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次會議分組審議民法典人格權編草案時,列席會議的全國人大代表李杰、馬一德建議,“安樂死”寫入民法典人格權編。
李杰說,“重度癌癥患者到了晚期的時候實際上就是鎮痛,往往人到最終沒辦法治療的時候就是癌痛。每當逢年過節的時候,有很多老同志找到我,希望我們能給他一點麻醉藥品鎮痛,但是麻醉藥品必須經過醫生才能給,可是醫生也不敢給,怕擔責任。給了就違法,醫生給了,萬一病人死了,就找麻醉醫生的責任,麻醉醫生擔不起,而真正的患者在這個時候只想安樂死,實際上就是給予鎮痛,而現在人格權里沒有這一條,我認為應該有安寧療法或者是姑息療法。人的最終尊嚴應該受到保護”。
你建議“安樂死”寫入民法典嗎?請看本期來自讀者觀點。
王傳濤:安樂死的目的,不是殺人,甚至不是為了解決死亡還是生存的問題,它是為緩解特殊人群的痛苦。我們要知道,癌癥患者在晚期時,腫瘤遍及全身,活著是非常痛苦的事情,是一種折磨和摧殘。當死亡無法避免,對重癥患者實施安樂死就應該成為可能。
再者,我國實際上也有另一種形式上的安樂死,即到患者到了一定的階段,家屬可能會有選擇放棄治療、停止用藥、拔氧氣管等方式讓生命自然結束。對于安樂死,許多國人是有自己的理解的,也有一定的群眾基礎。全國政協委員趙功民表示,有關部門曾對上海等地進行調查,民間測評贊成安樂死的比率很高,上海對200名老人問卷中,贊成安樂死占73%。而且,許多國家已經有了這方面的經驗和先例,在荷蘭、澳大利亞等地,晚期癌癥患者被當成特殊人群,需要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來一些人道主義關愛,減少一些痛苦。必要時,我國是可以向這些國家學習的。
郭元鵬:想起看到的兩篇報道。一篇是,安徽霍邱縣河口鎮熊先生夫婦痛不欲生,他們才1歲多的兒子熊俊怡受重傷,在家中靠吸氧和注射維持生命,醫生告知已無治療價值??粗詈笠豢跉鉀]咽下的親生骨肉,父母含淚祈求為孩子實施“安樂死”,但因此舉涉嫌違法,被相關部門拒絕。一篇是成都眉山城區的一起車禍中,朱素芬傷情嚴重,躺在重癥監護室里,插呼吸管維系生命。朱素芬孩子前來探視時,卻趁機拔掉了她身上的呼吸管,以此想提前結束母親的生命。朱素芬不久離世,目前包括她的兩個子女在內的多名家屬因涉嫌故意殺人罪,被警方采取強制措施。
“父母祈求終結兒子的生命”“兒子在病房偷偷殺母”,這在很多人看來是寒冷無情的,因為依據現有法律,這顯然是違法的。按照現有法律,在中國地盤上要想實施“安樂死”,等待你的只有三種結果:一是,被嚴厲的拒絕;二是,沒有相關藥品;三是,偷偷實施被舉報被追究刑事責任?!鞍矘匪馈币恢痹谖覀儑壹m結著。有的專家認為,生命是同樣寶貴的,任何人都沒有權力剝奪別人的生命;有的專家認為,在中國實施“安樂死”不符合人情倫理;有的專家認為,這容易留下漏洞,比如有人會故意殺人??傊?,反對的聲音眾多。可以說,這些觀點都很有道理。但是,我們不能忽視了個體的合理訴求。
郝冬梅:醫學是一個永遠也攀越不到頂點的山峰。面對生命的不幸,總有著技術的無奈,總有著科技的傷痛。當無論如何也挽救不了親人生命的時候,當他們躺在床上用絕望的眼神無奈的、祈求般的看著我們的時候,當他們連搖搖頭的力量也沒有的時候,勇敢的放手也是一種理智的美。筆者有一位親屬,是我愛人的外公,他已經躺在床上多年,氧氣瓶陪著他度過了10多個春節,暢快的呼吸對于他來說已經是奢望的事情了。他曾經痛苦地告訴我說:其實,我是為孩子們活著的,他們都不愿意讓我死,可是我真的想死去,活著的痛苦沒有人能理解。
看過一篇醫生自媒體發布的文章,這位醫生是北京一家大醫院的專家,他的父親患有惡性疾病,經常處于昏迷狀態。他并沒有讓父親在自己工作的醫院做手術,而是把父親送回老家。他叮囑家人說:“如果發生昏迷,請不要進行積極治療,就使用一些減輕痛苦的藥物。死去對于他來說會比活著更幸?!?。
