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西方音樂管窺

[摘"要]20世紀西方音樂呈現出多向的發展趨勢，每一種流派都有獨特鮮明的創作理念，其中，表現主義樂派尤為引人注目，對20世紀西方音樂產生深遠的影響。本文以表現主義樂派為描述中心，通過對表現主義樂派的代表人物、創作技法的介紹，分析表現主義樂派風格對20世紀西方音樂在美學觀念、技法創新等方面的重要影響，探究總結20世紀西方音樂的發展規律與方向。

[關鍵詞]20世紀西方音樂;表現主義樂派;美學觀念;創新

[中圖分類號]J609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7-2233（2020）12-0089-03

19世紀末20世紀初，在社會、政治、經濟和文化領域等各個方面，都經歷著前所未有的巨大變革。20世紀的歐洲處于劇烈動蕩的時代，由于兩次世界大戰，人類的物質和精神文化經歷了前所未有的創傷，然而，其間卻促使了自然科學和人文科學的飛速發展，各種新的思想意識和藝術思潮如雨后春筍般地破土而出，人們的觀念不斷更新，對于20世紀西方音樂的發展產生了極大的影響。20世紀音樂在1945年前為現代主義，1945年后為后現代主義，其間，在不同政治文化背景和不同音樂觀念的支配下，各種標新立異的音樂流派層出不窮、風格各異[1]，例如“未來主義音樂”“新古典主義音樂”“表現主義音樂”“序列音樂”“具體音樂”“偶然音樂”“電子音樂”等。作曲家們紛紛展示自我個性，各種流派都希望用自己新奇的手法和技巧，以及創新的音響色彩來打破傳統、張揚自我，尋求音樂發展的新道路。在20世紀音樂的各種流派中，以勛伯格和他的學生貝爾格和威伯恩為代表的表現主義樂派非常引人注目，并且對20世紀的音樂走向起著重要的影響作用。

一、表現主義樂派概要

表現主義（Expressionism），現代重要藝術流派之一。20世紀初興起于德奧的一種文藝思潮，最早是在美術上針對印象主義畫派而提出的一種藝術理論。表現主義與印象主義不同，印象主義主張對客觀世界的“所見之物”做純客觀的描寫;而表現主義則強調直接表現人的心靈世界和心靈所見的主觀姿態。表現主義后來由美術發展到音樂、電影、建筑、詩歌、小說、戲劇等領域。表現主義音樂產生于20世紀初，于二、三十年代流行。創始人是奧地利音樂家阿諾德·勛伯格，由他的學生貝爾格和威伯恩進一步繼承和發揮。由于他們三人主要活動地點在維也納，因此表現主義音樂又稱為“新維也納樂派”。

勛伯格是一位具有大膽創新精神的作曲家，他首創了“十二音體系”的無調性音樂，并且培養了許多“十二音體系”的作曲家。他的主要作品有：交響詩《光明之夜》《佩列阿斯與梅麗桑德》《室內交響曲》、歌劇《期待》以及為朗誦、男生合唱和樂隊而寫的《一個華沙的幸存者》。在他室內曲集《月迷皮埃羅》中，使用了“念唱”的技法[2]，即“說唱式”的朗誦唱。把孤獨、痛苦、絕望感用極端主觀的方式表現出來。在他的《歌劇》期待中，音樂怪誕、緊張、絕望、恐懼，而這種緊張恐懼感來自于社會，也表現出人的感情的真實程度。在勛伯格表現“心靈世界”的音樂中，渲染著緊張、恐懼的氣氛，反映出悲觀的傾向。剛才提到的《期待》和《樂迷》就是兩部典型的作品。他完全摒棄了調性，使用失去和聲感的對位，在瓦格納的“半音階和聲”的基礎上，發展到“自由無調性”的新階段。二十年代初，他完全拋棄傳統音樂原則，以無調性和無調式的“十二音體系”為主要創作手法，創立了“十二音音樂”，將音階十二個半音彼此割裂孤立，從根本上否定了音樂傳統的調式、調性功能關系。

貝爾格也是“新維也納樂派”的重要成員之一，20世紀現代音樂的杰出代表人物。他的重要作品歌劇《沃切克》被音樂界公認為現代歌劇的代表作，被稱為20世紀最杰出的歌劇。在歌劇《沃切克》和他的《抒情組曲》中都運用了“集合”的手段，從一個集合推進到另一個集合，使音樂具有推動力，有時六音集合不完全出現，又是運用“錯音”，即運用的不是集合中的音，以豐富其音響。貝爾格以“自由無調性”與“古典形式”相結合的方式，進一步發揮了勛伯格的表現主義音樂。

而另一位“新維也納樂派”成員威伯恩也是“十二音體系”的積極倡導者和應用者。他進一步把“十二音音樂”發展為“序列音樂”，并將“序列”擴大到與旋律、力度、節奏、音色結合，形成"“全面序列”。威伯恩在晚年時借鑒點描派畫家發明的繪畫技巧，創造了“點描音樂”，即用許多休止符把長短不同的音隔斷從而構成樂曲，創造點狀的“音色旋律”，像一幅“點描派”圖畫。

