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的體育老師

劉采萍

升學要考的課程才值得分配課時資源，無關升學“大局”的內容放一放，做個樣子就可以了。這難道不是許多學校、教師和家長們早已達成的默契？

一位體育老師把自己與同事的微信對話貼到網上，笑壞了網友們。

這些對話發生在體育老師和主課老師之間。幾乎每次主課老師都很強勢，一上來連寒暄都沒有，直接提出要求：占課。雖然美其名曰替體育老師上課，但語氣中滿滿威嚴感，比如“下午第一節我上，你休息”，或者“下節要考試不，（不考）我上”。而體育老師的回答始終只有“好的”“好”，有時還要故作大度和感激，在同意占課中加一句“辛苦了”。只有在需要考試、不得不安排體育課的情況下，體育老師才敢怯生生地與占課老師商量一下，“下周我上一節哈，某老師，考個試”，小可憐的呆萌狀呼之欲出。

看看，明明是自己的課，上得卻這么沒底氣，難怪圍觀體育老師窘態的網友都笑出了淚花，還帶火一個話題：“體育老師到底有多卑微？”

1.這位體育老師的吐槽，打開了網友的話匣子，因為太多人對他所提到的這番情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許多網友忍不住發帖回憶自己的體育老師慘遭主課老師霸課的“屈辱史”：他們要么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生病”，被“有事來不了”，課時被占去了還要幫著占課老師圓謊;要么尷尬地周旋在語數英幾門主課老師的“搶課大戰”中，不知所措還得小心翼翼，誰也得罪不起。還有網友說，自己干脆記不得高中階段有沒有體育課或體育老師了，因為他們出現的機會太少，連這點“卑微的形象”都沒留下。

其實體育老師曬出對話時，并沒有點明令他產生卑微感的任課老師擔任什么課程。但幾乎每個人都能毫無困難地對號入座，腦補出那些占課老師的身份和神態。其實，沒有官方機構肯承認，目前學校課程中有所謂主次之別，“所有課程設置都是必要而且重要的”才是堂而皇之的立場。但是，在體育老師吐槽的帖子后面，音樂老師、美術老師、科學課老師、信息或者電腦課老師也紛紛留言，抱團求安慰，因為他們的課堂也像體育老師的一樣，根本由不得自己當主角，能見縫插針生存已屬不易。

他們和體育老師一起，站成了天然的“卑微分割線”，把當前中國式教育中那不容懷疑的“等級屬性”，徹底暴露出來。

2.體育老師大多健美活潑，當然不是真的愛“生病”，也不是真的“卑微”。真正卑微的，是中小學校園里的音體美教育。

雖然喊著“素質教育”，學校在課程設置和教師、硬件配備上也樣樣不少，但教育邏輯卻是：升學分數是指揮一切的魔力棒。這才是主課老師們理直氣壯當“課霸”，體育老師們頻頻退讓自覺“卑微”的根本原因。因為，升學要考的課程才值得分配課時資源，無關升學“大局”的內容放一放，做個樣子就可以了。這難道不是許多學校、教師和家長們早已達成的默契？

但是，體育老師越來越卑微，體育課淪為可有可無的龍套，教育結果就必然完美嗎？

一直想低調的體育課，近些年也頻頻成為新聞熱點，特別是發生了一起又一起學生運動猝死事件之后。中小學生運動風險，到底是體育課令他們“運動過度”，還是缺席的體育課令他們“缺少運動”，這中間的因果論證始終無人敢深究。雖然教育主管部門的體育考核要求越來越高、越來越嚴，以至于許多學生不得不花費數額不菲的學費去請私教補習體考科目，但試想一下，如果在正常教學中，體育老師都如此卑微，動輒“病得上不了課”，只能不斷謙讓和感謝主課老師，謝他們用“陪學生寫作業”“講卷子”“再復習幾遍”這樣的內容代替奔跑、跳躍甚至只是讓學生曬曬太陽的體育課，那些針對中小學生近視防控或者體質提高的美好目標，除了想方設法給它美顏，還有什么更好的辦法去實現呢？

摘自《燕趙都市報》2019年12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