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豪飲青春酒

林羽安

最近看到網上很火的一個問題：“異性間有純粹的友誼么？”每次我都會暗暗點頭，堅定地在心底回答：“有的。”也正是因為與他們相遇，那被試卷書本填滿的學生時代才如此鮮活幽默。

我第一個哥們兒是小學時的同桌，剛轉學去時人生地不熟，我難免有些拘謹，他則一副“我同桌我罩著，你別慌”的模樣，有時還從口袋里扒出幾塊糖給我，雖然只是學校門口小賣部里一毛錢一塊的糖，但在小學那零食貧乏的日子里，我還是忍不住感激涕零。

用他的話來說，他的口才就是在火車上即便與不認識的老奶奶都能聊一路，而我也著實對他的好人緣佩服得五體投地。還記得雙十一“蓋樓”時，我請他幫忙，緊接著就看見我們的樓層數快速增長，連舍友也忍不住驚嘆了一句：“你老鐵太厲害了吧。”

也是因為他的“好口才”，坐同桌時我倆沒少因為自習課上說話被老師罰過，最狠的一次大概是他回我說話時被老師抓了個正著，我僥幸逃過一劫，那一劫叫做“抄寫《小英雄雨來》”，但這絲毫沒有影響我們自習課上聊天的革命友誼。

與不擅長運動的我不同，我老鐵跑步在年級里是數一數二的快，所以每次吵架時我張牙舞爪要掐他時，都會以我追不上他、自動認輸而告終。他站在操場上，夕陽斜斜地鋪滿磚紅色跑道，他嘴角微揚，帶著惡作劇得逞時的笑容，和現在一樣的囂張，囂張得像盛夏不講理的風，瀟灑而自由。

還記得小學時，同桌兩人一組大掃除，12月冬季，即便在有暖氣的教學樓里仍覺得有些冷，我和他蹲在地上刷地，我偶爾停下來沖手上呼幾口熱氣，突然蹲在旁邊的老鐵動作一停。“我出去一下。”他雙手背在身后，轉身跑了出去。

我也沒當回事，繼續刷地，直到回教室時才看到他手上貼著一個創可貼。“怎么了？手破了？”我問了句。“嗯，刷地時候被刷子戳破了，血流得有點多，我記得你說有點怕看見血，就沒和你說。”他輕描淡寫地說，“沒什么大不了的，這都不算事兒。”

那時的我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堅強、樂觀如他會在晚上帶著微微沙啞的聲音打來電話，那是大學開學后不久，即便是夜晚九點，福建燥熱的夏夜仍讓我不住地扇動手中的折扇，電話那頭，他站在已然刮起清冷秋風的陽臺，半晌才講起他失落的戀愛故事。低沉的聲音有些顫抖，混雜在偶爾經過的風中，我突然也有些傷感。

“哥們兒，這都不是事兒。”我還記得那一個多小時電話的結尾，我用這句他總是開導我的話安慰他，電話那頭沉默半晌后是一聲長嘆：“對，這都不是事兒，是事兒就一陣。”

大概一年后，老鐵徹底走出陰霾，即便是現在，我們仍會討論雙方的學習，未來的打算，吐槽身邊發生的小事情……這樣輕松與熟悉的友情與男生口中的“鐵哥們兒”并沒有差別。

我第二個老鐵則內向安靜許多，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像是茂密森林中的湖水，幽靜卻干凈得清亮。因為比我小10個月，我便以“老姐”自居，稱呼其為“小朋友”。那時已經是初中，自習課上自然不能明目張膽地聊天，大家都流行傳紙條。印象最深的便是小朋友會準備一個沒有用完的本，將前面用過的撕掉，一個學期的紙條就這么準備好了，每次傳紙條時他都會細心地將紙疊成四等份，正面寫完后才用反面，收在我這的紙條都不翼而飛，而他則會將紙條細心收好，期末時他拿出了一打紙條頗為驕傲地說：“你看，這都是咱倆傳的紙條，我掌握著你的小秘密。”

“還想要我的英語作業么？”我一挑眉。

“姐，錯了。”

后來我才知道他是處女座的，怪不得如此精致。他常會皺眉看我在自習課上慌忙翻找前兩天發下來的卷子，拎出我卷了邊的習題冊，毫不掩飾滿滿的嫌棄：“你一個女孩子，書桌也太亂了吧。”后來我便用幫他給隔壁班女孩子寫圣誕卡這件事，換他幫忙收拾書桌。

升上高中以后，我們便不在一個學校，偶爾見面也是為交換學校發的卷子，彼此交流甚少。大學時才又漸漸熟絡，而他也曾見過我最狼狽的模樣。

我還記得大二暑假的末尾，立秋過去后清風中便有了些許涼意，他坐在我對面，平靜地問道：“你想好了？”我點頭：“對不起啊，還要拉著你一起來。”

“沒事兒，反正我也是換個地方玩手機。”他平靜得很，淡然的語氣也讓我不安的心緒平復了下來，他做了個加油的動作給我打氣說：“一會兒，我就當不認識你，放心去吧。”

那是我去向暗戀兩年的人道別，在那個人轉身離開的一瞬間我還是忍不住在人來人往的商場里啜泣起來，抬眼是小朋友遞來的紙巾：“沒事的，今天不就是來做個結束的嗎？你已經做到了。”

“我們去吃蛋包飯吧。”他又說道，“這次我請。”

每次放假出去玩時，25元一盤的蛋包飯成了我們的必選餐，雖然淚痕還沒干，可酸甜的炒飯就著金黃香軟的蛋皮還是讓我暫時忘記了心底不斷涌出的悲傷。

“我也不會說什么，但是我經歷的那些事你也知道，總會發生這樣的事的。”吃飯時，小朋友坐在我對面，輕聲勸著我，“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畢竟我們還年輕，還會遇見許多人。”

我勉強笑著抹了抹淚痕，突然想起眼前干凈的男孩子也曾和我一樣失落傷心過，那些我從他口中聽到的陌生又熟悉的名字，那些他只從我描述中才知曉的人……我們生活中的這些點點滴滴雖然并不相通，但正因為熟識這么多年，我們才會把別人看來狼狽的、挫敗的、并不值得在意的事分享并記在心里。

這樣相處下來的友情，雖不及同性間的親密與細致，卻同樣純粹而堅定。嘴上說著：“我就把你當作姐妹”“你就是我哥們兒”，但若真的給你們下個定義，我想“朋友”這個詞過于煽情，“哥們兒”這個詞又顯得隨意，“戰友”卻剛剛好。

青春歲月是一場盛大的戰爭，爭執、拼搏、離別，時刻上演，一路跌跌撞撞走來，我也曾反復思考他人紛雜的看法，可5年、10年過去，我依舊對那兩位少年身上干凈、陽光、幽默的閃光點存著由衷的欣賞。

那種欣賞無關好感，卻是最單純的信任，就像經歷過次次征戰后一起凱旋的戰友，在相聚時能豪邁地把酒言歡，分別時則各自安好，彼此知曉最合適的距離和相處方式。說來也是多年老友的默契，畢竟我們可是曾一同豪飲過青春這杯澄澈又濃烈的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