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鱗片·藍尾魚

龐善強

一

在暖暖的春日陽光中如魚穿梭。這是我干枯了一冬的心思。

四月，在漫長的期待中姍然而來。先是乍暖還寒，復(fù)又寒而轉(zhuǎn)暖。不久，小區(qū)樓前的綠化帶里硬生生擠出了幾片綠得粘眼的小草，接著便是碩大的垂柳撒嬌似地吐出了一串串鮮嫩的柳芽，繼而花圃里的榆葉梅也欣欣然綻出了花蕾。

大同真正意義上的春來的竟是這般不打緊，不慌不忙，亦不急不躁。

有鳥兒在輕擁折彎的樹梢上唧唧喳喳歌唱，它們深愛著四月，和大夢初醒的丁香，亦愛自己忙忙碌碌醞釀著炫目的春事。

對面的樓上，是誰打開了一扇窗，又打開了一扇窗。她傾側(cè)在窗前，閃亮的雙眸微仰向天空游弋，繼而又把視線定格在不遠處古城的城墻，永泰門城樓上正月里未及怒放的花燈還姹紫嫣紅地落在那里，參差交錯，宛若百花吐蕊。倏然間，她黯然沉寂的眉宇沁出燦然的驚喜。她把整個腰身努力地探向窗外，似乎要掬一捧新鮮的春風(fēng)上來，抑或是去打撈那些浮光暗影中流動的春韻。

此時，我卻在等待四月里一場盛大的洗禮活動，等待一場徹底祛除今春陰霾的霏霏細雨及早降臨。

二

我把一雙屬于四月的粘滿青苔的手伸向遠方，青青的苔絨會在我的手指間跳著細密的舞，儼然是從古城紅遍世界的搖滾風(fēng)。

此時，即便是烏鴉的和弦也會那般動聽。但，城市的叢林里沒有烏鴉。即使有，那也是從今春被陰霾沾染的心里掠起的黑色“九頭鳥”。

有微風(fēng)輕叩肌膚的棱角發(fā)出悅耳的聲音。相對于風(fēng)而言，我始終抓不住它甩過來的任何一條弧線，我終歸得學(xué)著浪漫詩人的樣子眼睛里蓄滿蔥蘢，然后去做那些骨子里浸透著的有關(guān)春天的事情。我只想祈求一場四月霏霏的雨，我相信雨的真實、雨的潔潤，我相信在淅淅瀝瀝的春雨中成長的每一片葉子。

那么，親愛的四月，請賜給我一場霏霏細雨吧，不要讓我的肌膚在空洞的幻想中發(fā)光，這樣我美好的記憶便不會在今春的陰霾中散去，我還能做回真實篤誠的自己。

三

做回自己？或許并不是因為一場陰霾，有時候得看自己的肋骨是否堅韌。

譬如，我多么希望自己亦如家鄉(xiāng)的山鷹耳聰目明、膽壯心亮?？墒?，我所有的器官在城市里業(yè)已濁蝕退化，抑或扭曲變形。我的耳朵竟變得這般柔弱無骨，軟若棉絮，再分辨不出紛紛擾擾、是是非非的東西；我的眼睛更是被恣意蔓生的眉骨所遮蓋，我看不到了什么是所謂的黑，什么是所謂的白；我的肝膽被分化成了散碎的沙子，這掊可憐的糞土何以撐得起所謂的陽正之氣；我的心臟倒是還有一盞燈，但那點可憐的光亮根本不足以穿透浮塵。

但是，我終究還是離不開城市，我還得在似是而非、白與黑的漩渦中起落沉浮，我還得點亮心里那盞燈在浮塵中謹小慎微地摸索前行。

四

所以，我渴望四月。我得在四月里學(xué)會拼碎片，我得讓指尖進化到特別的纖細，這樣我可以拼湊出原來本真的自己。當(dāng)然，這斷不了需要一場四月的雨進行徹底洗禮，我把臟了的洗刷干凈，我把扭曲變形的，在四月的雨里慢慢修復(fù)。

我想，在整個過程中，一定有花兒為我抒情。那時，縱然有陽光一定是藍色的。

我想，還會有四月的風(fēng)撩開我心里的蒙塵，并在我的心里播種。盡管四月的風(fēng)有些訥言，但是我諳熟它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神韻。我想，它還會給我一把鑰匙，在我轉(zhuǎn)動每一個看似柔媚的門時，它會提醒我多謹慎，不可誤入。

五

哦，別了，那些捂了一冬的憂傷；別了，那些發(fā)酵過后星星點點的失落；別了，那些試圖粉飾世界道貌岸然的白雪。

我即將走過了四月。四月里，我是否還回了那個靈魂單純的自我？

就算是前幾天夜里，還有大片的雪花愚弄我眼里的春色。四月里，我學(xué)會了寬容，我會原諒你的冒昧、你的魯莽，我還會和你友善地說聲再見。

我想，從今天開始，從今天的晨光開始，我的身上會長滿最新的鱗片。在四月霏霏的雨里，我是一條自由活潑的藍尾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