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昊
摘要:事物的起源應該是以其誕生那一刻為起始,還是以被發現(或被命名)那一刻為起始?柄谷行人認為應該以其誕生那一刻為起始,但是我們在尋找其誕生那一刻的方法是受該事物被發現時的意識形態所干擾的,也就使得我們難以追溯其誕生的那一刻。錯將其命名的那一刻視為起源。這種錯將的行為則謂之“顛倒”;盡管可以確定“顛倒化”理論成功的拓寬了我們的認識思維,并豐富了“譜系學”的溯源理論,但作為一種認識工具顯然不具備實踐性和普遍性。只因“顛倒化”和與此相類似的解構式思維形成的意義是遠大于其概念本身的意義的。至此我們可以歸納出“解構式思維”的反權威策略:這些理論口號僅僅是作為一種解構策略的表象,其真正的目的是借口號達成其背后的隱含目的。
關鍵詞:顛倒化;柄谷行人;解構主義;《日本現代文的起源》
一、顛倒化的局限
事物的起源是應該是以其誕生那一刻為起始,還是以被發現(或被命名)那一刻為起始?柄谷行人認為應該以其誕生那一刻為起始,但是我們在尋找其誕生那一刻的方法是受該事物被發現時的意識形態所干擾的,也就使得我們難以追溯其誕生的那一刻。錯將其命名的那一刻視為起源。這種錯將的行為則謂之“顛倒”;該事物就是“日本現代文學”;彼時的意識形態就是對日本現代文學“西洋性”之討論。
柄谷行人認為我們應該力求去“顛倒化”以為日本現代文學正名。盡管柄谷行人這一行為帶有鮮明的政治性目的,其真正目的是通過質疑“日本此刻所被廣泛接受的現代意識”,以此點出這并非日本真正的現代意識,而是受到西方話語影響、被刻意歪曲的“非日本現代意識”,我們應對其進行重新審視。“那時我發覺本書中所討論的如言文一致和風景之發現等,在根本上乃是民族國家的一種裝置。”(1)(韓語版《日本現代文的起源》后記中提及政治失敗回歸文學的心態)但是這種現象學還原式的認識論思考,還是對探究文學本體論的認識方法具有啟發意義的,并由現象學原理我們可以進行兩個大膽的推測:第一從“去顛倒化”的角度:我們永遠無法真正找到事物誕生的那一刻;第二假使去顛倒化的方法可行我們依然無法定義“它”。
首先說我們永遠無法真正找到事物誕生的那一刻,在此語境下就是說:我們無法在具體的歷史時間維度找到日本現代文學之起點(在此我們先假設這一起點真實存在)。這里所質疑的不是該起點是否存在,而是追溯其起源的方法——即去顛倒化的可行性。去顛倒化這一方法必因缺少現實可行性而淪為紙上談兵。就像胡塞爾無法做到“還原純粹自我”一樣,柄谷行人同樣無法在現有的社會話語體系下做到去“顛倒化”。就好像他質疑日本現有的現代性一樣,柄谷行人作繭自縛的證明了如果他定義了日本文學現代性,那么他定義的這種現代性將同樣陷入“顛倒化”的陷阱,帶有當前社會話語的色彩。(當然這種無法實現對柄谷行人沒有影響,他的目的不是找到現代性的真正本源,而是質疑現有的現代性)就好像車爾尼雪夫斯基提出“美是生活”一樣,車爾尼雪夫斯基的目的不是言之鑿鑿的定義美,而是反對康德“美是先驗”的一樣。所以你會發現“去顛倒化”僅僅擴寬了我們思考的路線,卻無法作為真正的實踐方法而使用。更為麻煩的是“顛倒化”的存在就像現象學一樣,證明了事物的本源可能真實存在,但我們對其把握的方法卻是不存在的。
第二,假使去顛倒化的方法可行,我們依然無法定義“它”。在此語境下就是說:假如我們成功地實現了去顛倒化,我們依然無法定義日本現代文學。就好像文學的定義一樣,伊格爾頓說文學不是本體論意義上的詞,而是功能意義上的詞,它告訴我們的是我們的所作所為,而不是事物的確定存在。這句話同樣適用于日本現代文學。假設去顛倒化可以實現,我們能夠擺脫當前社會話語體系去把握日本現代文學,那么我們就能定義什么是日本現代文學了嗎?要想定義了日本現代文學首先要符合一個要求,即你所定義的日本現代文學的概念需要適用于所有的日本現代的文學。你進行定義的這個行為是概括而不是創造。也就是說不到日本現代文學終止的那一刻,我們無法概括日本現代文學,甚至連分析它的一般性特征都做不到。甚至不到它終結的那一刻我們連它的起點的這一點都無從界定。