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縷

紀紅

3月的泉城，單位大院里的草地尚未完全返青，但那些野生的繁縷葉已煥然，一長就是一片，郁郁青青，比之那些經常被翻新、被割剪、被栽種卻還依然長勢不好的人工種植草，這種野草有著堅韌不拔、不屈不撓、不憂不懼、自給自足的繁榮昌盛、盎然生機。

我觀察到，這石竹科繁縷屬草本植物在土地貧瘠的地域，就長得矮一些，秧子拖得短一些，葉子黃綠一些;在土壤肥沃的地域，就長得高一些，秧蔓扯得長一些，葉子青綠一些;但兩種性狀的繁縷都生長得成片成勢，都開出白色的小小花，且次第開花，次第結籽，不負本屬于自己的任何一份春光。

繁縷的葉子是好看的卵圓形，對生在莖上，有相和的美感。早花的繁縷已有結籽，但葉子和新莖依然鮮嫩得能掐出水來。金陵本《本草綱目》中，李時珍曰∶“此草莖蔓甚繁，中有一縷，故名。易于滋長，故曰滋草。《古樂府》云∶‘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滋。滋乃草名，即此也。”這個“滋”字用得好，滋生有清勁之力，又有滋潤之想，旺盛中有蘊藉的生意，正是野草的本色。輕手扯開一根莖蔓，果見中有一縷，好玩。

繁縷一開花，就為一片青春畫龍點睛了。繁縷的花很小，卻出落得清美動人。花色純白潔凈，花瓣猛一看似乎是10個，睜大眼睛細瞧發現，兩兩之間有深裂、各于基部相連，其實是5個花瓣。圍繞三裂花柱的3～5根雄蕊的顏色，居然也有機巧，呈現出紫紅、灰褐、土黃的不同。再細看，繁縷秀秀氣氣的花瓣外面有五星狀花萼，稍長于花片，綠綠的星子烘托著白白的小小花，像是綠星子的星芒。

《本草綱目》中又記繁縷“細瓣白花。結小實大如稗粒，中有細子如葶藶子。”我剝開種實，見其圓形的籽兒特小，尚嫩，呈白色。嘗了嘗葉子，有清鮮的野草春氣，不像有人說的有腥氣，而像李時珍所說：“甘，微咸。”他又記：“作蔬甘脆。”清代黃遵憲《日本國志》也記載了由我國傳入日本的一月七日“七草粥”的禮俗，七草之一即是繁縷。繁縷可食，真好。

油炸繁縷肉丸子

鄰居阿姨家的花盆里野生出密密實實的一大叢繁縷，蔓生著一團青翠，每根莖頂上都開著小小花，美意滋生，真是春風十里不如它。阿姨說：“真能吃嗎？那你摘了吃吧！”好，看到即是得到，吃貨的眼前有及時可受滋養的春味，又哪管遠方的什么春水初生、春林初盛呀！

繁縷洗凈，連葉帶花和莖，焯水后切碎;豬肉打成肉泥，加雞蛋、小麥粉、淀粉和適量水調和，加入繁縷碎、蔥姜末和適量香油、鹽，拌勻，調成可成團的稠度。雙手蘸水，取適量菜團團成小丸子，入熱鍋油炸，浮起撈出，稍停后復炸一遍，繁縷肉丸子即成。

油炸繁縷肉丸子外焦內嫩，嫩中有韌勁兒。豬肉圓融于面團而不帶任何肉腥味，只有肉的香氣。繁縷碎在內里本色不改，依然碎碎縷縷的青翠鮮綠，入口尚有脆感，回味有繁縷草的清香氣，像是春日晴空藍天上飄著的幾絲白云，像是吹面不寒的映著幾聲悅耳鳥鳴的一縷春風……

又念及那句古樂府“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滋”， 覺得吃一道繁縷春味可謂為樂正及時。感慨著春光易逝，欣賞著繁縷青情，忽生莫名的珍惜之情。及時為樂固然是惜時的一種，盡情生長不負韶光更有積極的意味，而無論野草還是人生，最好的態度就是凡心所向素履以往，何能待來滋？自己就做這及時滋生的繁縷吧，欣然能自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