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縣方言本字考

楊芳

摘 要：渠縣位于四川境內川東地區，屬川東丘陵一帶，其方音頗具特點。現就渠縣方言中的十個詞，作方言本字考。

關鍵詞：渠縣;方音;本字

1 方言本字的定義

本字這個概念說法不一。裘錫圭先生在探討漢字假借的問題時在他的《文字學概要》提到：“文字學上使用‘本字這個名稱的情況，并不是很單純的。有時候，本字指一個字的比較原始的書寫形式，如說‘是‘舜的本字。有時候，本字指分化字所從出的母字，如說‘取是‘娶的本字。我們這里要討論的，則是跟假借字相對的本字。”從這段話中我們就可以看到“本字”這個概念不是很明確的，在探討不同問題時都談到本字，如指一個字的比較原始的書寫形式;有時候又指分化字所從的母字;有時候跟假借字相對的字也稱為本字。

那么本字的內涵到底是什么呢？筆者認為，從不同的角度出發和不同內容的本字，原本就不是一個概念，只是語音形式相同而已，實際上是幾個完全不同的詞，如花朵的“花”和花費的“花”，雖然音同字同，但義不同，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詞。我們在給本字下定義的時候一定要就它所從的標準來考慮，“一般認為用來表示自己的本義的字就是本字。如果從詞的角度來看，把某個詞作為本義來表示的字，就是這個詞的本字。”考釋方言本字就是找到方言中某些語音對應的音義都合適的字。從語音上來看，要符合語音的歷史發展;從詞義來看，要符合方言中這個語音代表的詞義。

2 渠縣方言中的本字考

對渠縣方音進行本字考時，我們有必要將渠縣方言的聲母、韻母、聲調以及渠縣方言的語音演變規律做一個簡單介紹。

渠縣方言總共有聲母19個（包括零聲母在內），分別是：p、ph、m、f、t、th、l、kh、k、x、h、h、s、z、。韻母36個，分別是：、i、u、y、a、ia、ua、o、io、e、ie、ue、ye、ai、ii、uai、ei、uei、au、iau、u、iu、an、in、uan、yn、en、in、un、yn、a、ia、ua、o、yo。渠縣方言共有四個調類：陰平/55/、陽平/21/、上聲/42/、去聲/214/。渠縣方言的聲調系統演變規律與現代漢語聲調的演變規律大致一致：平分陰陽、濁上變去，但入聲派入陽平。

2.1 瞋[tshen55]

[動詞]睜開。例：你把眼睛瞋大點嘛。

《廣韻》昌真切，平聲真韻昌母字。又《集韻》之刃切。《說文解字·目部》：“瞋，張目也。從目，真聲”。《字源》：“形聲字，從目真聲。戰國古文字中已見瞋字，時真左目右，〈說文〉整理為目左真右。〈說文〉本義為張目，即瞪大眼睛。”《莊子·秋水》：“鴟鵂夜撮蚤，察毫末，晝出瞋目而不見丘山。”渠縣方言語音系統演變規律基本與普通話演變一致，都是平分陰陽、濁上變去，但入聲派入陽平。因為“瞋”是平聲昌母字，為次清聲母，根據中古平聲字清音聲母變化成陰平的規律，今渠縣話讀作[tshen55]，陰平。

2.2 篩[sai55]

[動詞]過濾。例：把沙子里的石頭篩出來。

《玉篇》所街切。審母字。清音聲母。《廣韻》收入上平聲卷內。普通話讀為[ai55]。《說文解字》中無記錄，《漢語大字典》有兩種讀音，一讀為[55]，解釋為竹名和傳說中的一種異草。一讀為[ai55]，其中第一個義項解釋為：“篩子。一種竹編器具。底面多小孔，可用來分離粗細顆粒。〈正字通·竹部〉：‘篩，竹器，有孔以下物，去粗取細。”今渠縣方言還保存著這一音和義，但將翹舌音讀為平舌音，做名詞講時讀作雙音節詞“篩篩”，一般不單用。其中第二個義項解釋為動詞：“用篩子過物。”《漢書·賈山傳》：“縣石鑄鐘虡，篩土筑阿房之宮。”其中第三個義項“從孔隙中透過、漏下”、第四個義項“比喻經過挑選后淘汰”、第五個義項“搖動;抖動”、第六個義項“灑;分散地裸下”這幾個義項都是從第一個義項名詞“篩”發展引申而來的。

