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舉辦全國性大型高等美術院校綜合展覽的幾點思考

秦瑞麗

100年前蔡元培先生所倡導的“以美育代宗教”，是新文化運動的重要組成部分，促進了中國美術教育的現代轉型。回首近代中國美術百年發展歷程，美術教育、展覽和出版作為共同支撐近代美育發展的三個重要支腳，為美育在近代中國大地的生根、開花和結果起到重要作用。

2019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教育工作大會上提出了“培養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的重要論斷，將“美育”置于重要的地位。高等美術院校是是培養專業藝術人才的重要陣地，實現美育的重要途徑。中國高等美術教育建制上分為專業院校和綜合大學的美術院系。從人才培養方向方面，綜合大學的美術院系又可以分為師范類美術教育和非師范類美術教育。專業院校、綜合大學雖然在人才培養方向有所側重，但美育工作面對新時代的社會發展要求，也應結合當下社會現實，除了承載著技藝傳授之外，更應從“道藝技結合”層面把握全面提升人的審美素養，才是高等美術院校“立德樹人”美育工作的出發點與目標。

分布在全國31個省市自治區內高等美術院校，因地域、經濟和文化多方面條件制約，區域差異大是不可否認的現實。當前，衡量高等美術教育發展水平的重要指標是兩年一次的學科排名，而排行榜上的硬指標并不直觀。美術院校師生和民眾想要以院校為單位，從視覺上直觀感受中國高等美術教育的發展現狀與水平的并不容易。中央美術學院和中國美術學院這些國字號的院校，其影響力、地位和實力，遠超其它地方院校，而地方美術教育特別是偏遠地區的美術教育發展又是什么樣的境遇？在各自方陣中，又遇到什么樣的難題？而全國高等美術教育成果系列展，給美術院校師生與關心美術教育現狀的社會各界同仁，一個檢視中國高等美術教育發展現狀的機會，也給以上疑問一個討論的空間。

從2017年到2019年，全國高等美術教育成果系列展在上海中華藝術宮舉辦，該展應該是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次對全國高等美術院校教育學生、教師和課程成果的集中展示。作為承辦方的上海美術學院策展團隊，在希望參展以院校拿出最核心的“看家特色與看家本領”的策展理念下，邀請各省地區具有代表性的美術院校參加展覽，組委會除要求參展作品為2000年之后以及限于展區對作品數量有所要求之外，不對參展作品的美術門類做硬性要求，也不對作品進行遴選，而是將選擇權交由參展院校，自主決定參展作品的門類。系列展覽涵蓋了大陸地區28個省市自治區的專業美術學院、藝術院校以及綜合大學，近50家參展院校，每年500多件的參展作品，涉及國畫、油畫、版畫、雕塑、綜合材料、藝術設計、美術理論等多個美術門類其體量、規模、涉及藝術門類非常可觀，三年分別展示了學生優秀作品、教師優秀作品以及優秀課程、教材等。并在展覽同期舉辦論壇，分設造型、設計與美術理論三個板塊，討論中國高等美術教育的創造力、創新力和成才率，以及存在的問題和未來的發展之路。每年的主辦方都將論壇綜述發表于期刊上，作為共同的學術成果分享給同仁，此處不再贅述。

筆者做為策展執行團隊一員，有幸深入參與全國性大型高等美術院校綜合展覽，三年親歷展覽籌辦與執行工作，籌辦展覽過程的繁瑣、艱辛與困難自不言說，參展院校積極熱情響應尤為可貴，此處就展覽本身涉及的現實問題，提出幾點思考，與同行商榷。

