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體“妹妹”為何慘死“老實人”刀下？

秦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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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婚婦女以“姐姐”的身份，把自己當作雙胞胎“妹妹”介紹給大齡殘疾男子處對象，最終喪命于對方刀下。2020年6月5日，重慶市高級人民法院公開的終審刑事裁定書，披露了這起奇葩婚戀糾紛引發的命案。

“姐”做媒“妹”登場

家住重慶市巴南區的陳梅，出生于1987年。她有丈夫有兒子，但沒有職業，閑暇時間就喜歡到舞廳跳舞。2018年4月起，她每周末都能在舞廳遇到一位缺失左耳的男人。這個身材矮小的男人，多次邀請陳梅共舞，陳梅并沒有拒絕他，兩人邊跳舞邊聊天。陳梅說自己離異單身，從未生育過。男子的態度更加熱情了，跳完舞就請她吃飯。他向陳梅自報家門叫周大勇，在食品廠做車間主任，已經37歲了，還沒有結過婚。

相識一個月后，周大勇邀請陳梅在巴南區比較上檔次的酒店吃飯，點了幾個“硬”菜。兩人還喝了白酒，周大勇連干了3杯，借著酒勁對陳梅說：“我想和你交個朋友。”陳梅“咯咯”地笑著說：“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呀!”周大勇連忙解釋是想處對象，還表示如果陳梅以后嫁給自己，他的工資全部交給她。陳梅嗤鼻道：“你三寸丁谷樹皮，還缺只耳朵，我看不上。”周大勇的臉頓時拉了下來，陳梅趕緊改口說：“我有個雙胞胎妹妹，她叫陳靜，前年也離了婚，帶著兒子在身邊，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得上你，你又愿不愿意負擔孩子？”周大勇當即表示，只要陳梅的妹妹不嫌棄自己的相貌，結婚以后，他一定會善待陳靜母子。

2018年5月17日，陳梅打電話告訴周大勇，雖然她的雙胞胎妹妹陳靜答應見面，但是陳靜每天要督促兒子寫作業，只有今天下午有空，而自己有事要辦，不能陪同。當周大勇不知所措時，陳梅又說：“你直接跟我妹聯系吧，你記下她的手機號碼。”周大勇不由喜出望外，盡管當天車間要趕生產任務，他還是請了假，與陳靜相約在茶樓見面。

陳靜長得與陳梅一模一樣，連聲音形態都絲毫不差。周大勇卑微地問：“你嫌棄我的相貌嗎？” 陳靜沉默了分把鐘說：“前夫傷透了我的心，只要對方人品好，不斤斤計較就行。”她還說自己離婚后見過好幾個男人，對方聽說她有8歲的兒子在身邊，就不愿意相處了。周大勇忙不迭表態說，如果陳靜愿意嫁給自己，他可以不再生孩子，“你的兒子就是我的親兒子！”陳靜問：“你講的話是真的嗎？我不信！”周大勇當即五指并攏指天發誓，陳靜笑著表示，男人發誓她不會相信，真有誠意，先相處一段時間，看看兩人合適不合適。周大勇高興得咧開大嘴表示，他會用實際行動證明給陳靜看。兩人當場加了微信好友。第一次相見，周大勇還了解到，陳梅和陳靜的生日是6月3日，陳靜比姐姐陳梅晚5分鐘出生。

當天晚上，周大勇打電話給陳梅，興奮地說：“你妹妹答應跟我處對象了。”周大勇問這問那，陳靜的愛好，喜歡吃什么等等，事無巨細都問遍了。陳梅叮囑道，陳靜雖然經濟困難，但她自尊心強，特別要面子，不會主動開口跟男人要錢要禮物。你要主動關心她，不要顯得太小氣，她找男人也就圖個依靠。

