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點閱讀法的心理學闡釋及教學啟示

代順麗

閱讀教學變革的希望很大一部分要依賴于理論的創新。焦點閱讀法是新近提出的旨在深化語文閱讀教學改革的新方法。焦點閱讀法的創新之處在于，它指出問題設計的根本在于先找焦點，利用焦點優化問題設計。這是焦點閱讀法目前研究得比較清楚的地方，但它還有許多疑點需要進一步闡釋。什么是焦點閱讀？焦點為何可以優化問題設計？焦點閱讀如何提升閱讀品質？這些問題都是一線教師的困惑之處。本文結合閱讀心理學的研究，進一步探討焦點閱讀法的本質及其提升閱讀品質的運行機制。

一、焦點閱讀法的創新及不足

1.焦點閱讀法的創新

焦點閱讀法由倪文錦先生于2018年提出，目的是為了深化閱讀教學改革。什么是焦點閱讀法呢？倪先生對其直接定義是：“它是問題化學習的一種模式，是通過系列的問題來指示學習任務，指引思維方向，引發持續性學習的活動。”這個定義強調了焦點閱讀法的主要特征為“問題化學習”。倪先生在另一篇文章中指出焦點閱讀法有三個核心要素：聚焦基本問題，厘清問題層次，構建具有內在聯系的問題鏈。這三個核心要素再次強調了問題之于焦點閱讀法的重要性，焦點閱讀法不單要進行問題化學習，還強調問題的層次和關系。歸納倪先生對焦點閱讀法的定義和他關于焦點閱讀法特征的描述，可以得出焦點閱讀法就是“問題化閱讀教學”。

那么有教師就要發問：問題化閱讀教學并不新鮮，在閱讀教學中通過問題引導學生思考，促進學生理解，可以說已是基本共識，焦點閱讀法是不是又在老調重彈呢？其實不是。問題化閱讀教學的確早已存在，但與它相比，焦點閱讀法強調和突出了焦點對問題的統領作用。這正是焦點閱讀法的創新之處。過去的問題化閱讀教學也強調問題設計，但問題設計多、雜、散，且沒有系統。問題之所以多、雜、散且不能形成系統，根源在于問題之間沒有焦點。沒有焦點的問題如同向各個方向射出去的箭，力量分散。只有像照相聚焦一樣找到焦點，問題之間形成層級、關聯和結構，問題才有穿透文本的力量，文本的意義才會像圖像一樣清晰起來。

由此可見，焦點閱讀法是“焦點式問題化閱讀教學”，先找準焦點，再根據焦點設計問題，焦點是問題化閱讀教學必須有的先行概念、上位概念。也就是說，有了焦點，才有問題。正是焦點這個上位概念，使問題化閱讀教學區分出了兩種本質不同的類別：“焦點式問題化閱讀教學”和“無焦點式問題化閱讀教學”。閱讀教學質量的高下不在于有沒有問題，而在于有沒有焦點。焦點閱讀法一針見血地找到了閱讀教學的根本病癥，同時也為改變“滿堂問”開出了一劑藥方：根據焦點優化問題設計，提升問題質量。

2.“焦點式問題化閱讀教學”的不足

“焦點式問題化閱讀教學”理論仍有不足。問題設計之前，要先找焦點。那什么是焦點呢？怎么找焦點呢？這兩個基本問題，從目前的研究成果來看，并沒有被闡述清楚。

一個教師要在課堂上實施焦點閱讀法，不但要清楚焦點閱讀法到底是什么，可能還要弄清楚為什么焦點閱讀法會比其他方法更好。任何一種理論在被應用于實踐之前，都要就“這個理論可能比其他理論更好”的假設進行證明。這方面的研究也沒有被闡述清楚。

閱讀心理學關于焦點閱讀已作了不少研究，并通過實驗證明焦點閱讀法對提升閱讀品質具有獨特優勢。

二、焦點閱讀法的心理學觀點

1.閱讀過程中的兩種信息加工

焦點閱讀法在語文教學領域新近才被提出，但在閱讀心理學研究中早已不是新觀點。

根據閱讀心理學的研究，文本閱讀實質上是讀者在頭腦中對文本內容、層次及主題進行信息加工的過程。讀者是如何進行信息加工的呢？研究者認為有兩種不同的加工方式：一種是記憶基礎加工，一種是建構主義加工。

記憶基礎加工認為閱讀開始時，文本信息進入讀者頭腦中的短時記憶庫，當閱讀向前推進時，讀者會接觸到越來越多的文本信息，為了給后面閱讀的信息讓出存儲空間，先前信息進入長時記憶庫中，這樣讀者的信息加工只能根據短時記憶中的信息進行局部連貫。讀者要想對文本整體信息進行加工，就要把存儲在長時記憶庫中的信息回憶出來，與短時記憶庫的信息進行整合。這種信息加工主要靠記憶，因此這種理論叫記憶基礎的信息加工，簡稱記憶基礎加工。記憶基礎加工的局限是它主要依賴于人的記憶能力進行信息加工。由于人的記憶能力有限，所以讀者對文本信息的回憶總是局部的，這導致頭腦中的文本意義只能保持局部的連貫，因而這種閱讀也叫局部連貫閱讀，簡稱連貫閱讀。