同美術一樣，表現主義音樂也是與印象派相對立的，是純主觀的表現。表現主義音樂最重要的創新是十二音體系，這是一種規范化的無調性技法，它沖破了浪漫主義以來對調性作用的躲躲閃閃的減弱，徹底拋棄了調性，傳統的大小調體系失去了統治地位，標志著西方音樂風格和技法的徹底轉折。表現主義音樂的語言極為簡潔，但極有表現力，將作曲家對社會現實的主觀感受表現得淋漓盡致。

二、表現主義樂派對20世紀音樂的影響

勛伯格作為20世紀最重要的作曲家之一，既繼承了浪漫主義時期的音樂風格，又開創了表現主義的現代音樂流派，成為西方浪漫主義音樂向現代音樂過渡的領軍人物。作為西方音樂史上跨時代的人物，勛伯格起著承前啟后的橋梁的作用，他的代表作品堪稱20世紀音樂語言與風格轉變的里程碑[3]。以勛伯格為首的表現主義樂派代表了20世紀前半期音樂上的革命精神，其藝術精神中的核心理念和作曲技法席卷整個西方音樂界，對20世紀西方的音樂創作具有極其重要的影響，引領著20世紀現代音樂的發展方向。

（一）音樂美學觀念的更新

20世紀的美學觀念已大大不同于以往任何一個時代，美學觀念的轉折源于文化意識的轉變。表現主義繼承了19世紀浪漫主義表達內心感受的主張，但是采用一種革命化的表達方式。表現主義音樂不是冷靜含蓄地進行客觀描繪，而是根據個人的直覺進行任意夸張地表現，以追求非理性“潛意識”沖動的表達效果。這種對傳統的摒棄和反叛、求新求異的音樂思想在西方音樂界迅速傳播，成為20世紀各流派藝術精神中的核心理念。德國的表現主義，連同意大利的未來主義、法國的象征主義、英美的意象主義，都具有現代主義激烈的反傳統，絕對追求追求自由、蔑視一切權威，高舉非理性的旗幟，提倡一種充滿人性的非理性、唯我獨尊的價值觀念。

20世紀美學觀念的改變，首先反映在藝術價值評判標準的改變上。20世紀音樂摒棄了藝術對于美、和諧、對稱的追求，對以往的美學觀念造成了強烈的沖擊，正如郝伯特里德所說：“藝術并不必須是美的，只是我們未能經常和十分明確地區闡述這一點。”還有一些先鋒藝術家認為“除了丑，沒有美”，把丑絕對化。而威廉·弗萊明則說：“生活在易變畸形的社會里，如果沒有對稱地表現世界，那就要受到譴責嗎？”從以上的觀點可以看出，在當時特定的社會政治環境下，普遍存在一種對現實不滿、悲觀失望的心理，進而要求摒棄現存文化;再者他們認為浪漫主義音樂家已經把旋律美發展到了極致，甚至極度夸張到浪漫主義的濫用，不管美的事物還是丑的事物，任何頻繁的重復都會導致厭倦。于是否定傳統、追求創新成為社會的一種趨勢，標新立異則成為時尚。在現代主義審美觀中，創造被視為首要價值，甚至是唯一價值。

其次，20世紀美學觀念的改變還反映在逾越藝術與非藝術的界限。強調藝術向自然靠攏，主張用現成物品，如具體音樂創始人謝菲爾，就把風雨聲、火車轟鳴聲、動物嚎叫聲、汽笛聲等音響收集起來，利用電子技術制成《火車練習曲》《鍋盤練習曲》等。電子音樂興起后，具體音樂與電子音樂結合更加緊密了。20世紀的藝術家認為不能給藝術下定義。美國先鋒派作曲家約翰·凱奇是勛伯格的學生，深受勛伯格創新革命精神的影響，甚至將創新求異發展到了極致。他認為：藝術如果你想為它下一個定義的話，那簡直就是犯罪，因為它是和一切規則格格不入的。他還認為噪音即音樂，例如凱奇著名的代表作《4’33”》（1952"年），被稱為十二音序列音樂的極致作品，全曲一音未彈，演出已結束。這也反映出藝術向哲學靠攏的傾向，在現代派藝術觀里，主體的人和客體的事物是融為一體的，主體即客體，“我即世界”，表現自我即表現世界。這個“世界”是精神性而非物質性的，走向了藝術的另一極端。

（二）音樂技法上的創新

20世紀音樂家在美學觀念上否定傳統，在音樂表現形式上也追求一種嶄新的音樂語言，音樂形態發生嬗變。技法的創新，主要集中在和聲、調性、節奏、旋律、結構、配器等方面。現代派藝術家認為，調性是人創造的，有它的局限性，也可回避調性。無調性音樂可分為兩類，一類是自由無調性，在調性上有意避免中心音或人為制造中心音。另一類是序列音樂。正如我們前面介紹的表現主義的領軍人物勛伯格，作為現代音樂的開山大師，他獨創了自由無調性和十二音序列音樂作曲技法，十二音序列，是一種規范化的無調性技法，擺脫了調性，完全是一種排列，有其特定的規則。在十二音序列中，每個音都是平等的，要等所有的音都出現后才能重復或同音重復，有原形、倒影、逆行或倒影逆行[4]等多種寫作手法。第二次世界大戰后，這種序列結構學有了較大發展，表現主義樂派的威伯恩等作曲家更有意識的把音樂的全部音素，如音高、時值、力度、音色等都納入計算的序列中，稱為全面序列音樂。

