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培建：“征服”星辰的人民科學家

文/安徽·李蕊娟

“瑞士博士”，放棄高薪挽留毅然回國

今年74歲的葉培建，出生在江蘇泰興一個軍人家庭，1951年，他上小學接受啟蒙教育。一年后，爸爸抗美援朝歸來，他開始跟父親“轉戰南北”，部隊到哪兒他到哪兒，南京、杭州、湖州都上過學。

葉培建后來考入浙江大學無線電系，畢業后被分配到航天部529廠(衛星總裝廠)任技術員，這樣的分配令本來就想搞航天航空的他喜出望外：“這就叫緣分！”

1980年7月，葉培建遠赴瑞士納沙泰爾大學微技術研究所留學深造。瑞士景致很美，但他絲毫不為之分散精力，從不去酒吧，不太看電影，周末時間都用在看書工作，偶爾打打乒乓球鍛煉身體。

1985年，葉培建獲得信息處理專業科學博士學位，他不顧納沙泰爾大學和多家歐洲著名公司高薪挽留，毅然回國。有人不解，葉培建說，“在外國人那兒干，錢掙到了，但是替別人干的，就這么簡單！”

此后，葉培建先在502所工作，參加了“紅外熱軸探測系統”開發，為鐵路運輸提供現代化設備。在這個當時屬于開創性的科技項目中，他確定了軸承滾動與滑動的模式區別方法，并編制出軟件。當時條件很差，他和技術人員一起背著儀器乘火車，在晉煤外運線路，一站站采集數據，修正模型，沒有信息網絡就利用鐵路電話線傳輸數據構成系統。當時同事戲謔說他是“洋博士背著儀器乘火車”。

艱苦努力換來豐碩果實，該項目給我國鐵路運輸行業帶來長足發展，成為502所拳頭產品，創造了可喜經濟效益。

隨后，葉培建被調到中國空間技術研究院，任五院計算機技術副總師，后任總師、衛星應用技術負責人。1992年，深圳證券交易所采納葉培建和同事的“衛星通信雙向網系統”設計方案，他們聯合作戰，僅用一年就設計開發出亞洲最大的VSAT系統，使交易過程不到1秒內即可完成。

深交所曾以年薪40萬元聘請，卻被他謝絕。當時的五院副院長李祖洪說：這個葉總啊，要不是為了衛星上天，早就是腰纏萬貫的百萬富翁了！當時，面對月收入2000多元和年薪40萬的數字之差，葉培建竟然毫不在乎。

信息資源和衛星應用技術的開發研究，是世界各國衛星研制者作為服務于經濟建設的共同追求，葉培建用自己的實踐不懈追求其最大值。1996年，他擔綱“中國資源二號”衛星總設計師兼總指揮一職。葉培建面對的是一顆全新的、高水平的傳輸型對地遙感衛星。它在當時是“最大最重、具有最高分辨率、最快傳輸速率，最高姿態精度，最大存儲量”的衛星。對國土普查、資源探測、環境調查等國民經濟諸多領域有著巨大推動力，是顆應用范圍很廣的“智多星”。2000年9月，“中國資源二號”01衛星發射圓滿成功。后來，該衛星獲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

葉培建參加南航活動

嫦娥奔月

多年來，在葉培建技術主持下，研究院開發改進了衛星設計研制各種軟件，推進了星船研制進程，提高了衛星和飛船計算機設計水平。

讓葉培建出了一身冷汗的是，2000年中國發射第一顆國家戰略衛星。衛星上天第一圈運行良好，第二圈也很好，第三圈卻發生意外，飛出中國直接“失蹤”，最后一個收到信號的地方是新疆喀什，后來就沒信號了。“最初大家都很高興，在車上說說笑笑，后來就沉默了。當時我真希望那個車從山上掉下去把我摔死。摔下去我是烈士，衛星丟了我卻無法交待！”

好在后來，衛星電池維持超過7小時，等來下一個地面指令。“我們所有人都祈禱它能撐到”。這顆衛星后來超額完成任務，才讓葉培建如釋重負。

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更重要的任務來了。2001年，國防科工委領導找到已經“功成名就”的葉培建，要求他擔任嫦娥一號衛星總指揮和總設計師。從此，他與“嫦娥”結緣。“過去衛星在地球附近飛，只有一個軌道，現在要讓衛星從地球飛到月球，完全是兩個概念。”葉培建說，3年內要設計出一個全新航天器，可謂步步艱難！

沒想到就在這關鍵時刻，葉培建心愛的妻子不幸去世。他把悲痛藏在心里，忘我工作。要搞好衛星，得從源頭抓起。葉培建說：“你想要吃好饅頭，就要從種麥子抓起。”麥子的意思之一就是人才。葉培建可以如數家珍地說出他手下每個隊員的特長、愛好和有趣故事，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的兩個主要助手——“嫦娥一號”探月衛星的副總設計師和副總指揮，當時都只有32歲！

“嫦娥四號”

3年多來，葉培建帶領年輕的研制隊伍，先后攻克月食問題、軌道設計、兩自由度數傳定向天線研制、衛星熱設計、制導/導航與控制分系統設計、測控數傳分系統設計、紫外月球敏感器、數管分系統設計等一系列技術難題，拿下一大批具有自主知識產權核心技術。

為確保測控安全和可靠，2006年，葉培建帶領設計師們四處奔波，萬里跋涉，對所有要求測控的地方都進行了對接試驗。為了解決太陽翼出現的問題，他帶領技術人員連夜加班，從第一天早晨8點干到第二天下午。其實嫦娥一號衛星因任務重、時間緊，加班加點是家常便飯，他們有時候晚上10點下班，大家還開玩笑說：“今天下班怎么這么早啊！”有時弄得葉培建都哭笑不得。