建構主義加工認為如果閱讀過程中有一些要實現的目標，這些目標就會形成信息加工的焦點，讀者在閱讀過程中會圍繞焦點主動思考，進行有目的的意義建構。“讀者總是圍繞焦點不停地對當前閱讀信息的意義尋求解釋，把當前閱讀的句子與先前的句子進行整合，不斷追隨新閱讀的信息對已建立的文本表征進行更新，并將更新后的模型帶到下一步的閱讀中。”為了把握文本的意義，讀者會關注文本中的目標、因果等信息，形成注意的焦點。焦點一旦形成，就會使隨后的與焦點有關的閱讀理解成為焦點加工。焦點閱讀主要使讀者把握閱讀文本的基本要旨，形成文本的整體的邏輯連貫。建構主義加工認為在有焦點的情況下，讀者會根據焦點對文本的意義進行焦點追隨性的建構。因此，建構主義加工也稱為焦點閱讀。

2.兩種信息加工對閱讀的不同影響

閱讀心理學的實驗表明，記憶基礎加工和建構主義加工這兩種不同的信息加工方式對閱讀會產生不同的影響，主要體現在以下三點。

一是思維狀態有區別。思維狀態可從是否集中、是否主動、是否積極三個方面界定。記憶基礎加工沒有焦點，也就沒有目的性，大腦處于一種散漫狀態，讀后可以忘前，記一可以忘三，閱讀雖然在往前推進，思維卻在無目的地流動，無法集中。閱讀是與文本的對話，因為沒有焦點，讀者更容易被作者牽著鼻子走，陷入被動吸收狀態。又因為思維散漫、被動，閱讀投入與閱讀收獲不成正比，態度就會消極。相反，建構主義加工因為有焦點，思維就具有目的性，容易集中。因為有焦點，讀者會更加投入，更容易進入與文本對話的狀態，態度也會更積極。

二是理解深淺有區別。這里的理解是名詞性的，指閱讀后的收獲。實驗證明，記憶基礎加工過程中，大腦只會最低限度地活動，因此獲得的文本理解往往是最低限度的、局部的、片段的。即連貫閱讀收獲少，是一種淺層閱讀。建構主義加工過程中，大腦圍繞焦點對文本信息進行積極加工整合。焦點閱讀會迫使讀者圍繞焦點進行積極主動的思考，從而最大限度地整合信息建構文本意義，力圖獲得最大限度的理解。因此，焦點閱讀是一種深層閱讀。

三是刺激的大腦皮層不同。實驗證明，記憶基礎加工的連貫閱讀和建構主義加工的焦點閱讀激活的大腦神經區域也不相同。

3.焦點觸發了思考從而達到深度理解

綜上可以看出，有無焦點會導致閱讀理解的深淺大不相同。無焦點的連貫閱讀，得到的是淺層理解。有焦點的焦點閱讀，得到的是深層理解。那么焦點閱讀為何會達到深層理解呢？

任何一個正常的大腦都具備思考的潛質，但當它沒有被觸發時，它就不會積極思考。焦點閱讀中的焦點正是思考的觸發條件。因為焦點觸發深度思考的按鈕，大腦積極調動認知資源和各種閱讀策略對文本信息進行深度加工，從而達到深度理解。

實驗還表明，在沒有焦點的情況下，大多數讀者都會進行連貫閱讀，因為它耗費的精力較少，會讓大腦停留于舒適區。但這種閱讀是滑行式的閱讀，它只會讓我們得到一些皮毛式的理解。這種皮毛式的理解水平只要解決識字問題就可以達到，但深層理解卻不行。深層理解是由深度思考帶來的，而深度思考不會自動發生，需要有意識、有目的地觸發。焦點正是這樣的觸發器。焦點讓大腦運作起來，進行多元化的深度思考活動，雖然讓大腦很辛苦，但收獲也很大。

三、焦點閱讀法的教學啟示

傳統的閱讀教學長期以來非常強調多讀，但多讀的前提是會讀。所謂的會讀就是會深度閱讀，會焦點閱讀。如果一直進行表層的無焦點的連貫閱讀，讀得再多也還是“半瓶醋”。

閱讀心理學專家指出：“連貫性閱讀加工與焦點閱讀加工都是文本閱讀中的信息加工活動。如果進入的信息是沒有引發焦點的信息，讀者就進行連貫閱讀加工活動;如果進入的信息是因果、目標等能引發讀者注意焦點的信息，讀者就進行焦點閱讀加工活動。”焦點閱讀法作為一種由焦點觸發的深度閱讀方法，并不會自然形成，而是需要后天的刻意練習才能養成。

由此可見，在閱讀教學中，教師要根據教學情境設計焦點或引導學生自己設計焦點，再圍繞焦點設計問題。巧用焦點觸發學生深度思考，從而達到深度理解。少數一線教師已敏銳地意識到這一點，如薛法根在《從連貫閱讀到焦點閱讀》一文中指出，每次閱讀，“聚焦在一個核心知識上”，教的內容相對集中，學生學得透徹，“教得完整不如學得透徹”。

“透徹理解”也就是深度理解。難以想象局部、片面的理解會有深度。連貫閱讀在文本表面滑行，依靠記憶一知半解。焦點閱讀帶著明確的目的，圍繞焦點對文本進行多角度精加工，不達目標決不罷休。正是多次聚焦、深度思考才會產生透徹理解。所謂的學習閱讀，就是要學會焦點閱讀。

焦點閱讀法作為一種深度閱讀法，是閱讀品質躍遷的關鍵。作為一個理論，它還有許多疑惑值得大家共同去破解。倪文錦先生從“焦點”與“問題”的關系對它進行了探討，本文從閱讀心理學的角度分析了它的信息加工特點及觸發條件。多角度地研究會使問題更加明晰，也希望有更多同人能從不同角度來對焦點閱讀法展開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