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劇春曉

陳丹 馮剛

“這一輪精品短劇的爆發，昭示著未來網絡劇”出圈“需要更穩定的品質輸出和更成熟的商業模式”

“很多觀眾都是用二倍速、三倍速看劇，干嗎要這樣折磨觀眾呢？我們把該剪的都剪掉，這不是對觀眾的尊重嗎？講故事就應該是這樣的。”《我是余歡水》中余歡水的扮演者郭京飛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如是說。

網絡劇“變短”是今年一季度劇集市場的一大亮點。從年初的《唐人街探案》到剛剛收官的《我是余歡水》《龍嶺迷窟》，一批十多集的精品短劇叫好又叫座。據不完全統計，愛優騰芒四大視頻平臺2020年儲備短劇集約30部。接下來還有宋佳、喻恩泰主演的《白色月光》，王千源、鹿晗主演的《在劫難逃》，朱亞文、金晨主演的《十日游戲》等短劇將與觀眾陸續見面。有媒體將2020年稱為精品短劇的“開元紀年”。

從最早的段子劇到豎屏劇、互動劇，網絡劇不斷進行著內容和形式的優化升級。這一輪精品短劇的爆發，昭示著未來網絡劇“出圈”需要更穩定的品質輸出和更成熟的商業模式。在國家廣播電視總局鼓勵短劇創作，行業提質減量的背景下，“短劇春曉”也是國產劇市場不斷整合、優化的結果。

大牌云集 題材拓寬

廣電總局今年1、2月電視劇拍攝制作備案數據顯示，備案的147部劇集中，30集以內短劇30部，占比超過20%。從一季度網絡劇市場來看，熱門劇也大都有點“短”。

懸疑網絡劇《唐人街探案》12集，分為三個單元，每四集講述一個案件?，F實題材網絡劇《我是余歡水》也是12集，4月6日開播，4月13日大結局，從開局到收尾只有短短一周時間。周迅、惠英紅、趙雅芝等人主演的《不完美的她》全篇22集，每集只有35分鐘的容量。剛剛收官不久的《龍嶺迷窟》只有18集，是“鬼吹燈”系列網絡劇中集數最少的一部。這些作品豆瓣評分大多在7分以上，不少網友表示“沒看夠”。

二季度，愛奇藝將集中推出6部懸疑推理題材網絡劇，包括秦昊、王景春、任素汐主演的《隱秘的角落》;由《古董局中局》導演五百執導，王千源、鹿晗、齊溪主演的《在劫難逃》;廖凡、白宇主演的《沉默的真相》;馮紹峰、文淇、范丞丞主演的《致命愿望》（原名《喂食者協會》）等。

優酷方面，短劇項目包括宋佳和喻恩泰主演的《白色月光》;以及鄧家佳、張新成主演，根據東野圭吾推理小說《回廊亭殺人事件》改編的《回廊亭》等?！督Y愛·千歲大人的初戀》之后，導演陳正道的另一部觸網作品《摩天大樓》將登陸騰訊視頻，該劇由郭濤、楊子姍、楊穎主演。此外，段奕宏主演的刑偵網絡劇《雙探》也將登陸騰訊視頻?！洱垘X迷窟》之后，“鬼吹燈”系列網絡劇將固定陣容，開啟“五連拍”模式：監制管虎、導演費振翔率領的創作團隊，以及潘粵明、姜超、張雨綺組成的主演“鐵三角”，將貫穿始終，繼續拍攝《云南蟲谷》《昆侖神宮》《南海歸墟》《巫峽棺山》。

大牌演員云集、金牌團隊加盟、系列化創作——網絡短劇的創作門檻正在被進一步拉升?！段沂怯鄽g水》由“國劇標桿”正午陽光操刀;《龍嶺迷窟》延續了“鬼吹燈”系列的電影級制作團隊——監制管虎、導演費振翔;《唐人街探案》背后是陳思誠團隊，他擔任了監制和總編劇，據陳思誠介紹，該劇單集制作成本達千萬元級別。

制作升級之外，短劇的題材也進一步拓寬。以往，精品網絡短劇多集中于懸疑罪案題材;今年的短劇項目，現實主義、女性題材均收獲了不少擁躉。從廣電總局電視劇拍攝制作備案信息來看，未來還將出現革命、科幻、農村題材短劇。

長短劇將并存

中國電影文學學會副會長、編劇汪海林表示，中國電視劇市場的長短劇構成與國外相比有些“與眾不同”：國外長劇多為低成本或短時長的日播肥皂劇，集數短、制作成本高的作品多為周播劇或季播劇，類似國內單集成本幾百萬元的長劇在國外并不多見。

在以電視為主要播出媒介的時代，行業追求長劇集源自廣告利益的驅動。對于電視臺而言，如果集數過短，一則沒有辦法通過熱劇穩固頻道收視率，二則無法獲得最大限度的廣告收入。與此同時，集數加長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降低制片公司成本。尤其當資本涌入后，IP價格、明星片酬飆高，一些制片方通過“注水內容”增加利潤，已經是行業公開的秘密。

電視劇“由短入長”，在一定程度上是市場客觀需求的結果;當下劇集“由長入短”亦體現了市場需求的變遷。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發布第45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0年3月，我國網民規模為9.04億，互聯網普及率為64.5%，龐大的網民構成了中國蓬勃發展的消費市場。CNNIC副主任張曉介紹，2020年年初，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大部分網絡應用的用戶規模呈現較大幅度增長。其中，網絡視頻、網絡購物、即時通信、網絡音樂等應用的用戶規模較2018年年底增長迅速，增幅均在10%以上。手機、平板電腦、互聯網電視等大小屏已經成為中國觀眾視頻娛樂的主要媒介。

