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波,董振南
綠色金融是以金融業務為跳板,本著環境保護的原則,開展信貸、保險、證券、碳金融等的經濟行為。在綠色金融的制度層面,分領域的制度陸續出臺,但是“片面”和“欠缺”是一直面臨的問題。“片面”是指與之相關的法律法規分散地存在于民法、侵權責任法、銀行法等列示的條款中;“欠缺”則指綠色金融領域相關的宏觀戰略以及配套政策缺失,導致其缺乏有力的激勵促進措施及監督機制。我國綠色金融按照不同分類有諸多子產品,各個子產品都出臺了相應的政策指引或管理辦法加以規制,具體見表1。由于金融領域自身的廣泛性和來自其他工業領域的交叉滲透,綠色金融的發展呈現點狀分布的,在政府、企業、個人金融行為中,僅體現在單個項目要求或結算核算中,制度效力也僅處于規范本領域的業務活動的范疇。中國人民銀行、財政部等七部委聯合印發的《關于構建綠色金融體系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涉及金融業的產品、投資、市場等各個領域的“綠化”,力求建立完整的綠色金融體系,“綠色金融體系”開始被人們所關注,極大改善了上述“片面”和“欠缺”情況。

表1 綠色金融子產品分類及其政策效用
從內容來看,《意見》的九個大方面、三十五個分條目系統地構建了中國綠色金融體系的背景、目標、內涵、方法和路徑,使綠色金融各領域由點狀分布逐漸擴大,在宏觀上有了制度聯系和統一界定,是我國綠色金融發展過程中的重大階段性成果。具體來說,《意見》主要提出了綠色信貸、綠色債券與綠色基金構建的實施意見,對綠色保險、綠色股票指數與碳排放交易市場則提出了構建時間點。盡管自《意見》出臺后,“綠色金融體系”的系統性制度建設開始備受關注,但仍存在許多值得探討的地方。下文將基于對《關于構建綠色金融體系的指導意見》的審視,剖析我國綠色金融發展面臨的主要問題,藉由對國外綠色金融相關制度的考察,從《意見》主要涉及的綠色信貸、綠色債券、綠色基金三方面提出我國綠色金融制度的完善建議。
《意見》主要提出了綠色信貸、綠色債券和綠色基金構建的實施意見,通過對《意見》出臺以來的實踐觀察,發現綠色信貸中的貸款人環境法律責任、綠色債券中的環境信息披露制度與投資發展中的綠色發展基金等三個方面仍存在需要持續完善的問題,具體如下:
第一,在貸款人環境法律責任方面,綠色信貸受理者責任制度的缺乏致使貸款淪為吸引投資的噱頭。如2018年6月6日福建綠家園環境友好中心訴湖北宜城襄大農牧有限公司養殖廢水污染漢江案中,原告于7月9日向十堰中院提交追加被告申請書,追加中國農業銀行宜城市支行、湖北宜城農村商業銀行作為該案的共同被告參加訴訟。原告依據《民法總則》第八條、第九條,《環境保護法》第六條、第四十一條,《建設項目環境保護管理條例》第十九條,《侵權責任法》第八條、第六十五條,《流動資金貸款管理暫行辦法》第十一條的規定,請求判決三被告賠償環境修復費用、生態環境至修復期間服務功能喪失費用3800萬元。而在此之前,宜城市環境保護局由于缺少“環境保護禁止令”等行政權力,無法進行直接干預,使得污染范圍難以控制,增加了治理成本。但在2018年9月,十堰市中級人民法院因現行法律框架下擴大被告范圍不恰當,口頭裁定駁回申請①福建省綠家園環境友好中心訴宜城市襄大農牧有限公司水污染責任案,十堰市中級人民法院〔2018〕鄂03民初150號,2018年9月19日。。這種情況下,厘清貸款人環境法律責任的邊界則更具理論和現實意義。
第二,在環境信息披露方面,高耗能產業(化工、有色、冶煉、醫藥、造紙行業)傾向于“模糊化”其污染行為及其對生產經營的影響。如2018上半年,深交所嚴肅處理的ST三維、羅平鋅電等上市公司都有涉嫌存在未及時披露重大環境污染有關信息的行為,后者甚至被云南證監會立案調查。羅平鋅電因在會計核算過程中未通報事項對經營活動的影響,對公司業績打擊巨大,在股票復盤后股價也一度跌停,包括生態環保部在巡視督查過程中也用“觸目驚心”來形容此次污染嚴重程度。歸結起來,主要還是相關強制性環境信息披露制度不完善,不能做到早發現、早治理與早根除。
