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考，是一種歷練

◎冷曉栓

有些事，淡忘了，是一種經歷，但咀嚼過，便是一種財富。

——題記

“監考表貼出來啦！”一聲尖亮的嗓音劃破了教室的吵鬧。教室一下子變得更加沸騰，同學們蜂擁而上，去看看自己排在哪個考室，哪位同志將陪伴自己，影響自己的應考情緒。

“啊哈，監考我的又是那個溫順的小老頭呵！”一位“聰明”的學生得意地嚷道，眼中放射出勝利的火焰。

……

也許是天意吧，當年那個“聰明”的學生，若干年后竟然會坐在講臺前檢閱一個個埋頭奮戰的學生們，心里琢磨著底下一群學生在得知自己是監考老師那一刻的種種表情。

頗有些自嘲的意味，不錯的，我當了老師，角色也得互換了，由當年的應試者變成現在的監考者。

“喂，老李！有雜志沒？我得帶到陣地去的。”

“哎呀，真是無聊透頂，簡直是靜坐修行！”

“怎么這么不公平啊，監考語文，那可得兩個半小時咯！”

辦公室像炸鍋一樣，只要一聽到如此議論，就應該知道馬上要監考了，大家正在討論如何才能度過這“美好時光”呢。

剛參加工作時，聽到老師們的議論，坐在旁邊的我腦中經常會浮現一個個模糊的片段：雪白的紙上印著密密麻麻的監考教師的姓名，洪水一般奔涌向前好奇的學生們，寫滿了猜測和憧憬的燈籠似的顆顆瞳孔……

我不知道，當時是應該用對比手法還是反襯手法來描述這段戲劇性的記憶。

其實，對于監考，我也有過激情燃燒的歲月。還記得自己參加的第一次監考，拿到監考表的我，硬是激動得前一天晚上失眠數小時，想到自己終于翻身農奴做主人，想到有自己姓名的監考表貼在教室的那份神氣……直到年級主任拍了我的頭，這股興奮勁才消停。

很不幸，前夜的情緒異常，讓我的監考也出現異常。因為老想著第一次的角色轉換，只顧著在考場裝深沉，假嚴肅，嚇唬學生。一不留神就漏收了一張試卷。等我胳膊里夾著試卷袋慢悠悠地穿過學生人群，準備踱到辦公室時，那張被我遺忘的試卷早就先于我，不知坐上哪位學生的頭等艙，已經穩穩地飛落在年級主任的手掌了。

本來準備華麗出場的我只好很糗地站在年級主任的身邊等候發落。他輕輕地拍了下我的頭，只說了四個字：下次注意。

就是這四個字，讓我的監考生活由激情滿懷變成小心翼翼。在隨后的監考中，我都會認真地清點和回收試卷，包括高考監考，我都把它做得天衣無縫，萬無一失。

時間的魅力是無窮的，它讓我變成了一個百煉成鋼的老資格的監考人。只要好好保存那些最寶貴的試卷，期間的過程也可以是輕松休閑的。書報就是我唯一指定的豐富監考生活的“精神食糧”。

就在我一直這么享受著這種閱卷生活的時候，命運之神輕輕地走來，撩撥了一下我那平靜如水的心緒，讓我平淡的情愫也跟著泛起了層層漣漪。

那天下午，陽光明媚一如往常，剛下課的我正坐在辦公室，翻看著前兩天剛考過的語文試卷。

這時，一位中年婦女（根據常識判斷，肯定是一位學生家長，但我不認識）走近我，輕聲地問道：‘“請問，您是冷老師嗎？”

“是啊，”我抬起頭，一臉愕然，“請問，找我有什么事嗎？”

“我是高三（8）班王靜的媽媽，我想和您談談。”她熱情地應答。

“高三（8）班？我沒有帶過這個班啊！”我在想她肯定是找錯人了。

“肯定沒有，我女兒說了，監考她語文的就是冷老師！”她非常確定地說出要找的人就是我。

“不會吧，難道出什么問題了？”我心里一陣緊張，小聲地嘀咕著，“是不是犯什么錯誤被學生看到了，來告狀的！”我感到有些尷尬。

“談……談什么呢？”

“是這樣的，我女兒說，您特別負責，監考語文時，正是因為您一直親切地盯著她，讓她多了許多勇氣和安全感，做題非常順利。”她高興地說，“所以，她這次語文考得非常好。我聽說了，就想向您請教一下，您是怎樣調節學生情緒的。”

“哦……原來是這樣啊！”我默念道，強行讓自己鎮靜下來，但心里卻像被人打了一記悶棍一樣，懵了。

“我準備向你們的學校建議，以后還讓您監考我的女兒，這樣她就能輕松應考了。”說這話時，她的臉明顯地堆起了笑，而我的心卻覺得很不是滋味。

還好，當時辦公室響起了一串刺耳的鈴聲，讓我第一時間分辨出了上課的信號，我連忙說了些“不必感謝，不必掛齒”的客套話，推說自己還有課，慌不擇路地逃離了辦公室。

結果還是很樂觀，在當天的年級例會上，年級主任鄭重地表揚了我，說我責任心很強，提升很快，甚至還提到我曾經成長的印記——當初他拍我頭的歷史。

可是，熱鬧是他們的，我什么都沒有。回想前兩天監考的場景，記憶中除了慚愧，就只剩無奈了。

當時，我的監考是這樣的：按照以往經驗，為躲避巡視員的檢查，我左手撐頭，右手翻書，眼角下傾四十五度角，造成一個監督學生的假象，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用余光迅速掃視著桌上平躺著的《讀者》。

真沒想到，考室中我這一糟糕的表現卻換來了學生善意的謝謝！

負罪感，虛假的榮光等等詞匯在我的腦海里游蕩，恍然大悟，原來，作為教師，影響學生的，不僅在課堂之上，還在一間小小的考室中。

監考，就是老師監考教師監督學生在規定的時間內規矩答題，然后收卷。這就我對監考的認識，也是我很多同事的切身想法。

可現在，我心里卻有一絲不安，在考室，同樣有幾十雙眼睛在觀察著我們，其間有溫暖的善意，可能也夾雜著些許冰冷的不屑……

如今的我，已經歷大大小小的監考上百次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深入咀嚼過，思考過。其實，世間有很多人或事情都是耐人尋味的。在警察眼里，他在職責范圍內，監管人們，制止犯罪，而我們也在通過他們的舉止來衡量他的人格，驗證“為人民服務”的宗旨；在母親眼里，她用自己的心血來保護孩子，教育孩子，而孩子也在用他的視角來體悟母愛，學會感恩……

監考亦如此。在我們老師監督學生答題的同時，應考的學生也在有意無意地打量著我們，甚至在考室這一方空間里，看著我們，還有頭頂邈遠的星空和心中 “叮咚”作響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