳湯放到嘴邊，輕輕吹了吹，說：“媽媽，我記得爸爸也喜歡喝你煮的銀耳湯，他說你煮的銀耳湯像個藏寶庫，什么東西都有，只是他現在不在意我們了，喝不到了。”

“爸爸怎么會不在意我們呢？依依別這樣想，要不然我們明天把銀耳湯也端給你爸爸喝，你覺得如何？”媽媽嘴角微微揚起，似乎在等待著依依發現什么秘密。

依依用力地吮了一口，心事重重地嚼了嚼銀耳湯里的葡萄干和枸杞，盯著銀耳湯說：“為什么要端給他喝？我能一口氣喝完。”說著，依依快速喝完了銀耳湯，將碗還給了媽媽。

見依依有些不開心，媽媽忍不住問了起來：“你就不想爸爸嗎？”

“不想。”依依別過臉。

“可是……火車票媽媽都買好了。”媽媽把火車票放在依依的書桌上，隨即從身后提出一個新的保溫桶，“而且我還準備把銀耳湯裝進保溫桶，給你爸爸帶過去。”

“為什么一定要我們去看他？他該回來看我們才對，以前每年他都會陪我們幾個月，現在連陪我們幾天的時間都沒有，他有那么忙嗎？我不去！我明天還要去練歌……”依依把火車票推到媽媽面前。

“可是你明明很想他，你連做夢都在念爸爸的電話號碼。”媽媽篤定地說著，依依慌了神。

“不可能，我沒有！”依依起身沖媽媽說道，然后奪過媽媽手中的保溫桶朝廚房走去，“那么好喝的銀耳湯，我一個人能喝完，我才不要給你帶，我也不想給你帶。”依依一邊叨念著，一邊卻小心翼翼地舀著銀耳湯，而她激動的淚水也早已流了下來。

3

依依和媽媽坐上了北上的火車。火車在軌道上全力加速著，從白天到黑夜，而后又將黑夜還給了白天。一到站，依依看到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經過一天一夜，秋天變成了冬天，還好下車之前，她們換上了棉服。媽媽帶著依依坐上大巴，朝山口走去。

“媽媽，我們站在這里做什么？好冷。”下車后，依依望著滿地白雪問。

“等你爸爸來接我們。”媽媽將雙手做成碗狀，沖里面哈了一口熱氣后將雙手貼在了依依的臉上，“現在還冷嗎？”

“不冷了。”依依抬起頭望著媽媽，露出一絲笑容。

這時，雪地里發出了一陣“突突突”的聲音。

“是爸爸來了嗎？”依依壓低了聲音問道。

媽媽不做聲，只是慢慢地把嘴巴貼近依依的耳朵，悄悄地說：“去吧，我知道你其實很想他。”媽媽的話音剛落，依依就踩著厚厚的雪一步步向前進，可剛走出一米，她就被堅實的雪絆倒了。

依依感受著冰冷刺骨的雪，突然有一種心酸泛上心頭。

“依依……”就在依依即將陷入悲傷的時候，一聲溫柔的呼喚入她的耳朵，將她從悲傷的邊緣拉了回來。依依用力地摁住厚實的雪，努力撐起自己的身體，緩緩地抬起頭，盯著眼睛和睫毛全都是小冰晶的一張臉，許久，才喊出了那句：“爸爸！”

爸爸露出笑容，他彎下腰，雙手挽著依依的手，將她從雪地里拉了起來，輕輕拍了拍她羽絨服上的雪，說：“走，跟我進山。”

依依點點頭，將手伸進了爸爸的手里，然后緊緊地握著。

爸爸牽著依依在雪地里一步步地前行，媽媽則緊跟在身后，默默地聽著父女間的對話。

“爸爸，怎么這兒是冬天了？”

“對啊，看到雪激動嗎？趁還沒封山，我帶你在森林里好好玩玩。”

“還要封山嗎？什么時候？封山之后你得一直待在山里嗎？”

“還有段時間才封山，封山之后，我就只能待在山里了。”

走了大約一小時后，爸爸終于帶著依依和媽媽來到了他的小木屋。

剛坐下來，依依就主動從書包里拿出了保溫桶。“爸爸，你猜這是什么？”依依把保溫桶舉得很高，輕輕地晃悠著。

“肯定是好吃的。”爸爸一邊生火，一邊回答著。

“是媽媽給你煮的銀耳湯，我可是抱了一天一夜才抱到這里的。”依依有些得意。

4

晚飯后，爸爸和媽媽在屋里聊家常，依依獨自一人在屋外的空地上坐了下來。她望著夜色中茫茫的松林和白雪發呆，一會兒蹲下身在雪地里畫著圓圈，一會兒又起身往松林間走去。就在依依即將走到松林中間的時候，突然傳來了幾聲狼叫，那聲音時而低沉時而高亢。