一天下午，用地面電給衛星作加電測試。突然間，電源控制器指針晃動一下，從正常5伏電壓變成十幾伏——這個小小變化馬上引起電總體組研制人員警覺，因為過高電壓會瞬間燒毀組裝完畢的衛星！

馬上停止供電！拔掉衛星與地面設備接口，總體室研制人員開始單獨檢查地面設備。一次，沒問題；二次，沒問題……難道，會是星上設備出了問題？研制人員心里默默希望這個最壞估測不是真的，因為原定第二天星上設備要被轉移到別處進行力學實驗，萬一此時星上設備出了問題，試驗肯定要被推遲。此時，疑點開始瞄向星上設備。

但是，星上設備已經過很多次試驗，而且此時給衛星加電很可能損壞星上設備，無數人很長一段時期內的心血將付之東流。關鍵時刻，葉培建決定，沒有查清問題絕不給衛星加電，繼續查找原因。經過討論決定，一部分人繼續檢測地面設備，另一部分人著手應急預備工作。

凌晨兩點，當大家覺得有可能出現最壞結果時，一個年輕人恰好從儀器邊走過，無意中觸動電纜，電腦顯示屏上的曲線竟然奇跡般上揚了！這說明設備接觸有疑點！問題根源終于浮出水面——一個地面設備上有接觸不良插座。但是，工作并沒有就此打住。他們一遍遍模擬接觸不良情況和恢復正常的狀態，充分證明問題只是由這個小小插座接觸不良引起的。

此時，終于能夠停下來松口氣了，“嫦娥一號”衛星總體室副主任設計師張伍打量四周，眼前一幕讓他許久難忘：工作間隙的幾個同事在試驗臺邊地上隨便鋪塊海綿就睡著了，一夜沒合眼的葉培建此時也就地和大家躺在一起……窗外，東方已經泛起魚肚白。

2007年10月24日，嫦娥一號直刺蒼穹。葉培建是衛星系統總指揮和總設計師“一肩挑”。中國首顆探月衛星，嫦娥一號成功繞月，是繼人造地球衛星、載人航天飛行后，中國航天事業發展又一座里程碑，標志著中國邁出深空探測第一步！

小行星命名

被授予“人民科學家”國家榮譽稱號

嫦娥一號衛星發射成功，葉培建抑制不住內心驚喜，在發射現場給家人打電話報告：“媽媽，第一步已經成功，明天我就飛回北京，您老放心！”

其實，葉培建心里，他一直覺得虧欠母親太多，多年忙于衛星事業，根本無暇陪伴和照顧老人。葉培建回家待得最長一次還是10年前，一共待了4天。那次母親憂郁癥突發，人事不省，他匆匆忙忙趕回家。母子倆坐在家中對望，葉培建含淚要媽媽挺住：“千萬要好起來啊，家中不能沒您！”神奇的是，從此老太太精神狀態大有好轉。

期間，葉培建又接著擔任嫦娥三號首席科學家，嫦娥二號、嫦娥四號、嫦娥五號試驗器總指揮、總設計師顧問……作為多個開創性空間探測器總設計師、相關領域首席科學家，葉培建推動了中國衛星遙感、月球與深空探測及空間科學快速發展，在各號嫦娥方案選擇和確定、關鍵技術攻關、大型試驗策劃與驗證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

為表彰他在空間科學技術領域的卓越貢獻，2017年1月12日，國際天文學聯合會國際小行星中心發布103028公報，將456677號小行星命名為“葉培建星”。這一喜訊公布后，馬上引起人們對葉培建和以其姓名命名的小行星的關注。

2019年1月3日上午10點26分，我國嫦娥四號探測器，在月球背面南極艾特肯盆地內的馮·卡門撞擊坑內，實現人類探測器首次月背軟著陸，并傳回世界第一張近距離拍攝月球背面的影像圖。這是令全世界驚嘆的“人類首次”！

北京航天飛行控制中心，葉培建與嫦娥四號探測器項目執行總監張熇，一張深情的握手照被鏡頭記錄下來，在網絡“刷屏”。

外界很少有人知道，嫦娥四號落地月球背面，也是葉培建據理力爭的結果。四號原本屬于嫦娥三號備份星，嫦娥三號執行任務非常成功，作為備份星的嫦娥四號做什么用？當時有專家認為嫦娥四號就沒有必要冒險，在月球著陸還是落在正面保險系數高一些。

“我當時提出反對意見，嫦娥三號已經落在月球正面，為什么嫦娥四號還要落在正面，我們搞科學探測，不應該怕失敗，每一步都要有創新。”最終，嫦娥四號將降落月球背面的任務被確定。

葉培建介紹說，“這次正中靶心的月球背面軟著陸，不僅在月球背面留下人類探測器第一道痕跡，也讓世界看到中國航天的實力。這次任務的成功，將為未來中國航天走向浩瀚宇宙奠定堅實基礎。”

過去總有網友問：“去月球干什么？能帶來多少GDP？”葉培建說：“宇宙是個海洋，月亮就是釣魚島，火星就是黃巖島，如果現在能去卻不去，后人要怪我們。別人去了占下來，你再想去都去不了！”

2019年9月17日，習近平主席簽署主席令，授予42人國家勛章、國家榮譽稱號。其中，中國繞月探測工程、嫦娥一號衛星系統總指揮兼總設計師葉培建，被授予“人民科學家”國家榮譽稱號，格外引人注目。葉培建沒想到，自己這個“70后”竟當了次“網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