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風穎
【摘 要】《抄寫員巴特比》是赫爾曼·梅爾維爾最難解讀的短篇小說。本文嘗試從物性角度對此部小說展開分析,進一步闡釋作者的寫作意圖和小說所蘊含的哲理。
【關鍵詞】物性;人性;批判性
中圖分類號:I106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20)12-0212-02
“物”是文學的參照系,文學觀念的變革通過物觀念以及物性與人性之間關系的變化而彰顯出來。物性與人性緊密相連,把人性寓于物性中來參照,一方面用物的浩瀚來突出人的渺小,另一方面用物的豐盈來充實人的空虛。從物性角度理解和解釋文學文化,可以彰顯文學文化的物質性、物質內容和物質屬性,突出物質性對于文學文化的構成作用。
物性視角,不僅僅是從抽象的人性角度強調經驗的重要性,而且是被經驗之物及其所處的物質環境審視經驗,繼而將文學看成物性的表現,而不僅僅是抽象人性的表征。人類在物質實踐領域取得的成就,往往能直接改變人類軀體而間接改變人類的精神世界,文學研究應該能夠通過研究人的物性而深化對文學問題的深度闡釋。文學表現物性,就是把人性投入到物性中去淬煉和鑒定,使得人性的弱點得以內省,人性的亮色得以彰顯,進而導向“充實而有光輝”的完滿之境。
華爾街這個車水馬龍、物欲橫流的金融商貿中心,到處充斥著金錢與欲望的味道,是美國的金融心臟,也是資本主義社會的縮影,在這個社會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靠物質利益來維系。生活的單調,生存的艱辛,都是引發人性失落的導火索,人性的閃光是因為有物性的折射。在這個金錢、權力、利益橫行的年代,巴特比的人性逐漸屈于物性,人性逐漸被否定,不再變化,成為一個物。
一、巴特比的荒誕性
巴特比具有荒誕性,在這個財富至上的社會,他更加注重靈魂和精神的自由。當給予巴特比自由選擇的權利時,他也寧愿不去選擇時,讀者可以很明顯地看出巴特比的荒誕。巴特比在資本主義社會下過著有思想卻無實際行動的生活時,導致自我異化最終死亡,這是資本主義工業化帶來的代價。
枯燥而令人麻痹的工作,單調刻板的生活路線隱藏在華爾街社會浮華的外表之下,無形地壓抑著人們,給人的內心帶來極大的孤獨感。正是由于美國進入工業化時代,工作和生活日益枯燥,人只能被限制在一個狹小的范圍內做著機械呆板的工作,這是每個勞動者無法改變的命運。在對這種社會的憤怒中,巴特比加速了自我異化,最終成為心靈上錯位和游離于生活邊緣的人。
讀者可以從巴特比和律師的對話中明顯地感受到,巴特比與當時的資本主義社會格格不入。當律師以老板的身份要求巴特比做某件事的時候,巴特比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不愿意”。一位雇員不愿意聽從老板的安排,而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這種態度與其他雇員形成鮮明的對比。巴特比的生活是悲慘的,身為一個小人物無法做出驚天動地的抗爭,只能用“我不愿意”來作為消極反抗的唯一途徑,這種行為是荒誕的。巴特比的荒誕性挑戰著以律師為代表的資產階級,動搖了他們賴以維系社會運轉的物質觀、理性觀,但最終被社會所消滅,為他的荒誕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小說不僅揭示了資本主義宗教觀的虛偽性和金錢觀的功利性,同時從深層意義上暴露了自啟蒙主義以來的理性主義思想的局限性。在理性與非理性的兩項對立中,理性與非理性處于天平的兩端,似乎存在一種平等。但是在社會意識形態的具體運作中,理性凌駕于非理性之上,在巴特比身上,接受金錢財富是理性的,拒絕工作是一種荒誕的非理性存在。巴特比的荒誕性突破理性的外衣,撕裂平和的表面,他的荒誕挑戰人們固有的思維模式,但終究向社會妥協。
二、巴特比的物性體現