就好像日本現代文學以芥川龍之介自殺為起始象征。那如果日本今后的現代文學出現了某種歷史回歸,帶有了芥川龍之介自殺前的文學特征了呢?所以我們就要注意,當我們所要定義的這個概念帶有時間屬性并且我們身處其中時,那么在界定這個概念起始這一“點”的時候,就要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是思想或作品演化的流動過程,所以它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視為一個點,而應該視為一段動態的過程。要將這一點所形成的原因同樣納入你所要概括的概念之中,并且它所形成原因的原因同樣如此,層層遞進……直到這個概念的時間范圍終止,我們才能找到這個起點。或許在把握帶有時間屬性的階段性文學概念的時候就不應該采用斷代史,而應該采用通史的思維。其實柄谷行人在《現代文學的終結》這本書中用最為具體的實例解釋了他眼中現代文學的終結。即雖然村上春樹的作品作為一種商品遍布全球,但是現代文學已經不像過去的文學那樣在日本占據重要地位,日本的現代文學已經死亡。
二、“顛倒化”的解構策略
以上我們可以確定盡管“顛倒化”理論成功的拓寬了我們的認識思維,并豐富了“譜系學”的溯源理論,但作為一種認識工具顯然不具備實踐性和普遍性。只因“顛倒化”和與此相類似的解構式思維形成的意義是遠大于其概念本身的意義的。事實上,正是現代主義文學運動首先導致了結構主義和后結構主義的誕生。(1)至此我們可以歸納出“解構式思維”的反權威策略:這些理論口號僅僅是作為一種解構策略的表象,其真正的目的是借口號達成其背后的隱含目的。正如福柯認為“非連續性是考古學的關鍵,連續保證了主體的中心地位,而非連續性可以對主體的這種霸權進行消解”一樣,在概念層面上“顛倒化”的提出正是打斷主體連續性的一個有效手段。而在方法論領域中,則可以從“顛倒化”的思維中剝離出一個反權威模式即:面對某個擁有權威力量的概念時不要直接反對,而是提供一個新的視角或理論,從這個新的視角和理論入手,在發展該權威概念的同時解構它,最終以讓步的策略達到反權威的終極目的。如此“顛倒化”形成的解構思維模式便成為反權威策略的有效范式之一。
事實上處在統御地位的“中心”必然帶有無可反抗的權威話語權,要想與中心向抗衡必然要以解構主義的方式去消解中心的絕對權力。而消解權力的工具卻是從屬于權威的話語工具。柄谷行人的“顛倒化”話語體系恰是如此。正如薩特所說“如果你不選定一個立場,那你就沒有了話語權。作品要有一個傾向性”。只有以“中心”話語體系的表述為工具才能讓處于邊緣地位的思想發聲,才能做到邊緣對中心的顛覆。所謂中心是指事物中的強勢力量,占據著主導地位,擁有說話的權利;而邊緣是事物中的弱勢力量,不處于主流地位只能靜觀其變。從邊緣意識上看,中心之為中心,是把他者視為邊緣的中心;邊緣之為邊緣,是把他者視為中心的邊緣。中心與邊緣卻并非如此涇渭分明。其實更多的時候,他們處于動態流動之中,乃至彼此易地而處。可以說任何一種邊緣意識或是邊緣文化的最終目的都是成為中心。比如朱迪斯·巴特勒的怪異化理論就試圖解構男女二元性別結構,以一種邊緣化的態勢解構中心主義的絕對權威。
然而有趣的是理論家并不會在自己的著作中承認自己實則是用“定義”的方式反權威,如此也就形成了一場“偽裝”的狂歡。正如褔柯所訴:“性話語沒有在減少反而在增加。”(2)理論家將自己真實的反權威目的偽裝在“定義”背后,專業讀者假裝讀不懂這一目的,而將“定義”大肆傳播,從而對反權威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可惜因為時代的跨越性依然會有普通讀者錯將“口號”當作定義解讀,從而在理論層面形成誤讀。因此在已經確認“定義”解構式策略確實存在以后,就應該學會辨別出口號與定義的區別。方能在學術生活中不誤入“偽裝”式的陷阱。而這也可能是“定義式反權威”策略的最大弊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