第三,在綠色發展基金支持方面,尚未形成國家統籌發展與市場化運作。一些地方政府在2010年后相繼嘗試設立各種專項資金賬戶用以開展環境公益訴訟和生態修復。比如,2010年市政府出臺《昆明市環境公益訴訟救濟專項資金管理暫行辦法》,2015年浙江紹興環保局、財政局共同印發《紹興市生態環境損害賠償金管理暫行辦法》等。全國性公募基金會“中國綠色發展與生物多樣性保護基金會”與貴州清鎮市人民法院共同探索成立生態環境修復(貴州)專項基金,以用于清鎮市犁倭鎮污水處理項目。然而,我國只有一些地區推行綠色基金,并未形成適用于全國的綠色基金發展政策。同種情況在美國則有“超級基金法案”,以聯邦政府之力推行,體現出國家對綠色基金的統籌發展。而由于綠色基金的公益性質,國家統籌需要巨大的財政支持,給政府施加了不必要的壓力,“超級基金法案”同樣因為財政撥款的減少而縮小了規模。因為缺乏市場競爭,其機構日常管理費用虛高,導致真正用在污染地塊治理的資金處于經年遞減狀態,且其治理效率低下,概因綠色基金未參與市場化運作所致。
我國《意見》提出的“研究明確貸款人環境法律責任”“建立完善上市公司和發債企業強制性環境信息披露制度”“支持設立各類綠色發展基金”要求是最具有創新和實踐意義的三點。而國際實踐也表明,設立貸款人連帶責任,建立環境信息披露制度和設立綠色發展基金是促進綠色金融健全發展的主要路徑。
貸款人環境法律責任指金融機構等貸款人,應對出借款項存在未盡審查義務而導致的損害行為承擔相應法律責任。一些西方國家由于工業革命起步早,出現污染狀況亦早于同時期其他國家和地區,由政府主導的污染防范和治理的規則使其不堪重負,促使政府將污染責任向污染企業轉嫁。面對高額的稅負壓力甚至罰金,企業大多會以破產行為來止損,這直接導致政府財政收入的損失,而污染治理的工作又轉嫁至地方政府,對當地經濟發展起反作用。因此,為有效防止污染情況和減少損失,各國均制定了相應的貸款人環境法律責任制度。
1.美國:聯邦統一的環境法律責任治理模式
一般認為,貸款人環境法律責任制度是在1980年美國制定的《綜合環境應對、賠償和責任法》(又稱《超級基金法案》,以下簡稱CERCLA)之上確立的。其突出的影響在于,與通常意義上的污染者是指排放污染物的工業企業不同,CERCLA將污染者的外延擴展至與排污相關的上中下游環節,控制住了潛在責任人在清污和承擔費用方面的風險,實現了“誰污染誰治理”的原則。
CERCLA規定了四類主體的污染地塊或設施需要承擔侵權責任及相應清理補救措施,一是當前所有人和經營者,二是過去曾經所有和經營的人,三是產生污染物或危險物質的人及其處置安排人,四是污染物運輸人。其中“所有人”在聯邦法院的司法實踐中做出了擴張性解釋,在一定情況下,貸款人、受托人和信托人都可能會被界定為CERCLA的責任人而承擔清污成本。
CERCLA所確立的貸款人環境法律責任直接加強了美國聯邦政府對污染治理的能力,對環境水平以及居民健康狀況都有較顯著的改善。金融機構在業務活動中對環境因素秉持審慎原則,將在很大程度上影響項目或公司融資能力,運用信貸杠桿將環境戰略傳遞到社會企業中去,逐步改變社會公眾的思維模式,讓所有商業行為在開始前進行環境評估成為慣例。
2.加拿大:邦省二元的環境法律責任治理模式
加拿大聯邦環境保護法(CEPA)中“造成或者引起污染物的排放會在該法的條款內”規定了所有者、經營者和污染關系人無論其是否直接或間接參與,都需要阻止、減輕和治理危險行為。基于聯邦政府規定,當排污企業因破產而無力支付清理費用時,破產管理人和受托人同時要承擔環境法律責任并可向貸款人追償,這使得銀行和其他貸款機構不得不對借款人環境風險和環境清理費用問題加以度量。