物性與人性密不可分,是在一定的社會制度和歷史條件下形成的,是社會文化的建構,依賴于與人的互動。巴特比的物性在文中體現得淋漓盡致。身為一名抄寫員,以一個房客的身份居住在律師事務所里,把辦公室當成自己的家,在被律師驅逐之后仍然不愿意搬離。由此可見巴特比儼然已經和律師事務所融為一體,己經被物化成華爾街的一部分。這個時代的華爾街,是人人艷羨的金錢場,也是無數人日復一日進行無差別勞動的地方,壓抑的工作環境、冷漠的人際關系、巨大的工作壓力,都在挑戰著每一位職員的神經。身處在繁華的華爾街卻沒有資格融入到這種繁華的生活,巴特比的心理與周圍環境形成強烈的對比。巴特比的人性在逐漸消失,在華爾街逐漸被物化,巴特比追求靈魂自由的人性逐漸被物性所取代,已經成了部分的物。
馬克思認為“人本質上是有創造力的,有實踐能力的生物。”當人的本質和他的實際存在之間并無裂隙時,人實際是人。進入監獄時巴特比總是在角落里站著,面對高墻,蜷縮著緊靠冰冷的石頭。巴特比把自己物化成磚墻,成為監獄的一部分,再次令人感受到身為工人階級的巴特比所面臨的異化和孤獨。
老律師在小說的最后補充了巴特比早前在“死信處理部”的工作,每天目睹數百封寄托希望卻又無法投遞的信被燒毀。這正是資本主義社會人與人之間的冷漠、疏遠、無法溝通的寫照。處理“死信”這一工作猶如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中工人的勞動一樣,不僅不能獲得存在的意義和價值,反而令他們與自己的生活脫節。就像失去傳遞信息功能的“死信”,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使得人從人的本質中異化出來。由此可見巴特比在資本主義社會下的人性本質逐漸減少,物性體現得越來越明顯。
三、從批判的視角看巴特比的結局
巴特比的死亡是一場悲劇,但這個悲劇也是個必然的存在。資本主義社會下人與人之間的冷漠,讓巴特比缺乏人性關懷。對于巴特比這個“異者”,他的存在震撼了以老律師為代表的資產階級,動搖了他們賴以維系社會運轉的物質觀、宗教觀和理性觀等意識形態之墻,但為此復出巨大的代價,社會終將他消滅,孤獨地死在依然挺立的高墻之下。從作者的敘述中,人們能看到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下人與人相異化的關系,也看到了資本主義社會中人被物化成機器的事實,這些正是資本主義社會下隔離人性的具體體現。
19世紀隨著資本主義經濟的迅猛崛起,美國社會越來越注重經濟生產而忽視人的存在,人們越來越看重經濟生產,并認為活著的唯一價值就在于為社會創造更多的財富。在這樣一個以金錢為基礎的資本主義社會,人與人的關系靠物質利益維系,沒有關愛和理解,因此常常陷入孤僻、苦悶的境地,在資本主義工業大生產的影響下,大多數人在枯燥無味的環境中如同行尸走肉般活著。辦公室工作者忍受著資本主義工業化對自己精神世界的摧殘,互相疏離,無法觸及到有靈性的生活。以巴特比為代表的社會弱勢群體被社會所孤立隔絕,永遠無法逃離這種壓迫性生活,可以說這部小說是人際疏離的一種象征性揭示。
巴特比的物性是資本主義社會下人性被侵蝕的體現。他說過的最多的“我不愿意”是對其殘留的人性的堅守,但終究被現實所打敗。與巴特比對立的是資本主義社會的整套機制,是龐大無形的資本主義社會環境。人性的體現受到環境的制約,在以金錢利益為主的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中,個人力量無法與社會抗衡。他的工作是對當時社會的記錄,一生的經歷是對社會的寫照,最終的死亡是對資本主義社會的鞭撻和揭露,巴特比的物性從側面批判了19世紀上半期社會的冷漠與腐敗。
四、結語
文學表現物性是與表現人性相伴而生、相輔相成的,小說既把人性表現得淋漓盡致,也把物性書寫得別具匠心。“物的世界除了對人性和人類生活形成外在壓迫之外,還以空前親密的方式深入人的內在空間。物不僅對人形成壓迫,還與人形成親密的糾纏。”老律師最后結束小說的時候,人們能看到的不僅僅有作者對巴特比的同情,也看到了對當時人性被物性壓迫的失望。赫爾曼·梅爾維爾對人性有敏銳的觀察和深刻的批判,通過對巴特比無聲抗爭的演繹,有力地回應了超驗主義過于樂觀的世界觀。通過對巴特比的描寫,梅爾維爾對其時美國社會所宣揚的超驗主義進行了深刻批判,個人根本無力與社會相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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