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老師是懸崖邊上的樹

寧利田

記憶就像是一朵昏睡的花，等待著被不知從何處刮來的一陣季風吹醒。隨風而來的或是一個似曾相識的場景，又或是突然嗅到的一股熟悉的味道，也可能是那個永駐在青春記憶深處的歷史老師。

剛進入高中的時候，我絲毫沒有三年后就要高考、“一考定終身”的緊張感，依然放任自己的愛好，看課外書、寫文，成績也停滯在中游水平，在班上默默地安之一隅。

直到新來了一位長得瘦瘦的，戴著一副古樸的眼鏡，很符合歷史老師形象的，被我們稱為“瘦老頭”的歷史老師，就像是一輪明月倒映在了一池無波的秋水里，驚醒了那些昏昏欲睡的魚兒，泛起了一層層漣漪。他說，他喜歡“瘦老頭”這個稱呼，把他和我們拉近了“上下五千年”的距離。我們哄堂大笑，感覺這“瘦老頭”不像外表那樣古板，有點意思。

有同學上課打瞌睡的，無論課本如何屹立不倒，總能被他發現，他的“粉筆神功”準能打中學生腦門。待那同學猛然驚醒，他一本正經地對其說：“真是對不住，攪您美夢。是我失職，講課講得不夠生動有趣，送您去見了周公。夢游一圈回來可還適應？！”同學們都忍俊不禁，一個個不約而同地坐直了身子。

雖然“瘦老頭”看起來像一個搞笑型老師，可真的嚴格起來，也是令成績中下游的學生聞風喪膽的。每每成績出來后，他總會抱著一沓試卷走進教室，往講臺上一放一拍，很有“驚起一灘鷗鷺”的氣勢，然后當堂大聲地把學生試卷上的分數念出來，讓考得差的同學羞紅了臉。不同于其他老師，他更關注那些成績在中下游徘徊的學生。每次考試成績出來后，他都會讓那些考得不理想的學生背錯題，背整張試卷，背課本上他給出的重點，還要到辦公室背給他聽。即便他在忙著，只要有學生找他背題，他都會放下手中的工作，認真地聽學生背，直到沒有一個錯誤為止。他不會扔下任何一個成績差的學生，所以他的課，學生的成績全是優良，沒有不及格的，他杜絕不及格的存在。

在大多數人為高考努力奮斗的時候，我則癡迷于讀課外書。有一次歷史課，我雖然聽到上課鈴響了，但精彩紛呈的故事情節讓我深陷其中，便把書放在課桌的抽屜邊，一邊津津有味地看著，一邊等著老師來上課，偶然抬眼瞧到了門外那個瘦瘦的身影，趕緊把書往里一塞，然后裝模作樣地看起歷史書來。我自以為逃過了一劫，等到悅耳動聽的下課鈴響了，正準備松一口氣時，他突然大聲點了我的名字，讓我站起來，問我課桌里是什么有趣的書，讓我上課了還不舍得丟開。我支支吾吾地不敢回答。隨后他喊了聲“下課”，讓我拿著書隨他去辦公室。他跟我苦口婆心地談了什么，我已記不清了，只是經過那次“下馬威”后，我再也不敢在上課鈴響之后看課外書了。

我一直以為他是個只看重成績的嚴老師，所以對他敬重之外，唯有畏怯。有一次我去辦公室找他背書，剛好有些咳嗽，在他面前大氣不敢出的我越是強忍著，越是咳嗽得厲害。他起身走開，我在心里惴惴不安地想著是不是沖撞了他。不一會兒，他端給我一杯冒著熱氣的深褐色的水，說：“正好前幾天買的感冒藥還有，咳嗽這么厲害怎能安心學習呢？快喝了吧！”那一刻，我眼睛里竟泛起了淚花，卻沒好意思流出來，那一杯感冒藥下肚，頓時覺得全身都暖暖的。

其實，我并非感動于他那一杯身暖心熱的感冒藥，只是覺得一個和你的前途沒有很大關系的老師都不愿放棄你，自己就更沒有資格渾渾噩噩。從那以后，我扔掉了喜歡的課外書，重新投入學習中，我要把課桌上丟了的青春重新找回來，為未來放手一搏，不為別人，只為自己。

有人說“好老師是懸崖邊上的樹，可以接住那些失足墜落的學生”。我亦萬分感謝他的不放棄，他就像大海中一直亮著的燈塔，避免我們在橫沖直撞中觸礁，在夜色朦朧中擱淺，在茫茫霧氣中指引著我們正確的航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