其一，面向全國的未來的發展之路的學術站位，應有誰承擔？ 全國高等美術教育系列成果展是思考中國高等美術教育現狀與未來，具有宏大命題和歷史使命感的大型綜合展覽，該展覽的發起，與上海美術學院院長馮遠密切相關。 2019年12月15日上午，在全國高等美術學院成果展總結會上，馮遠院長再次闡釋了舉辦該展覽的初衷——為了找到上海美術學院的辦學定位，看看國內同行美術教育的水平和特色，找出自己的不足，學習同行先進經驗，以期迎頭趕上。2016年11月掛牌成立的上海美術學院，如何建立一所與上海城市同名的高水準美術學院，是懸在面前的命題。一方面是處于上海國際化大都市的地緣優勢和近代中國美術教育先賢的學術傳統優勢，另一方受的建制影響，辦學規模、體量與自主性都相對較小的問題以及人才斷層的問題。掛牌后的上海美術學院雖然在人事、財務等方面有一定的自主權，但仍屬上海大學的二級學院，與獨立建制的八大美院與藝術院校相比，在辦學規模、體量與自主性等方面仍有很大差距。上海美術學院校搭建起全國高美術院校成果展示的平臺，更多站在全國美術教育發展問題上思考全局性問題，在這個層面上來說，上海美術學院實際承擔了國家主管教育部門應該實行的責任。希望在國家有關管理部門的重視下，讓此類展覽更可以做為一個向上發聲的通道，化成促進中國高等美術教育發展的政策，那么院校自下而上的思考聚起的熱情，研討碰撞的火花，才能結成美育的果實。

其二，展覽層級體現的高等美術教育的評價問題。關于中國高等美術教育的評價問題歷來是受到最多人關注，又最受人詬病的問題。從此次展覽籌辦與舉辦過程中，也可以窺見一斑。在唯論文、項目和學術帽子等指標為指揮棒的評價體系下，院校主辦或參與的展覽展示研討活動，都要與學科評估、績效考核以及職稱評定相關。三年來，時常我接到這樣的咨詢電話，“請問這個展覽有參展證嗎？”“請問這個展覽算什么等級？”“請問參展證上的章是哪個單位？”諸如此類的問題，作為一名普通教師，實在難以給予對方明確答復，只能告之參展作品都有參展證，蓋全國高等美術教育成果系列展組委會的章，具體的參展等級還請各院校自行商定。2019年的“春華秋實——中國高等美術教育文獻展”中，承辦方所發起的關于加強合作的倡議書，希望參會專家對展覽本身提出建議或意見，也有與會專家希望參展證上加蓋教育部藝術委員會等各級部門的蓋，其所指關于展覽層級明確定位的問題不言而喻，背后折射出來的是普遍存在于中國高等美術教育界的焦慮。饒是如此沒有勝負評比的純粹展覽，也難見參展者天真平淡之心。

其三，難以復制的展覽運作模式。全國高等美術教育成果系列展被寫入“上海文創五十條”，是一項帶有指項性的公共文化事業。展覽由上海美術學院全資承辦，受邀參展方無須繳納包括展品運輸、作品保險、展場布置以及參加研討會等費用。眾所周知，舉辦如此大規模展覽的資金投入必然是巨大的，該展覽也是在上海市“文創結合”項目支持下，通過與中華藝術宮合作共同承辦，受上海市高水平大學建設經費資助。雖然系列展先后獲得上海文化發展基金、國家藝術基金的經費資助，但由于無其它商業贊助與支持，大量的資金仍由承辦方咬緊牙關自行統籌解決。這是集一家地方院校單位人力、財力、物力搭建全國性大型展覽平臺的運作模式，這種運作模式每年都面臨著經費投入的巨大考驗。2019年的春華秋實——中國高等美術教育文獻展即遇到經費縮緊的現實問題。在經費不足的情況下，經過承辦方與多家展覽供應商協商，獲得他們對此次展覽的支持，才使展覽得以保質完成。全國高等美術教育成果系列展成功舉辦，并在社會上取得較好反響和較高美譽度，但其展覽模式與組織方法帶有歷史偶然性，難以復制。

全國高等美術教育成果系列展業已收官，其中自然集結了不少成敗得失經驗，此文謹在學術站位、展覽層級、運作模式等方面遇到的一系列問題，提出點滴思考，希望對此類相關展覽有所幫助。

作者? 上海美術學院博士，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