筆者不是無情的人,更不是冷血的人,不過面對這種痛苦,我們更應該懂得尊重科學。當然,實施“安樂死”確實會有漏洞,但是,只要將這些漏洞堵上,在實施“安樂死”的時候嚴格審批就行了。法治時代,文明時代,不能對“祈求安樂死”的群體視而不見。對于“身上插滿管子的人”,對于“已經沒有意識的植物人”,生命對于他們來說還有多少意義?多活10天或者少活10天,也僅僅是一個悲傷的數字。
“祈求安樂死”,不能只是悲傷的眼淚,也應該刺痛法律人性化的神經。因此,如果能將“安樂死”寫入民法典人格權編則是一種理性的進步。面對無奈生命,放手也是一種理智的美。
許雙福:這個話題比較沉重,不去描述具體細節。其實,得了不治之癥,通過醫生的評估,認為此病根本無法醫治,親屬們完全可以決定讓醫院進行“安樂死”。當然,在法律層面上,醫院應有“安樂死”評估委員會,對實施“安樂死”的方案進行集體研判,由委員會做出決定,這樣,是對生命的敬畏,對科學的尊敬。
痛苦中人沒有了尊嚴,猶如行尸走肉,如此之下,不如有尊嚴地離去,減少更多的痛苦,完美的走完一生,是人生最好的結局。
馬靜:對于人類的生命權、生存權,除了生命本身,沒有任何人有權結束人的生命。也就是說,將生與死的問題,要交給自然,要服從于人類的自然屬性和動物性,否則就是對生命的褻瀆。對許多人而言,這是不能挑戰的哲學底線。
再者,給患者實施安樂死,在倫理和法律上也有很大的挑戰性,誰也無法界定注射一針安樂死的藥劑與注射死刑藥劑的區別,進而,“主觀故意”式的殺人,自然會遭受到種種倫理層面、法律層面的質疑。
事實上,言重一些,故意殺人、謀殺并不是危言聳聽。所謂“久病床前無孝子”,在罪惡的人性面前,在高昂的醫藥費面前,在長期的疲憊與倦怠面前,失去意識的患者被自己的家人、親人實施安樂死,將是一件非??膳碌氖虑椤K裕瑢嵤┌矘匪?,還是要慎之又慎。
葉祝頤:盡管有少數國家和地區已進行關于安樂死的立法,但是,安樂死畢竟是生命攸關的大事,絕大多數國家并不支持安樂死。從本質上講,安樂死是一種自殺行為。在醫學實踐中,實施安樂死是一個道德難題,會讓醫生陷入兩難的境地。
其一,生命權是人的最高權利。任何人都無權讓人提前結束生命,誰來幫助病人實施安樂死實際上是一個道德難題。親人幫助病人實施安樂死面臨親情倫理的考驗,如果親人厭棄甚至虐待病人,逃避贍養義務,導致病人希望安樂死尋求解脫,怎么辦?搶救生命是醫生的天職,醫生幫助病人安樂死違背人道主義精神和救死扶傷的宗旨,也會淡化醫生挽救生命的責任感,不利于醫生攻克疑難雜癥,不利于醫療事業的進步。
其二,什么樣的人需要實施安樂死也是一個現實難題。病人深受病痛折磨希望尋求解脫固然是安樂死的一個重要條件,但是希望安樂死的病人是否真的無法救治呢?有生命跡象就有救治的可能。且不說病魔纏身容易讓人失去理智,就是醫生眼中的不治之癥有時也會產生生命的奇跡、隨著醫療技術的不斷進步,癌癥病人存活期越來越長,生存質量越來越高,一些被醫生認定無可救藥的病人也在頑強生存,和正常人一樣生活,有的植物人甚至創造了蘇醒的奇跡。安樂死可能會讓病人錯失被救治甚至康復的機會。
總之,安樂死不是解除病痛的根本辦法,還會產生法律、倫理、道德方方面面的問題和風險。被病痛折磨的病人需要的是更多的關懷和更好的治療。
史德民:“安樂死”是個很復雜的問題,至今,世界上也沒有幾個國家實行過“安樂死”。對“安樂死”在法律上是很難界定,何種情況可以實行,如何能禁止將此種人為終止生命被濫用,造成不良的社會影響,目前還沒有較為成熟的辦法,更不說立法“安樂死”了。身患絕癥,而類似絕癥的病種多了,如類風濕病到了晚期,不亞于癌癥晚期的痛苦?!爸参锶恕薄鞍装V”等,本人沒有意識,一些心存不測者,想讓其“安樂死”,行嗎?一個人的生命長與短,是自然法則決定的,任何人不能無故地主宰其生命,更不要說終止其生命?!鞍矘匪馈鄙婕胺伞⒌赖?、人權、人格等方方面面的問題很多,很復雜,目前條件不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