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生是美好

江山

凌晨4點，我像一個夢游癥者一樣爬上樓頂，在空寂而昏暗的月光下，晾曬疼痛的靈魂。黢黑的夜色里，輾轉反側，未能入眠，每一次合下眼簾，雙目便直痛到心里，淚液更是沽沽直淌……春天似乎還沒有多少暖意，料峭的風，趁著這黑夜越過遠處的山穿過密密匝匝高高矮矮房屋灑了我一身寒意。我緊了緊大衣，抱緊了雙膝，像一只卷縮著身子的寒號鳥。

打開童年的記憶門窗，一曲熟悉的旋律，飛舞了進來：

哆啰啰，哆啰啰

寒風凍死我

明天就理窩……

那些年的冬天，我們家的屋檐下、房梁上，總會掛著一團一團灰黑色的東西，用竹桿輕輕一敲，小黑團便會展開肉肉的翅膀，蹁躚地旋轉幾圈，掛到另一個地方又縮成團。大人們總是會告誡我們，這種東西叫寒號鳥，是一種特別懶的東西，別的鳥都會做窩，天冷了就躲進自己的窩里，只有這寒號鳥，從來不會理窩，只能躲在山洞里，冬天冷得受不了，才會跑到房子里來避寒。

農村長大的孩子，大都有掏鳥窩、抓鳥經歷。抓其它的鳥，大家們會睜只眼閉只眼。唯獨這個塞號鳥，是絕對不允許碰的，就是偶爾偷偷地用竹桿去敲一下，被發現也會被胖揍的。孩子們總以為爸媽是怕自己碰了寒號鳥，便染上它的懶惰，長大成不了器，因為寨子里懶惰不成器的人，都會被叫做寒號鳥。

我好奇心特強，忍不住拉著媽媽問：既然大人們這么討厭，為什么不把寒號鳥趕遠點？媽媽一臉嚴肅地說：不能趕！我從小就是一個犟孩子，纏著媽媽非要問明白原因不可。媽媽被纏得沒法，便把聲音壓得低低的，諱莫如深地悄悄告訴我：據老輩人傳說，寒號鳥是從陰間上來的，專門看管那些孤魂野鬼的，如果冒犯了它們，它們就會把那些孤魂野鬼放出來害人……我被嚇得直哆嗦。后來還多次因阻止小伙伴抓寒號鳥而大打出手。

上學后才知道，原來被村里人一直叫做東西的并不是寒號鳥，而是蝙蝠。

我不知道老人們為什么會把蝙蝠叫成寒號鳥？到底是認識上的誤會呢？還是對蝙蝠的諱稱？對此我曾特意問過媽媽，媽媽只是給了甩了一句：“老輩人就是這么叫的。”

其實寒號鳥和蝙蝠除了都喜歡晝伏夜出外，差別是很大的：嚴格來說，寒號鳥并沒有翅膀，也不會飛翔，只是身手格外敏捷，滑翔得又快又遠，還長著一個長長的大尾巴；而蝙蝠卻有著貨真價實的大翅膀，可以展開多種飛行姿勢，尾巴被尾膜包裹，看上去像是沒有尾巴一樣。從習性方面來說，寒號鳥性格孤癖，基本上獨居于森林、山洞等人跡罕至的地方，只有蝙蝠才會成成群結隊地出現在人們的視線里。所以，可以肯定媽媽所說的“寒號鳥”就是蝙蝠。

媽媽告訴我的傳說，應該來源于鐘馗捉鬼的故事，傳說：蝙蝠和鐘馗都是陰間很有正義感的鬼，二鬼志趣相投，便雙雙聯手來到人間捉拿禍害人間的壞鬼惡鬼。鐘馗武功高強無鬼能敵，蝙蝠聽力特別好，無論鬼怪們躲在哪里都能被它找到，所以蝙蝠便成了鐘馗的助手，專門給鐘馗帶路。二者強強聯合，很快便收服了所有的鬼怪，讓它們不再危害人間。

2003年的非典病毒與現在正在肆虐的新型冠狀病毒，據專家推測都來自于蝙蝠，也都和人們販賣、吃食野生動物有關。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因果？

今年的春節，沒有色彩！今年的春天，對于中國人來說是寒冷的！沒有了往日鑼鼓舞的歡騰和熙熙攘攘的人群，除了沖在一線的戰士，人們都不得不緊閉房門窩居家里，留下萬巷空城，空寂、冷清。

本是千家萬戶曈曈日的美好，變成了母親送兒上戰場的悲壯。

本是十里桃花不如你的浪漫季節，變成了厚厚防服中相見不相識的疲憊身影。

本該兒女繞膝共享天倫的假日，很多人卻忙碌在一線，日夜不息……

“哪有什么白衣天使，不過是一群孩子換了一身衣服，學著前輩的樣子，治病救人、和死神搶人罷……”讀著唐莎護士長的這段話，除了敬意，我心里更多的是心疼。是呀，如果沒有這場災難，他們應該都還在父母面前撒嬌吧！他們說，是災難讓他們訊速成長，瞬間變得勇敢、堅強起來。

英雄們逆行而上的背影是美麗的，它們閃著光發著亮，撫慰著人們的疼痛。

每一個堅守在一線的普通人也是美麗的，他們用忠誠為我們筑起了一道道安全屏障。

還有心懷善良和美好的人們，不管是山川異域，還是商梓近鄰，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最近有人在網絡上傳了一封蝙蝠給人類的信，蝙蝠說它是1000多種病毒的宿主，原本它是想當人類的保護神的，它以一己之力，將世上最為兇險的病毒都封印在自己的身上。從此遠離人類，晝伏夜出，躲在陰冷黑暗之處，就是怕不小心碰觸封印，打開了病毒的潘多拉魔盒，危害到人類。可惜總有那么一些無知且無畏的人們，居然把它抓來當美味……最后蝙蝠代表蛇、鼠、獾、烏龜王八、鱔魚麻蟈等各路眾生勸告人類：“人類必須遵循天道，天地間，人類何其渺小。不要以為人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自然法則是最公平的，當你不珍惜其他生靈的時候，禍害就已經悄然降臨……”

數萬人飽受病痛的折磨，上千條鮮活的生命隕逝，我的臉頰，清淚不自主地掉落。

腦海里還在回放網上模擬蝙蝠來信的音頻，最后一句一直在回響：這些，都只是給予人類的警告！我有些恍惚：“警告！警告！……”的聲音似乎從身后傳來的，驚悚地轉過身去，那聲音又飄向頭頂的天空，抬頭，卻只見點點星空，明明滅滅，仿佛一雙雙眼睛，那聲音漸漸遠去，卻余音裊裊。

我想，災難過后，興許人們會有更多的省悟，閉合饕餮之口，張開雙臂，擁抱自然。萬物有靈，眾生平等，向生為美好。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