什么聲音？依依害怕極了，膽戰心驚地環顧著四周，根本不知道聲音是從哪個方位發出來的。依依小心地往后退，突然在松林右側發現了兩個發亮的小圓點，并且那兩個小圓點正在慢慢靠近她。

“那是什么？是狼嗎？對，是狼！是狼！”依依小聲念叨著，然后回身艱難地挪動著腳步，怎料剛走上不到五步，依依就陷進了積雪里，隨后“撲哧”一聲倒在了雪地里。

怎么辦？聽著狼叫聲越來越清晰，她遲緩地從地上爬起來，想要拔出雙腳卻始終沒能成功，依依大聲地叫道：“爸爸！有狼！”

在屋內的爸爸一聽到依依的求救聲，迅速從火堆里取出一根燃燒著的木棍，疾風一樣沖了出來，然后舉著木棍沖進了松林，聞訊而來的媽媽則趕緊將依依從雪地里拉起來抱在了懷里。

“爸爸……爸爸……你在哪里呀？”依依惶恐地盯著茫茫松林，不安地吼著，可不管依依怎么吼，爸爸都沒有回答她，有的只是木棍揮動時形成的火光和一些斷斷續續的狼叫聲。

依依和媽媽在松林外焦急地等待著，她倆的雙手緊緊攥在一起，默不作聲地聽著松林間發出來的打斗聲。隨著夜色下沉，松林里的打斗聲漸漸消失了，狼叫聲也沒有了，而之前還能看到的零星火光也在松林深處慢慢變小，最終和夜色下的松林融為一體。

“媽媽，爸爸怎么這么久都還不出來呀？”

“媽媽，爸爸到哪兒去了？怎么一點兒聲音都沒了？”

依依著急得都快哭了，正當她準備掙脫開媽媽去松林找爸爸的時候，爸爸舉著已經燃燒殆盡的木棍蹣跚著走到她面前，依依見爸爸回來，才松了一口氣。

“爸爸，你剛才去哪兒了？”依依撇著嘴問道。

“我去趕狼了，狼怕火，用燒著的木棍一趕就走了，沒事了，不哭了啊！”爸爸笑著安慰道。

“可……可那是狼啊，狼很兇殘的。”

“放心，有我在，再兇殘的狼也不會傷害你。我可是很厲害的，我不僅和狼干過架，還抓過那些企圖私自越境偷盜木材的人呢！”

爸爸給依依講了他在森林巡邏時遇到私自越境者的故事。爸爸的故事講得驚心動魄，聽得依依渾身直冒冷汗。在聽完故事之后，依依感到很自豪，原來爸爸來這么遠的地方，竟然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情。

“爸爸，你知道嗎，我以前吧，特別討厭你，因為你陪我的時間太少了。可是我現在不討厭你了，我覺得你還是很厲害的，你說是吧？”依依笑嘻嘻地說著，將左手放進了爸爸的衣兜里。

“對呀，我也覺得！”爸爸附和地說著，跟著大笑起來，“對了，依依，我有一樣禮物要送給你。你閉上眼睛，跟我走。”說著，爸爸帶著依依慢慢朝來時的松林走去。

“可以睜開眼睛了。”依依在爸爸的指示下睜開眼睛。

一睜眼，依依便被夜空中流轉的星辰和綺麗的藍光給震撼了。等她再回過身的時候，綺麗的藍光早已掛在了潔白晶瑩的樹梢上，風輕輕一吹，它們就像銀絲一樣閃爍著，把絢麗帶給森林里的夜。

“爸爸，我突然發現……這里很美。”依依在雪地里旋轉著，和夜空中的星辰一樣，靜靜地享受這溫暖的夜。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晶瑩的松枝，照在白雪上的時候，媽媽已經收拾好了回去的行李，下午她們就將離開這里，搭上南下的火車。

“爸爸，和我們一起回去吧。”依依拉著爸爸的手，撒嬌著說。

“不行的，等我等到下一個守護森林的人，我就能回家了。”

依依撇撇嘴，一下撲進了爸爸的懷里，說：“爸爸，我也有禮物要送給。”說完，依依從爸爸懷里抽離出來，整了整衣服，唱起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