今渠縣方言中將用“篩篩”過濾東西，去粗取精這一動作叫作“篩”，也將翹舌音讀為平舌音，一般說“篩東西”。因為“篩”是平聲審母字，為清音聲母，根據中古平聲字清音聲母變化成陰平的規律，今渠縣話讀作[sai55]，今渠縣方言中一律沒有翹舌音，翹舌音都讀作平舌音。

2.3 拓[to21]

[動詞]用力觸碰。例：我拿個棒棒去把樹上的柑子拓下來。

《廣韻》他各切，入聲鐸韻透母字。《說文·手部》：“拓，拾也，陳宋語，從手石聲。”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有司徹篇。乃摭于魚臘俎。俎釋三個。其余皆取之。‘摘下云‘拓果實也。”《漢語大字典》標為[thuo51]，這個讀音的第四個義項解釋為：“用手推（物）”。《集韻·鐸部》：“拓，手推物也。”宋馮取洽《蝶戀花·和玉林韻》：“盡拓溪樓窗與戶，倚欄清夜窺河鼓。”第二個義項應是從本義中引申而來的。今渠縣方言中一般用力觸碰人或物稱為“拓”，讀為[to21]，如：你拓我干啥子，好痛;我們去拓樹上的果子。意義沒有改變，但聲母從送氣聲母變成了不送氣聲母。因為“拓”是入聲透母字，根據中古渠縣方言中古入聲字歸為陽平的規律，今渠縣話讀作[to21]，陽平。

2.4 潷[pi21]

[動詞]擋住渣滓或泡著的東西，把液體倒出。例：把水潷出來。

《廣韻》鄙密切，入聲質韻幫母字。在《漢語大字典》中解釋為：“濾出液體。”《說文解字》無記載。《廣雅·釋詁二》：“潷，濾也”。《廣雅疏證》：“潷之言逼，為逼取其汁也。”《玉篇》：“潷，去汁也。”《眾經音義》卷五引《通俗文》云：“去汁曰‘潷……今俗語尤云潷米湯矣。”現渠縣方言中還存留此讀音，只不過讀陽平聲，因為今渠縣方言中古入聲調派入陽平，所以今渠縣話讀作[pi21]，陽平。如：潷米湯。

2.5 瓟[phau21]

[動詞]扒;搔。例：為什么狗狗喜歡瓟地？

《廣韻》薄交切，平聲肴韻并母字。《廣韻·肴部》：“似匏，可為飲器。”《漢語大字典》標音為[phau35]的義項為：“瓟，同‘匏。〈玉篇·瓜部〉：‘瓟，瓜瓝。”“瓝”指“小瓜”。《故訓匯纂》第七個義項為：“瓟，以前腳包地，牛虎貓犬之怒也。〈慧琳音義〉卷七十九‘瓟地。”可見，“扒”之義是后來發展出來的。

但有些人會認為[phau21]這個詞的本字應是“爮”。“爮”《漢語大字典》標音為[phau35]，解釋為：“扒;搔。”《篇海類編·身體類·爪部》：“爮，爮刮。本掊搔字。當從指爪之爪。與掊同。”清范寅《越諺》卷下：“爮，（音）庖。指甲刮物。爮蒲子，爮芋艿。”在《正字通》中解釋為：“爮，瓟字之訛，舊注音庖，爮刮非。”《康熙字典》：“按爮字諸書皆不載，疑為瓟字之訛，然《廣韻》六豪‘搔注云‘爮刮也，繹爮刮之義當從爪，必因其為俗用之字，故不載而。”因而本字應為“瓟”，今渠縣方言中還保存著這一音和義，因為“瓟”是平聲并母字，為全濁聲母，根據中古平聲字濁音聲母變化成陽平的規律，再根據中古聲母濁音清化，平送仄不送的演變規律，今應為送氣聲母，今渠縣話讀作[phau21]，陽平。

2.6 摶[thuan21]

[動詞]把東西用手揉圓。例：過年的時候我們都要摶湯圓吃。

《廣韻》度官切，平聲桓韻定母字。《說文·手部》：“摶，圜也。”在《漢語大字典》中標音為[thuan35]。第一個義項解釋為：“捏聚成團”。《齊民要術·作芥子醬法》：“摶作丸子，大如李。”今渠縣方言中依然保存了這一語音和語義，因為“摶”是平聲定母字，為全濁聲母，根據中古平聲字濁音聲母變化成陽平的規律，再根據中古聲母濁音清化，平送仄不送的演變規律，今應為送氣聲母，今渠縣話讀作[thuan21]，陽平。一般將東西捏成圓的形狀都叫“摶”，如：摶湯圓、摶玉米面、摶肉丸子等。