以勛伯格等為代表的表現主義音樂，為實現其主張，完全拋棄傳統音樂原則，以無調性和無調式的“十二音體系”為主要創作手法，震動了整個西方音樂界，并且后來風靡歐美，成為后輩作曲家爭相模仿的對象，被認為是“在音樂美學上最先進的思維方式”，對20世紀音樂產生不可估量的影響。在其影響下，調式音階變異，除了古希臘調式的四音音列，中古時期的調式、巴洛克時期留下的一對大小調，又出現了許多人工音階，如由小二度、大二度相間構成的音階、泛音音階，法國作曲家梅西昂等在樂曲中運用有限移位調式等作曲技法。另外，在和聲上不僅三、六度、純音程，不和諧和弦也可獨立存在，不需解決，旋律的輪廓辨別不出、抓不住主題，旋律零碎不對稱，無序的現象常常出現，節奏隨意自由、力度變化大，常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稍后出現的偶然性音樂是序列音樂發展的另一面，強調音樂的偶然性和作曲者、演奏者的即興發揮，甚至走極端，用擲骰子、占卜等來確定作品的音高、力度、配器等。20世紀后半期出現的流派如具體音樂、電子音樂都非常注重在技法方面的標新立異，他們的創新活動大大推動了音樂創作的發展，所創的新技法極大地豐富了音樂的表現手法，使音樂能夠更深刻地展現人的內心世界，探索新的人性，其想象力大大拓展，同時也大大擴展了音樂的視野。

三、20世紀音樂的總體趨勢與走向

縱觀20世紀音樂，其最突出的特點就是創新。20世紀的“現代音樂”"出現了觀念的爆炸、流派的爆炸、技法的爆炸、風格的爆炸等創新紛繁的局面，在音樂史上是空前的。表現主義、印象主義、十二音音樂、多調性、晚期浪漫派、新古典主義、爵士樂、偶然音樂、電子音樂等音樂流派層出不窮。以勛伯格等為代表的表現主義樂派音樂創作上的獨樹一幟，成為19世紀與20世紀音樂風格的分水嶺，對西方現代音樂具有重要的影響和啟迪作用。在表現主義樂派“十二音音樂”創新思維的帶動下，20世紀現代音樂的作曲家使用了大量新穎離奇的創作技法，絕大多數作品是根據個人強烈的主觀喜好、運用獨特的創作方法來完成。流派并非單一絕對的，流派的劃分只是我們理解20世紀現代音樂的一種方法和途徑，各流派發展是復雜、交錯、多層面、多頭緒的發展過程，如表現主義、多調性、新古典主義、未來主義等概念很難在眾多作曲家中劃分得清清楚楚，甚至一些作曲家一生的風格也幾度變換[5]。作曲家們相互借鑒又各自創新，使得20世紀音樂的各種流派在風格上既呈多樣性又顯互補性。

然而，由于20世紀現代派音樂作品所表現的內容多為恐懼、災難、壓抑等體驗，作曲家多用刺耳、尖銳的音響、短小不連貫的樂句，不安的音調，令人恐懼的不協和音來表現這些內容，也有一些作曲家一味的求新求異，為創新而創新，而一些專業研究者也只是為研究而聽，而非為欣賞而聽，致使20世紀音樂的聽眾越來越少。很多作品的創作隨心所欲，音響不符合聽眾的傳統聽覺審美習慣，作曲家甚至不考慮演出的可能性，認為音樂不需要聽眾的理解與參與。某些音樂技巧高深復雜，作品晦澀難懂，缺少聽覺的感性美感，使作品變成了只有少數專家才能理解的音樂，公眾難以接受，因此不被公眾所喜愛。正如黑格爾所說，藝術會走向哲學。當創新發展到極致，音樂體現出一種“解構主義”的哲學理論，將音樂的有序性徹底消解，藝術走向“什么都行”的相對主義和虛無主義。然而，萬事萬物都會遵循“物極必反”的規律，20世紀80年代末，新浪漫主義又主張回到調性，重新回到音樂的可聽性。

20世紀現代音樂的發展道路是多向的，20世紀現代音樂具有著明顯的無序化、反中心、反形式、反傳統美學以及多元化的特點。雖然多形式多風格的現代音樂在藝術觀念和存在價值上還有許多爭議，但他們作為新生事物，帶來了音樂表現的新的可能性，對推動音樂藝術的發展所做出的貢獻和產生的影響是巨大的，也是很有意義的。

（責任編輯：張洪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