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世民：不要賠錢是我的原則

林凜

成功的投資人都有一些特別的投資方法和原則，在功成名就之后，他們往往也非常樂于去分享他們的經驗和教訓。最近，全球最大另類資管機構黑石集團聯合創始人蘇世民（Stephen A. Schwarzman）就帶來了他的新書《蘇世民：我的經驗與教訓》。

“投資的首要原則是：不——要——賠——錢！”這是蘇世民（Stephen A. Schwarzman）常掛嘴邊的重要投資原則之一。

在次貸危機前上市

在2008年的次貸危機中，黑石無疑是華爾街的贏家。

相比當前快速、激進的政策行動，在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時，政策制定者猶豫不決，無論是財政刺激還是貨幣寬松，都未及時推出，甚至還在“納稅人買單”的道德風險漩渦中打轉。

蘇世民在書中提及，2008年時他向時任美國財長漢克·保爾森（Hank Paulson）提了幾項建議——需要阻止市場恐慌，你要讓他們留在原地、不要輕舉妄動，而方式就是讓市場參與者失去做空金融股的能力。讓信用違約掉期不可執行。此外，還要盡快宣布財政刺激政策，提供海量資金，此前雷曼兄弟倒閉重挫市場信心，而如今要救助AIG。此后，保爾森努力說服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下令暫停賣空，并要求國會劃撥7000億美元的緊急資金來遏制危機，這一法案被稱為不良資產救助計劃（TARP），但這一計劃起初被投票反對，恐慌卷土重來。

于是，蘇世民聯系了黑石的政府關系顧問韋恩·伯曼，希望他可能會對如何挽救局勢發表自己的想法。而后蘇世民建議召集所有在世的美國前總統——吉米·卡特、比爾·克林頓和喬治·H.W.布什在電視上進行全國演講，敦促國會通過TARP。最終TARP獲得通過。2018年10月，當所有人認為危機還在肆虐時，蘇世民就在公開演講中表示，最糟糕的情況已經過去。

2009年，在時任美聯儲主席伯南克（Ben Bernanke）還在猶豫央行是否該介入，并購買多余資產時，蘇世民對他說——這是恢復金融體系信心的唯一途徑。2009年春，美聯儲正式啟動量化寬松（QE），買入國債和住房抵押支持證券（MBS），美股在同年3月時觸底后開啟長達11年的大牛市。

值得一提的是，黑石集團于2007年6月22日在紐約證券交易所上市，其初始發行價為每股31美元。成立不久的中國主權財富基金中投公司以每股29.605美元的成本購入黑石股票，并承諾四年內不予出售。盡管金融危機期間，黑石并未因投資次貸而受損，手中還持有270億美元現金，但難免受到危機拖累。2009年2月，黑石的股價一度跌到3.55美元低位。為了贏得投資人的信任，2008年黑石在危機之下仍舊選擇如約派息5000萬美元。

蘇世民早年以個人名義捐贈1億美元，用于支持清華大學建設蘇世民書院和創辦全球學者項目。在蘇世民在《蘇世民：我的經驗與教訓》中回憶稱，2008年，他來到清華，“你過來見見蘇世民，“中國前總理朱镕基對當時負責中投公司的樓繼偉半開玩笑地表示，“這家伙把你的錢都賠了。”蘇世民知道他必須要努力恢復中國投資人的信心。

蘇世民在書中還提及，次貸危機前，黑石并未涉足次貸領域，因此即使投資組合遭遇20%～30%的減值，但作為長期投資者，仍可持有現有投資，直到市場重新走高、流動性增強，并實現全價退出，而不是被迫在快速去杠桿化的市場進行拋售。因為這一特點，黑石可以在蕭條的環境下展開更為積極的操作。黑石當時持有270億美元的現金，可以抓住任何機會。

在危機后成長

在此后的幾年里，蘇世民積極逆勢布局，包括大量收購被拍賣的美國出租住宅。

次貸危機后，美國各地房價都出現急劇下跌，在受沖擊最嚴重的地區，例如南加州、鳳凰城、亞特蘭大和佛羅里達州，新住宅建筑進程幾乎全部停止。數百萬美國人現在都在租房而不是買房。在1300萬套出租房屋中，大多數屬于個人或小型房地產企業，許多房東都不在場，他們的房產也沒有維持專業經營的公寓大樓標準。正值此時，黑石的房地產團隊看到了行業整合和專業化提升的機會。

2012年春天，黑石在鳳凰城收購第一批房屋，交易價格為10萬美元。同月房屋價格觸底反彈。黑石開始在全美范圍內購買房屋，從西到東，從西雅圖到拉斯維加斯到芝加哥再到奧蘭多，逐個城市推進。當時黑石每周都會購買價值1.25億美元的房屋，持續了幾個月。