2.7 擪[ie21]

（1）[動詞]以指按住。例：你把這里擪好，免得等下起包。

《廣韻》于葉切，入聲葉韻影母字。又于琰切。在《漢語大字典》中注音為[ie51]，去聲。第一個義項解釋為“用手指按壓。”《淮南子·泰族》：“所以責扁鵲者，非貴其隨病而調藥，貴其擪息脈血，知病之所從生也。”《說文解字》：“擪，一指按也。”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按一指當作‘以指。”《玉篇·手部》：“擪，指按也”。《廣雅·釋詁三》：“擪，按也。”今渠縣方言中一般輸完液之后，醫生會讓你用棉簽把輸液處按住，這個動作叫作“擪”，不過不讀成去聲而讀成陽平，因為渠縣方言古入聲都派入現在陽平調去了，聲母還是零聲母，所以今渠縣話讀作[ie21]，陽平。如：“你把輸液的地方再擪一哈兒，等會兒就不得流血了”。

（2）[動詞]拿著東西。例：你把錢擪好，莫丟了。

在《漢語大字典》中第四個義項解釋為“拿著”。《廣韻·琰韻》：“擪，持也。”《集韻·琰韻》：“擪，持也。”唐皮日休《吳中苦雨因書一百韻寄魯望》：“呼童具盤餐，擫衣換雞鶩。”“擫”為“擪”的異體字。今渠縣方言中持著東西往往叫作“擪”，讀陽平調。如：你幫我把書擪到一下哇，我系個鞋帶。

2.8 攢[tshuan21]

[動詞]把東西聚在一起。例：天快下雨了，我們趕緊把谷子攢到一起，用東西蓋起來，莫淋到雨了。

《廣韻》在玩切，去聲換韻從母字。《漢語大字典》：“聚集”。《集韻·換韻》：“攢，聚也。”本義為聚攏，湊集。《文選·張衡〈西京賦〉》：“攢珍寶之玩好。”《漢字源流字典》中標音為[tshuan35]。第一個義項解釋為“本義聚攏，湊集。”第四個義項為“成團成堆的東西”。可見第四個義項是從本義中引申出來的。今渠縣方言中還保留著這一語音和語義，在農忙的時候曬糧食要收的時候就用這個詞。

2.9 攽[pan55]

[動詞]把東西分成幾份。例：我把這個熟紅苕攽成兩半，我一半你一半。

《廣韻》卜巾切，平聲真韻幫母字。又《集韻》逋還切。《說文解字》：“攽，分也，從攴，分聲。〈周書〉曰：‘乃惟孺子攽。”《說文解字注》：“今〈尚書〉作頒，蓋孔安國以今文字易之。〈周禮〉亦作頒，當是攽為正字，頒為假借字…漢時攽字不行也。”《漢語大字典》解釋為“分”。孔傳：“汝惟小子當分取我之不暇而行之。”今渠縣方言還保存著這一語音和語義，因為“攽”是平聲幫母字，為全清聲母，根據中古平聲字清音聲母變化成陰平的規律，今渠縣話讀作[pan55]，陰平。并在日常生活中還廣泛使用。

2.10 撟[lau42]

[動詞]舉手;舉。例：你把手撟那么高干啥子，不累喲？

《廣韻》居夭切，上聲小韻見母字。又舉喬切。《說文·手部》：“撟，舉手也，從手喬聲。”徐灝注箋：“舉手為撟之本義。”《漢語大字典》其中一個標音為[tiau214]，這個音第一個義項解釋為：“舉手。”第二個義項為：“舉;伸。”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手部》：“引申之凡舉手皆曰撟”。今渠縣方言中兩個義項都存在，舉手和舉、伸的行為都叫“撟”，但是渠縣方言中讀為[lau42]，可能是語音受了其他因素的影響，聲母變化成了邊音“l”，因為“撟”是上聲見母字，為全清聲母，根據中古上聲字清音和次濁聲母依然歸入上聲的規律，今渠縣話讀作[lau42]，上聲。

以上就是對渠縣方言十個詞作方言本字考，可能考據例證不太充分，方法不太全面，有些問題目前還沒有能力解決，希望同仁多多指教。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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