另外,認定有環境法律責任貸款人的標準是“對污染源的所有權、占有或控制污染源”。但聯邦法判例中特別解釋了“控制”的定義,一是支配和占有,即存在財產的所有權人與抵押權人不一致的情況,所有權人不能以未支配和占有財產來回避法律責任;二是有能力影響,如因訂立合同后造成環境破壞導致訴訟,不能以合同違約形成抗辯——具備合同關系即說明可以施加影響,表明了控制的存在。
3.澳大利亞:部門法的環境法律責任治理模式
澳大利亞聯邦曾通過1999年制定的《國家環境保護措施》將環境法律責任上升到了刑事責任的層面。其影響廣泛分布于聯邦法律部門,如《清潔空氣法》(1961年)《清潔水法》(1970年)《噪聲控制法》(1975年)和《污染控制法》(1970年)。由于澳大利亞地方州政府擁有的一部分自治權力,其環境法律責任亦存在于《地方政府法》(1919年制定,1993年修改)中。但是,澳大利亞環境法律責任治理主要體現在《公司法》中,其具體分為“公司的直接責任”和“公司的代理責任”。直接責任原則規定公司只對其高級管理層(代表公司意志的管理人員)由于故意或過失引起的公司危害環境的行為負刑事責任,間接地表明公司并不需要對低層管理人員和獨立承包者(Independent Contractor)的環境危害行為負責。但這種原則的適用范圍難以達到有效控制和懲處觸犯環境保護法律的主體。故而此基本法原則被各個州以成文法的“公司的代理責任”原則替代,將低層管理人員與獨立承包者劃為公司應負的代理責任之內。在前者的界定上,法院傾向于其應與侵權責任的確定方法相同,而依據侵權法,雇主對雇員行為的負責范圍僅限于公司授權的范圍。所以,在環境法中,公司的代理責任亦僅限于公司授權的范圍之內。
4.比較與啟示
比較來看,美國法律雖然以聯邦—州二元立法結構為主,但CERCLA是少數一部分以聯邦絕對主導,在美國國內統一推行的環境治理法案。這一方面表明當時立法情況的嚴重緊迫性,另一方面又成就了本法案作為美國環境法最嚴厲、治理效果最顯著的特點。優點被放大的同時,其缺點也暴露無疑:因某一環境案牽連的貸款責任人數量龐大,不得不拉長訴訟周期,以及因治理污染地塊造成的龐大開銷,治理效果也因此受影響。澳大利亞和加拿大雖與美國國土面積相當,但都摒棄了這種尾大不掉的模式。加拿大聯邦與地方省分而治之的治理模式大幅度降低了聯邦政府的壓力,澳大利亞甚至不制定環境治理核心法律,但對細分部門法律做了詳細而嚴格的規定,在具體適用上更有參考意義。
環境信息披露包括在企業信息披露中影響生態環境的經營信息、財務信息、風險信息等。環境信息報告內容中,各國有其不同傾向,但主要圍繞公司參與的環境污染及治理對公司財務與經營績效的影響,所披露的會計信息主要是環境成本與環境負債,在國外具有比較良好的披露基礎,而在我國仍屬缺失。
1.美國:強力環境會計制度
環境會計是美國上市公司信息披露的基本內容。由于政府限定了污染排放處理標準,企業在處理污染時勢必需要資金或人力,在有限的實施空間內保全公司利潤,預留環境破壞損失并投入企業的資產用以環境改善。美國國家環境質量委員會(CEQ)為防止相關環境評價之規定落空,根據上位法《國家環境政策法》,制定出更為詳細的程序——《國家環境政策法條例》(以下稱《CEQ條例》)。其中,對環境影響評價制度目的的描述中有“以強制性手段,保證法律規定的目標和政策能夠進入到政府正在進行的項目和行動中去……環境影響報告書不應只作為一個披露文件,它應當與其他材料共同被用來規劃行政活動和決策。”正因《CEQ條例》的出臺,美國環境政策變成了實在且完整的制度,對政府的行政決策產生了具有影響力的約束。20世紀90年代之后,美國國會、國家環保署(EPA)、證券交易委員會(SEC)、財務會計準則委員會(FASB)相繼修改或頒布了《清潔空氣法》《清潔水法》和《資源保護和恢復法》,對環境信息披露都做出了規定。結合以上法律體系的解釋,對于經營企業來說,除遵守上述法律法規以外,還必須按照SEC的要求披露環境信息,體現在《S-K規則》中,即一是遵循聯邦排放物和環境治理法律時,公司資本、收益、競爭力所受影響,本年度環境治理支出;二是因為環境問題引起的訴訟,包括私人侵權訴訟和公益訴訟;三是對未來重大事項和趨勢的預估,可做彈性披露,但應將環境負債予以顯示。