下一步則是翻新。當時黑石聘請了一萬多名建筑師、畫家、電工、木匠、水管工、園藝師（很多人因為經濟衰退而失業）。每套房子的翻新成本約為2500美元，最后一件事就是成立銷售和服務部門，負責房屋的出租和維護。黑石把這個公司命名為邀請家園（Invitation Homes）。公司最終擁有超過五萬套房屋，成為美國最大的住宅業主，也在美國經濟的關鍵時刻提供了大量就業機會。黑石的一些投資者是公共養老基金，他們很贊賞在其他機構都畏縮退卻的時候，黑石表現出對美國經濟復蘇的信心。

黑石股價也在幾年內恢復，并管理了更多投資人的資金。

2012年，黑石關閉了第六只私募股權基金的募集，151億美元的承諾投資規模雖然小于2007年募集的204億美元，但仍是有史以來第六大基金，表明黑石已經度過了最困難的時期。

到了2012年他再度回到清華，朱镕基也對黑石持有更加開放歡迎的態度，并稱，“蘇世民，很高興見到你，莊稼長得不錯，我們很滿意，期待明年再見。”2019年末，黑石管理資產規模已達5711億美元，不動產、私募股權基金、對沖基金、信貸管理規模分別為1632億美元、1829億美元、807億美元和1443億美元。

在危機之中，投資者比較容易犯的一個錯誤是過早“抄底”，比如最近損失慘重的原油寶投資者們。

蘇世民在書中解釋稱，投資者過早買入資產，低估了經濟衰退的嚴重程度。此時的關鍵在于保持沉著冷靜，不要過快地做出反應。投資者大都沒有信心和耐心，也缺乏自律精神，無法等到一個周期完全過去。這些投資者沒有自始至終地貫徹自己的投資理念，因此無法將獲得的利潤最大化。

要確定觸底的具體時間并非易事，投資者最好不要輕易嘗試。原因在于，經濟真正從衰退中走出來通常需要一到兩年的時間。即使市場開始出現轉機，資產價值仍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這意味著如果在市場觸底前后進行投資，那么投資者可能在一段時間內無法獲得投資回報。他舉了一個例子：1983年，油價暴跌，市場觸底，一些投資者開始收購休斯敦的寫字樓。10年過去了，1993年，這些投資者仍在等待價格的回升。

避免這種情況的方法就是，當價值從低點回升至少10% 時再開始進行投資。隨著經濟獲得動力，資產價值往往會隨之上揚。最好放棄市場剛開始復蘇時10% ～ 15%的漲幅，以確保在恰當的時間買入資產。

近期，外媒稱黑石集團擬以每股6港元的報價買斷SOHO中國的全部股票并對其進行私有化，這一報價較之前SOHO在港交所的二級市場價格翻番，這似乎顯示出黑石對于此次收購的誠意和決心。

對于上述消息，SOHO中國于3月11日發布公告承認了該公司確實在與“海外金融投資者”洽談相關私有化交易，但除此之外，該公司并未披露更多的有關信息；不過，相關媒體報道顯示，目前本起交易還只停留在交易草案的階段，雙方預計將在未來數周之內敲定相關的具體交易細節。

據悉，本次風波的主角正是黑石集團。近兩年，黑石集團在華投資熱情高漲。2018年12月，黑石集團以12億美元收購新加坡豐樹集團在上海的商業項目：上海怡豐城及其相鄰辦公大樓；2019年春天，黑石集團又以4.8億美元的價格收購了塔博曼旗下三家購物中心50%的股權，接著又連續將香港國際建投和上海長泰廣場收入囊中。

蘇世民曾親歷過七次大規模的市場下滑或衰退：1973年、1975年、1982年、1987年、1990～1992年、2001年，以及2008～2010年。如今盡管危機并未發生在金融系統，但鑒于疫情席卷全球，一場更深的經濟衰退近在眼前。

這一次，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樂觀。在他看來，這場危機的經濟影響是自愿停止商業活動決定所造成的結果，而不是一次正常的衰退。而和次貸危機不同的是，如今的美國銀行體系基礎穩固得多。

強力經濟刺激措施是好的開端

《陸家嘴》：我們離明斯基時刻（Minsky Moment）還有多遠？

蘇世民：此前，我們從未像當今一樣自愿地大規模暫停經濟活動，而這一決定的影響也會無比廣泛。此時，政府幫助個人和企業渡過難關的努力將成為關鍵。對于我們是否能做到這一點，我并沒有太大擔憂。美國政府正采取各種重要措施試圖避免更加嚴重的情形發生。目前，中國、韓國、日本對流行病反應及時，我非常認可這些國家為緩和疫情對經濟沖擊而采取的初步行動。