聞聽陳梅的指點，周大勇連連表示，只要陳靜肯嫁給他，自己掏心掏肺都愿意。還請“姐姐”多在她面前美言美言，并約陳梅姐妹一起吃個便飯。陳梅說：“以后你跟她單獨相處就行了，我倆不必再見面，免得認錯了人。”還讓周大勇不要再去舞廳玩了，陳靜的前夫就是在舞廳勾搭了別的女人，才離婚的，這在她心里留下了陰影。她如果知道周大勇經常去舞廳，是絕不可能同意相處的。周大勇保證從此再也不去舞廳。陳梅又說：“我妹妹夠苦的了，你不許欺負她。假如她向我告狀，我會找你興師問罪。”周大勇發誓說，他決不會讓陳靜受半點氣，如果有哪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陳梅包涵和指點。

這次通話，陳梅還給了周大勇一顆“定心丸”，說陳靜是重感情的人，只要周大勇對她真心實意，陳靜肯定會愿意嫁給他。周大勇聽了，喜不自禁。

頻頻伸手要財物

周大勇與陳靜開始正式相處了。他已在心里記下了陳靜的生日。2018年6月3日，他約陳靜到飯店為她慶生。陳靜先夸贊了周大勇情商高，然后又說：“你找個便宜的小餐館就行了，不要太破費。”周大勇聽了很感動，遂在單位附近的餐館訂了座位。他還買了生日蛋糕和蠟燭。吃飯時，周大勇要點幾個“硬”菜，陳靜攔住他，只點了一鍋酸菜魚，說意思意思就行了。周大勇奉承道：“你真會過日子。”

從小餐館出來，周大勇要打車送陳靜回家，陳靜推辭說：“我跟你是相反方向，各自坐公交車回去吧，不要浪費錢。”當晚回家后，周大勇在微信上又夸贊陳靜。陳靜發了一串無語的符號。周大勇以為陳靜不愿意繼續交往了，緊張地問：“怎么啦？”陳靜說他忘記了一件事，周大勇表示不明白是哪件事，陳靜提醒道：“今天我生日，你是不是該表示心意啊？”周大勇連忙解釋他疏忽了，立即轉了200元微信紅包，寫上“生日快樂！”陳靜收下后，卻說：“我原以為你情商高呢，連發紅包的規矩都不懂，退給你。”秒回了一個紅包。周大勇沒點開，連連道歉，解釋自己真不懂發多少錢合適。陳靜說：“今天我生日，我們又是戀人關系，發紅包的數字要吉利，比如520、1314。”周大勇想了想，因為紅包的上限是200元，遂轉賬520元給陳靜。

周大勇上班比較忙，以前都是兩點一線，除了上班和周末到舞廳，平時早晚都呆在家里，基本不用零花錢。自從跟陳靜相處后，他經常請假陪陳靜逛街、購物和吃飯。不停地買單讓他雖然心痛，但為了博得女友的歡心，他從不拒絕。兩人相處了3個月，他已花掉了1萬多元。

2018年9月10日晚間，周大勇陪陳靜逛了商場，陳靜挑了幾件漂亮的時裝，由他買了單。出了商場，周大勇提出要帶陳靜回家，陳靜卻說還沒到這一步。周大勇無奈只好帶她到公園坐一坐，晚間的公園里涼風習習，他不禁有點心猿意馬。趁勢欲摟抱陳靜，卻被她用力推開。周大勇頓時心理失衡，氣呼呼地說：“你到底是真心跟我談戀愛，還是把我當成提款機？”陳靜大怒，指著周大勇鼻子說：“我這才花了你幾個錢，再見！”站起身要閃人，周大勇連連賠禮道歉，都沒能攔住陳靜。

當晚，周大勇接到了陳梅的電話，陳梅質問：“妹妹一路哭著跑到我家，你欺負她了？”周大勇委屈地說：“我們已經談了3個多月了，抱抱她都不準。”陳梅緩和了語氣，勸慰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陳靜是慢熱的性格，也比較傳統，不到談婚論嫁那一步，是不會與男人發生親密關系的。她答應周大勇，做做妹妹的思想工作，兩人可以繼續相處。