“全家人坐在客廳每天等著看兩集劇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蓖艉Ａ指锌?。在人手不止一個屏的現在，用戶的觀劇行為更為私人化，對視頻內容的需求也更加多元。與此同時，生活節奏加快，游戲、短視頻等新娛樂形式層出不窮，越來越多的觀眾已經擠不出時間或者說沒有耐心觀看長劇、“注水劇”。

“這是一種慢性自殺行為，意味著你把很多工作繁忙的精英人群都屏蔽掉了，趕走了?！敝袊鴤髅酱髮W藝術學部戲劇影視學院教授戴清如此評價當下的“注水長劇”。

視頻網站對短劇的布局由來已久。早在2017年，龔宇便提出，“對標美劇模式的超級網劇將是未來主流。”2018年，愛奇藝首席內容官王曉暉在中國網絡劇發展高峰論壇上表示，只有短劇才能形成付費時代，愛奇藝未來要打造一個新短劇時代。

但在國內市場，免費模式依然廣泛存在。一位制片人告訴記者，國內視頻網站付費用戶在所有用戶中的占比目前仍不到兩成。此外，面對觀眾業已形成的日播追劇慣性，短劇也面臨著更大的競爭壓力。中國電視劇制作產業協會會長、導演尤小剛表示，他看好短劇的未來，但就目前而言，無論是視頻網站還是衛視平臺，仍然需要依靠長劇支撐收視和流量。從市場上的作品來看，《我是余歡水》《龍嶺迷窟》等精品短劇，雖然獲得了不俗的口碑，但影響力仍然集中于固定圈層受眾，無法與《安家》《慶余年》等現象級長劇分庭抗禮。

商業探索C端的未來

今年以來，視頻網站明顯加大了短劇扶持力度。包括《唐人街探案》《我是余歡水》《在劫難逃》等劇在內，愛奇藝一口氣推出了數個知名IP。2月26日，優酷發表《優酷短劇合作白皮書》，“面向公司、機構和個人，全面開放短劇內容合作，并通過優酷內容開放平臺面向合作伙伴提供內容分發、聯合營銷、商業化變現等一系列服務?！?/p>

單部短劇或許仍然無法與頭部長劇相抗衡，但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的精品短劇的出現，勢必會給長劇市場帶來沖擊。與此同時，一些短劇項目也正在通過系列化、品牌化的嘗試，探索更為多元的商業模式。短劇市場仍在培育，平臺方、制片方也在努力嘗試短劇發展的可行性路徑。

“制作方創作的作品適用于兩個需求：用戶需求和播出平臺需求。精品短劇既滿足了年輕觀眾追求短時間內快速觀劇的‘爽感，同時與視頻平臺的商業變現手段相契合，因此它尋找到了有利于自己的成長環境。”中國電視劇制作產業協會副會長兼秘書長王鵬舉表示，點擊率和會員制一直是網絡平臺盈利模式的重要組成部分。網絡平臺通過引進高品質短劇，為觀眾提供快節奏觀劇服務，培養會員;同時通過去廣告、超前點播等方法，吸引用戶付費。這種模式更有利于短劇成長，這也是精品短劇能夠在網端引發關注的原因之一。

不過，目前短劇尚未形成特有的商業模式，無論是貼片廣告、創意中插，還是近期被網友熱議的超前點播等，大都為網絡劇的常規商業合作范式。精品短劇也仍有著平臺方自制定制的身影，如《唐人街探案》《我是余歡水》出品方之一為愛奇藝，《龍嶺迷窟》出品方之一為企鵝影視等?！短迫私痔桨浮分破笋R崢介紹，開發“唐探”網絡劇，源于電影版導演陳思誠希望通過精品化制作的IP衍生網絡劇，打造“唐探宇宙”。作品最終作為愛奇藝自制劇播出，雙方在版權上的合作模式與愛奇藝其他自制劇沒有太大區別。

對此，王鵬舉表示，成熟的商業合作模式都需要時間積累，當短劇沒有形成自身品牌效應、無法引起廣告商高度關注時，只能先遵循傳統方式展開商業合作。短劇創作者要主動把握機遇，通過自身積累，在劇集領域形成鮮明的特色和風格，擴大自身影響力。一旦形成行業認可的品牌，對提升短劇商業價值、創新合作模式，都會形成很大助力。

最近兩年，視頻網站通過《陳情令》《慶余年》等劇的試水，超前點播模式日趨常態化。《我是余歡水》《龍嶺迷窟》《不完美的她》等劇，也都采取了超前點播模式。雖然用戶對超前點播的爭議依然存在，但為了“提前看大結局”，越來越多的用戶開始付費也是不爭的事實。愛奇藝創始人、CEO龔宇在愛奇藝 2019 第四季度財報電話會議上表示，超前點播模式很成功，相信未來會成為常態。

“付費觀看行為越來越普及，劇集收入不再以廣告為主，制片方當然會根據形勢調整。所謂短劇、長劇，天下沒有一定之規，只有不斷適應市場需求，不斷調整，文娛產品才有生命力和活力?！蓖貔i舉說道。隨著觀眾付費習慣的養成，劇集正在從面向B端市場轉為面向C端市場。對于創作者來說，只有用好的內容才能撬動用戶付費，真正實現“內容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