2.日本:社會正向反饋
所謂正向反饋,即能夠促使系統良性發展的信息反饋。有鑒于歷史上日本民眾經歷過的嚴重環境污染事故,環境信息已作為基本需要參與社會運作。日本公眾的環境警覺性很高,對污染事件容忍度很低,反饋在日本企業的環境信息披露中則以自愿性披露為主。1980年后,日本政府逐步出臺了《對環境敏感經營活動促進法》《污染物排放和轉移登記法》,主要針對重污染企業和排放特殊化學品的企業,規定前者定期發布環境影響報告,后者定期披露排放情況和對應的環境影響。
日本環境省為促進企業的自愿披露作出了很大努力。1993年出臺《環境報告書指南》,其后頒布了一系列配套細則,確立了以環境報告書為主要形式的披露方式。環境報告書的內容涉及四個方面:報告摘要、公司環境政策、環境管理狀況、環境治理活動。其包括從公司理念到公司實際減排或治理措施與評價,但較少關注環境會計(即財務披露狀況)對公司運營的影響。
3.比較與啟示
美國是建設環境信息披露制度最早的國家,從環境會計準則的推行,到美國證監會嚴格的企業監管,其緊抓環境信息披露的關鍵事項(即符合環保法的環境會計制度)規范統一地披露企業環境信息。日本在推行信息披露上的路徑選擇同樣值得借鑒。在制定環境政策時,日本政府著力于通過企業的社會回應(回應社會壓力的能力)來解決環境問題,這使得企業意識到參與環保活動的利益性,最終形成自覺遵守信息披露的規范。
綠色發展基金是構建綠色金融體系最廣泛的資金源,包括綠色產業基金和綠色擔保基金。歐美地區的綠色基金建立較為廣泛,建立方式有公司或機構投資者以市場融資建立、非政府組織或個人捐贈建立、政府罰沒資金建立等。投資對象包括但不限于環境績效較好的企業,甚至直接投資于市場效益較差但生態效益前景優良的企業。
1.歐美地區:環境責任投資
世界第一支真正意義上的綠色基金——Calvert Balanced Portfolio A誕生于1982年的美國。其將環境指標納入整體考核方案中,采用積極篩選與核查的方式選擇更注重環境保護方面的企業進行投資,并通過定期的股東大會直接影響企業,增強了其對生態環境的重視度。至今,其社會責任投資基金仍然堅持運用環境、社會責任和公司治理(ESG)因素來實現金融增值。西歐地區的綠色基金是作為社會責任投資(SRI)的產品演變而形成的投資于環境的基金類型。全球能效和可再生能源基金(GEEREF)是歐盟委員會借鑒歐洲投資基金的運作方式,應用于改善氣候變化的成功案例。其利用PPP組織架構募集資金,向非洲、加勒比和太平洋地區、北非地區、非歐盟的東歐地區、拉丁美洲和亞洲地區的“地區子基金”注入資金,投資于新型能源、可再生能源項目、綠色基礎設施項目和一些被商業投資機構和國際金融機構忽視的金額低于1000萬歐元的環保項目上。
2.日本:優質企業投資
日本則在1999年創建了第一支SRI基金——日本日興生態基金(NikkoEco—Fund)。其投資策略可以總結為:通過環境調研公司,以企業對環境的策略作為判斷企業價值的重要維度,面向重視環保的、業績優異的生態企業開展積極的投資。其從3800余家在東京證券交易所上市的企業中選取約100家作為最終投資対象。這使得其投資回報率始終處于業內較高水平,風險承受能力也相應提高,拉動市場效應明顯,由此形成良性循環。
3.比較與啟示
通過分析可知,美國和西歐地區更注重社會效應,并以此作為投資風口,一般基金體量龐大,風險抗擊能力強。日本則更關注企業成長,基金規模相對較小。二者在綠色發展基金的運作方面,同樣以市場和社會需求為準繩,調整投資策略與投資傾向。對于綠色基金而言,設立目的和存續時間較為重要,設立目的決定了基金存續時間的長短;同樣,存續時間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驗證設立目的是否真正貫徹綠色概念并被社會接受。