2018年10月下旬的星期五上午，周大勇剛到單位上班，陳靜突然打來了電話，她焦急地說，兒子發高燒了，病因不明，要趕緊到醫院，但手頭沒錢。周大勇連忙說：“我立刻趕過來，送孩子到醫院看病要緊！”陳靜說：“你是豬腦子啊，等你過來都來不及了，你先借我5000元，微信轉賬就行。”周大勇稱他的銀行卡只有3100元，陳靜嘆氣道：“那就這樣吧，快點轉賬給我。”周大勇秒轉了3100元。一個小時后，他有些不放心，打電話、發微信和語音問孩子的情況，陳靜都沒有回應。

當晚，周大勇發起微信視頻，陳靜拒絕接聽，發來微信：“打字就可以了。”周大勇問：“孩子還好嗎？”陳靜回答：“沒有大礙，謝謝你出手相助。”周大勇提出到她住處看看孩子，問地址。陳靜說：“今天累了，早點休息吧。”

再次見面，周大勇見陳靜心情比較好，表示想和她結婚的愿望。陳靜說：“我看你還算忠厚老實，你準備準備，籌辦婚事吧。”周大勇頓時喜出望外，又要摟抱陳靜。陳靜還是把他推開，說：“急什么嘛，等我名正言順做了你的妻子，人自然是你的。”

周大勇打電話給陳梅，告訴“姐姐”，陳靜答應嫁給自己了。陳梅說：“妹妹已經說過了，我也同意這門婚事。”因為父母雙亡，陳梅是妹妹唯一的親人，作為娘家人，她要把丑話說在前頭，該給妹妹的禮節一樣都不能少。周大勇問具體什么條件。陳梅讓他先給妹妹買點定情之物，再進一步商談。

老實人憤怒舉刀

周大勇要結婚的消息傳遍了食品廠，老板和同事紛紛向他表示祝賀。要他把準新娘先帶給大家開開眼。周大勇從微信朋友圈翻出陳靜的照片，一起共事的車間副主任趙剛說：“哎喲，想不到你還能娶上這樣的媳婦。真是潘金蓮嫁給了武大郎。”話剛出口，趙剛自打了一巴掌：“看我這臭嘴，對不起啊！”周大勇喜在心頭，對趙剛說的話并沒介意。

2018年12月2日，陳梅打電話催周大勇，該給妹妹買首飾了。周大勇問買哪些，陳梅自說自話道，鉆戒就不要了，名牌手表是必須的，金戒指、金項鏈、金手鐲和金耳環這四件套一樣也不能少。周大勇估摸要2萬到3萬元。自從認識陳靜，短短六個多月，他已經花了10萬元，為布置婚房，也花了不少錢。手里的積蓄已經不多，但為了娶陳靜，他咬咬牙答應了。陳梅告知周大勇：“我妹妹明天有空，速辦。”周大勇為難地說：“明天是星期一，我要上班。能不能改日？”陳梅急不可耐地回應：“你下午請假就是了。”

次日下午，周大勇問陳靜想買什么，陳靜說先買塊手表吧，要浪琴牌的，自己已經看過了，價格兩萬元。周大勇問：“一塊手表就兩萬元，哪有這么貴？”于是，周大勇駕駛三輪車載著未婚妻，到了重慶市南岸區的百盛商場，陳靜在柜臺上指給周大勇看了標價兩萬元的手表，說要買這個表，問周大勇怎么樣，周大勇看了一眼就往邊上走了。陳靜放下表就往外面走，兩個人站在商場門口發生了爭吵。陳靜威脅：“不買算了，我還要回去做飯。手機卡還給你，我們就不要再接觸了。”聽陳靜這樣說，周大勇低聲下氣地回話：“那我們現在去取錢嘛。”于是，周大勇從商場旁邊的自助柜員機取出現金兩萬元交給陳靜。陳靜卻不讓周大勇陪著，要他在外面等候。

陳靜回到柜臺，對營業員說：“哎呀，他不給我買算了，我個人買，我姐姐給我打了兩萬元錢。”然后左看右看，最終挑選了一塊打過折實價16744元的浪琴手表，自行到收銀臺去交款。

