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補充幾句

王雷

老胡是焊工圈里有名的大咖，也是圈里公認的“[尸][從]包”——面對記者緊張。

“我不會說話，我不緊張，說得不好，你寫時多給補充。”在一次采訪中，老胡撓頭不看我，眼神亂飛，一會兒拍拍衣兜，一會兒發現工裝上有油漬，用手套來回擦……說不緊張的老胡，分明在用身體大寫緊張二字。

不僅如此，老胡每說幾句，都會問“你看我說得對不對”，搞得采訪斷斷續續，我很不耐煩地點頭，心想：“你說我記就完了，對不對我哪知道。”

老胡的徒弟突然趕來，說車間有情況，老胡噌地站起來，邊和徒弟往門外走，邊連貫有序地訓話，有條理地布置任務，和剛才判若兩人。

原來是老胡負責的工序出了問題，幾個徒弟沒搞好，老胡不得不親自出馬。“不好意思，咱改天再采吧。我說得不好，你多補充幾句。”見到我，老胡又變回剛才模樣，伸出手想握手，發現自己戴著手套，連忙縮回手脫下。

這是一篇普通的人物報道，版面上不起眼的一個方塊，連圖都沒有。我委婉表達內容已夠無需再訪，還抖出客氣話“有不懂的電話聯系”，心里則想：反正有事跡材料兜底。

沒想到老胡上心了，多次打來電話，說有個技術創新沒說到位，要補充幾句，還說有一個創效數字不準確，再補充一下。出于尊重，我客氣地迎合，但心里知道老胡補充的，并不會用到。

稿件發了，我把版樣寄給老胡，老胡看后打來電話：“寫的真好，不過有個事當初沒說，我再補充幾句就好了。”

我腦海里忽然浮現老胡那花白的頭發，有些佝僂的身形和粗糲的手掌，開始明白老胡補充的理由——生怕弄錯一個環節而使報道偏離，就像他徒弟把工序搞砸了一樣。老胡用技術的視角和邏輯來詮釋文章的構架和報道的風格，而我卻用常見的采寫套路來對待第一次接受采訪的老胡。

“哎，怎么就沒幫老胡再補充幾句呢？”掛掉電話，我很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