國際上特別是歐美國家以及國際組織在綠色金融的基礎設施、配套建設、操作流程、市場環境、國民觀念等方面比較成熟,極大地促進了其綠色債券、綠色信貸和綠色基金的發展。這也進一步說明,資本市場對于綠色項目本身不但不排斥,反而樂于投資于具有穩健性和現實意義的項目或企業,但前提是有完善的綠色金融保障與促進制度。
如上所述,《意見》的出臺,無疑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但我國綠色金融法律制度中存在的問題并沒有被完全解決。因此,應從以下方面對其制度予以完善。
1.健全貸款人民事責任相關制度
我國對金融市場管控呈強化趨勢,但在綠色金融尤其是綠色信貸方面的規定較模糊,法律法規對此也著墨較少。建議應把貸款人的環境責任界定為民事上的侵權責任;無直接污染行為,但與污染主體具有直接經濟關系的金融機構或法人主體未盡審慎義務的,應承擔侵權責任人的連帶責任。基于《商業銀行法》第三十四條規定,“商業銀行在向社會貸款時,應遵循國家經濟發展戰略和社會需求,對借款人的償還能力進行審查”。此條缺乏對商業銀行的社會環保責任、貸款人責任或綠色信貸義務等方面的規定,無助于防范借款項目中的環境風險。因此,建議增加條款,規定“商業銀行應使用更多具體的評判標準(如ESG評估體系等)保護資金流向和防控風險”。
2.健全貸款人行政責任相關制度
從環境污染的資金源頭處,完善行政責任相關制度。基于《環境保護法》相關規定,環境保護行政機關具有強制執行權,但實踐中并未授權環境部門進行直接強制執行,使得執行機關依賴法院申請。而法院在環境行政強制執行的程序中未作明確規定。如《行政訴訟法》規定,對行政相關人的起訴時限是知曉或應當知曉行政行為起6個月內,環境行政部門只能在對行政相對人起訴時限到期日起三個月內申請強制執行。在此至少6個月的強制執行空窗期,對于行政相對人的行政處罰尚沒有約束力,更何況處于行政相關人的貸款方。“環境保護禁止令”是在環境行政部門知悉環境違法單位收到停止環境損害處罰決定后,未停止其行為時,限于自身權限或程序,無法及時進行制止行為的補救措施。建議應將行政相對人與行政相關人共同納入“環境保護禁止令”的強制執行范圍,“負有環境保護義務的行政機關”應增加金融監管機構,作為不受時限限制可申請強制執行的行政機關。
3.健全貸款人刑事責任相關制度
在刑事責任方面,應以單位犯罪來認定貸款人環境法律責任,而貸款人主要以審查失職的過失犯罪,并且不排除間接故意作為定罪要素。在《刑法修正案(八)》中對“破壞環境資源保護罪”應做擴大解釋,其中“污染環境罪”應涵攝金融機構知道或應當知道借款人有污染行為的情形,當污染結果發生時,應當追究主要責任人員的刑事責任,并以罰金刑為主。
4.強化環保法與其他法的協調呼應
實踐中,侵犯生態法益多以侵權行為定性。但卻缺失相關領域的科學定量基準和法律解釋。因此,筆者建議,應以環保法對具體行為定性,以其他法律部門對其定量,對過量行為追加刑事責任。比如,在判斷貸款人的環境法律責任時,可按照《環境保護法》第六十三條作出擴大解釋后可對其定性,而后再基于《合同法》第二百零二條,以貸款人未盡檢查、監督義務而對其作出定量判定。通過環保法與合同法之間的聯動與呼應,落實生態法益的保護。
企業普遍存在環境信息披露不合規、內容不完全、時效性差等問題。部分企業在綠色金融發展過程中“鉆空子”,以國家對綠色金融的政策傾斜進行“漂綠”行為,嚴重影響綠色金融正常發展。因此,應從以下方面完善環境信息披露制度。
1.將“環境會計核算情況”納入披露范圍