周大勇實際上悄悄跟在陳靜后面，等陳靜去收銀臺時，他到柜臺上問了價格，并告訴營業員說，這表是他付的錢。旁邊恰好站著一個顧客，說：“那個女的是你什么人？”周大勇回答：“是我未婚妻，怎么啦？”顧客說：“還未婚妻呢，人家現在有丈夫有孩子。”周大勇說：“你認錯人了，那是她的雙胞胎姐姐。”顧客捧腹大笑道：“我跟她是鄰居，還不了解？她家姐弟3個，她排行老大，哪里來的雙胞胎姐妹？”

聞聽此言，周大勇怒不可遏，決定讓陳靜前來對質。顧客看周大勇臉色不好，怕惹事，于是說：“不關我的事，剛才說笑話呢。”遂急匆匆離開。周大勇愣在那兒，陳靜拿著交款憑證到柜臺取手表時，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一會兒，他們一前一后出了商場。

路上，周大勇試探著問:“我們什么時候去體檢？”哪知，陳靜竟發了火：“你這兩三萬元錢，我看都看不起，就這兩三萬元錢就把我買了啊，信不信我把手表摔爛。”又說：“叫你在外面等著，非要進來干什么，也不怕給我丟人現眼。”此時，周大勇滿肚子話憋著，卻一句也說不出來。陳靜坐上三輪車后，又跟周大勇提出要2000元生活費。周大勇感覺腦門充血，大聲喊道：“你這個壞女人，不要演戲了。”他終于把話說了出來，說姐姐妹妹全是她一人在扮演。

兩人在三輪車旁吵了起來，并相互抓扯，周大勇隨即拿出存放在車內的一把尖刀，對準所謂的陳靜腰部、胸腹部、左大腿等處捅刺。現場群眾見狀上前制止，周大勇仍繼續捅刺，致陳靜多臟器破裂大失血當場死亡。因在抓扯時自己也被刺傷，周大勇駕車逃離現場前往醫院住院治療。當晚，周大勇在醫院被民警抓獲。經公安機關偵查，陳梅陳靜均系被害人本人，且另有姓名叫朱麗。周大勇的同事聽說他殺了人，都很震驚，車間副主任趙剛嘆息道：“這么個老實人，平時省吃儉用，把錢花在了女騙子身上，太悲劇了。”

公安機關偵查過程中，提取了周大勇與陳梅、陳靜的微信聊天記錄以及朱麗使用的兩部手機，證實朱麗分別以陳梅和陳靜的名義與周大勇對話。如2018年11月24日：“梅：我是姐姐，我有事情找你”，“勇：有什么事嗎”；11月29日：“靜：我的姐姐問你今天行不？”“勇：我要7點鐘才下班，今天不得行。請你理解；明天早點嗎，5點半至6點嘛，你把手機開哈。”

2019年8月，此案在重慶市第五中級人民法院一審開庭。庭審期間，周大勇的辯護人提出，周大勇系受被害人欺騙，且在被害人先動手毆打的情形下，出于義憤而正當防衛，被害人存在重大過錯；周大勇到案后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有坦白情節，無前科，是殘疾人，請求對周大勇從輕處罰。

針對辯護人提出被害人先動手毆打周大勇的辯護意見，庭審查明，多位現場目擊證人均證實在周大勇與被害人發生糾紛打斗過程中，被害人沒有毆打周大勇的行為，且在周大勇持刀捅刺被害人的過程中，被害人只有本能的奪刀行為，根本沒有還擊的行為，故周大勇不存在防衛情形，該辯護意見不能成立。

一審法院經審理認為：周大勇構成故意殺人罪，到案后能如實供述罪行，依法從輕處罰。被害人系有夫之婦，卻隱瞞真實身份及婚姻狀況，與被告人保持戀愛關系，且有索要財物的行為，在本案中具有一定過錯，可酌情對被告人從輕處罰。判決周大勇犯故意殺人罪，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2020年6月5日，重慶市高級人民法院公開了終審刑事裁定書，維持對周大勇的刑期判決。

（文中人物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