《陸家嘴》：上世紀80年代，你曾在雷曼兄弟工作，經歷了幾場金融危機。在2008年金融危機后，美國的銀行系統因為嚴格監管措施的出臺增強了自身的承受能力。你現在是否擔憂當前的金融市場動蕩和實體經濟的危機？我們會否經歷比“雷曼破產”更加糟糕的情形？

蘇世民：我的職業生涯經歷了許多不同的市場周期。毫無疑問，這次的沖擊影響深遠。但是重要的是，我們需要認識到，這場危機的經濟影響是自愿停止商業活動決定所造成的結果，而不是一次正常的衰退。另一個和2008年之間的根本區別是，如今的美國銀行體系基礎穩固得多。雖然有些公司和行業會遇到困難，但整體系統的狀況較好。同時，世界各國政府也似乎正在短期內提供強有力的支持和經濟刺激措施。

《陸家嘴》：你對政府決策者們在減輕金融和實體經濟受疫情影響方面有什么建議？全球應對疫情需要何種合作？

蘇世民：美國推出的金融刺激計劃做了所有對的事情——它給社會上失業和急需救助的個人提供了直接的資金獲取渠道，給小企業大筆的融資以支撐旗下員工和他們的醫保計劃，并支持一些較大的企業使其度過這一業務停擺的艱難時期。最初的金融刺激法案也許不是美國經濟最終恢復需要的全部數額，但這是一個政策力度很大的良好開端。

美聯儲也在積極出臺工具政策確保美國經濟的信貸順暢。此外，國會還通過了財政刺激法案，這些重要且積極的措施將共同確保抗疫特殊時期下整體經濟的健康運行。

我們看到世界各國其實都在采取相似的措施。中國、韓國、日本，這些國家比西方世界早一步面對了這場危機，他們對疫情的應對都很不錯。我認為我們接下來會看到，各國互相借鑒學習、尋找榜樣，以求更好地應對這次危機。

零利率有利于私募股權投資

《陸家嘴》：你那句簡單的“不要賠錢”的箴言，已經幫助黑石集團成為華爾街的“私募之王”。究竟如何理解和實踐這一原則？

蘇世民：人們聽到我常說的那句投資第一法則常常會心一笑，但其實投資的原則就是這么簡單——不要賠錢。在黑石，我們已經建立了一套投資流程以幫助我們實現這一基本原則。我們的投資決定全都基于嚴格、冷靜且穩健的風險評估。

在今天這個波動性和不確定性居高不下的環境中，這套準則變得更加重要了。我們必須對這套投資決策流程以及我們為投資人所做的決策可能帶來的潛在風險保持高度重視。

《陸家嘴》：在更多投資出現“投降式拋售”的情況下，你會看到什么機會？

蘇世民：現在的情況將會影響價格，造成許多產業的失序。當前這個時間點，我們還很難預測這些失序會具體發生在哪里，但我們公司擁有1500億美元的現金彈藥，可為投資人將資金隨時投入到高質量的公司和資產中，包括亞洲的資產。我們同時還有龐大的信貸業務，相信我們也能在為企業提供流動性和靈活性上發揮重要作用。盡管如此，我們當前首要關注的還是員工的安全，并且幫助在我們投資組合中的企業順利度過這一艱難時期。

《陸家嘴》：隨著美聯儲比市場預計的更快進入零利率下限，更多投資人正在轉移至私募領域以求得更高收益，你怎么看零利率時代的危與機？

蘇世民：在當前的危機到來之前，全球就已經有進入零利率甚至負利率時代的趨勢了。我此前有些擔憂，因為這會使一些國家在經濟低迷時期面臨挑戰，就像今天我們正面對的一樣。但目前為止，各國中央銀行全力以赴支撐全球經濟至關重要。

低利率的環境會提高一些另類資產對投資者的吸引力。黑石已經證明了自己在各個經濟周期中良好的業績記錄，包括全球金融危機等艱難時期。

《陸家嘴》：本次疫情讓世界看到了中國政府的危機應對能力，因此中國的市場風險溢價水平也在降低。你在中國看到了怎樣的中長期機會？

蘇世民：黑石集團自從1992年就已經開始在中國從事商業活動，未來也將會在這里持續尋找有吸引力的長期投資機會。在房地產市場，我們對那些順應發展趨勢的投資主題有很強的信心。比如說，我們注意到電子商務和倉儲需求的不斷增長為物流行業帶來的重要發展機會。在中國，我們擁有在一些關鍵物資集散中心城市的倉儲資源，出租給第三方物流公司和中國的科技企業使用。我們也同時關注中國及其他亞洲地區A級優等的辦公樓資產等，這一領域我們也看到積極的需求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