我國在環境會計方面重視嚴重不足。美國通過制定環境會計的處理準則,準確而詳細地記錄了企業環境支出和負債的會計處理以及一系列將清理污染成本資本化的會計行為,為企業全面信息披露奠定了基礎。反觀我國,環境會計并非獨立的會計部門,在環境信息披露中只增加相關會計科目顯然不合理。這是因為,環境會計要素包含環境財務信息與環境績效信息。其中,能夠使用貨幣量化的會計信息為環境財務信息,無法使用貨幣計量但能夠以其他形式列示的會計信息為環境績效信息。增加環境會計相關科目僅滿足財務信息披露要求,而環境績效信息則被輕視。由于績效信息無法直觀衡量,導致實際披露中可操作性較大。報告措辭不一,給報告需求者的主觀印象也大相徑庭。因此,可參照1995年美國環境保護署發表的《作為經營管理手段的環境會計:基本概念及術語》,并結合我國會計實務,編寫我國環境會計指導意見書,作為實行環境會計準則的基礎性普及文件。基于此,把“環境會計核算情況”納入環境信息的披露范圍。
2.完善環境信息披露ESG評價體系
國外社會責任投資(ESG)評價體系已較為成熟,而我國ESG投資尚在發展階段。ESG評價體系是發達地區普遍采用的可作為環境信息披露具體指標的一組評分標準,由ESG評分數據庫和系統支持。由于ESG評分數據庫并無國際通用標準,故第三方評級機構往往自成體系,而涉及具體指標選取、指標結果處理、權重生產等評分環節仍然在黑箱中操作,導致評分具有極強的主觀性。我國在制定統一的ESG指標體系過程中,應重視建立一套完整的通用行業指標體系,如拓展“和訊上市公司CSR測評體系”為全行業通用評分體系,包含“股東責任,員工責任,供應商、客戶和消費者權益責任,環境責任以及社會責任”五方面。各個行業監督機關或協會依據通用評分體系,修改指標權重,如消費類行業增加供應商、客戶和消費者權益責任的評分權重,制造類行業增加環境責任權重,而對服務類行業則應增加社會責任權重。最后,將評分報告作為行業信息披露報告的主要部分,在具體指標中如實披露環境會計信息與污染物處置、處罰信息等。
3.確立企業環境信息披露的法定義務
從《意見》分工方案中,可以看到上市公司信息披露陸續達到上市企業半強制披露要求。隨著證監會確立了ESG信息披露框架,環境信息披露制度正在向所有企業強制披露的最終目標前進。但政策層面的努力無法代替法律制度的構建。建議從《環境保護法》立法角度規定強制信息披露義務:第一步,闡明上市公司信息披露職責,依據企業社會責任報告(ESG)體系,詳細說明披露原則、披露事項和格式規范。第二步,對非強制披露企業做出職責規定,建立符合國情的環境信息披露體系,減少因信息不對稱導致的交易成本與風險。規范第三方認證機構的業務流程,建立其評價指標體系,確保認證意見的可參考性與嚴謹性。
1.市場主體主動參與定價
應減少綠色金融發展中的“政府驅動”作用,轉而以“市場驅動”運作綠色基金。所謂市場驅動,即由金融機構根據綠色基金產品本身的貨幣狀況以及運營師對金融市場的判斷,自主自愿地調節利率水平和基金規模,最終形成“基準利率為基礎,市場利率為中介”的運行模式,由市場供求決定金融機構不同投向的綠色基金利率、凈值甚至基金投向。政府在鼓勵發展綠色基金上,可借鑒特許經營模式,對處于業務范圍內的金融機構授予特許經營權,依托第三方審計報告定期對其目標投向進行反饋,防范投資風險對環境的二次破壞。
2.以統一平臺為市場化奠定基礎
綠色金融產品大多具有社會公益性目的,其價值不同于傳統金融產品。由于資本逐利性,綠色金融產品略低的收益率在市場中容易被淡化,進而使“工業企業——金融行業——環境保護”這一傳導機制落空,難以達到改善和保護環境的目的。所以,宏觀層面政策導向尤為重要。建議基于政策試點地區(例如,2018年湖州市“綠貸通”),對已發行綠色基金的地方政府和組織建立統一信息共享與交易平臺,將納入的綠色基金項目按規模、設立單位和設立用途(目的)分級管理,按投資對象對接基金投放,減少信息不對稱并杜絕內幕信息,降低小企業與個人投資者信息成本,滿足不同類型投資者的投資偏好,并以此作為綠色基金信息交互發展的主要媒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