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古滇國銅鼓形貯貝器中的舞蹈圖案具有鮮明的民族色彩,無論從舞蹈文化層面而言,還是從民族歷史維度而論,其都凝聚了南方少數民族深刻而悠長的歷史文化內涵。石寨山M12:2中的歌舞場面可以分為拊鼓歌舞組、獻祭歌舞組、徒手人舞組,每組舞者各司其職,在相對和對稱中呈現舞蹈場面的和諧之美。同時,M12:2上的歌舞場面中銅鼓和銅釜兼備,娛神與娛人兼具,呈現出祭祀與農事雙重意義并存的社會功能。
關鍵詞:銅鼓形貯貝器 祭祀歌舞場面 社會功能
在滇池區域曾有一個獨特的古老王國——古滇國,因其鮮有文字記載而顯得格外神秘。世人對古滇國的印象只停留在《史記·西南夷列傳》中“西南夷君長以什數,夜郎最大;其西靡莫之屬以什數,滇最大”[1]等寥寥數百字的文獻記載。直到20世紀50年代,大量的海貝和青銅器的出土,才將這個塵封了2000多年、繁榮昌盛的古老王國重新呈現到了世人面前。在出土的文物中均未發現文字,滇國將工藝精湛的青銅文化展現給世人的同時,刻畫在青銅器上的日常活動、祭祀儀式等絢麗多姿的情景重現在世人面前。銅鼓形貯貝器就是青銅文化中集大成之器物。
銅鼓由炊具轉化為樂器,日久年深喪失樂器功能無法進行演奏后,滇人在其基礎上進行加工重鑄,在器蓋和腰身上刻錄場面較大和有紀念意義的場景,形成銅鼓形貯貝器,最終促使銅鼓的功能轉化。出土時貯貝器因其“儲貝”的功用而得名,本身就代表了財富,又由象征權力和具有祭祀功能的銅鼓禮器改造而來。因此,其是古滇國國力輝煌的象征。貯貝器作為一種特殊的符號,因其寫實而再現了戰爭、舞蹈、祭祀、狩獵等場面。尤其是祭祀歌舞場面頗為驚艷,舞者人數最多的歌舞場面就是石寨山M12:2。本文將根據此歌舞場面來分析其社會功能。
一、M12:2中的祭祀歌舞場面
晉寧石寨山銅鼓形貯貝器M12:2[2]器面上鑄有祭祀歌舞場面,場面為雙圈舞,又稱“二十四人雙圈環舞”。內圈鑄有9位舞者,外圈鑄有15位舞者,根據場面的分工不同,分為3組,內圈以銅鼓為中心的4人為“拊鼓歌舞”組,另外5人為“獻祭歌舞”組,外圈15人為“徒手人舞”組。
(一)拊鼓歌舞組
以銅鼓為中心的4人,作歌舞狀兩側對立呼應。從左向右依次描述:第1位舞者雙手為四指指尖向上,虎口張開,拇指與手掌靠攏呈垂直狀的翹掌手形,右臂彎曲打開于正旁,左手彎曲于胸前;步法是交叉半蹲狀,右腿在前左腿在后。第2位舞者右臂彎曲打開于正旁,同為翹掌手形,左手敲擊銅鼓,手中并無鼓槌,似是以手拊鼓;步法是右腿跪地,左腿跪坐于銅鼓右后方,身體向銅鼓方向微傾。第3位舞者右手為翹掌,左手為托掌,雙臂彎曲打開于正旁,手高舉與頭持平。第4位舞者將樂器挎于身上,似是小銅鼓或銅鑼,單手拊之,身體彎曲面向銅鼓。從動勢層面來分析,第1位舞者步法,左腳離開地面且半蹲狀態,極有可能為主祭師,在內圈兩組中間左右兼顧執行儀式。在鼓聲中第1位舞者邊歌邊舞,中間兩位舞者在一人擊鼓一人舞的基礎上不斷高低變換舞姿并歌舞,第4位舞者單手擊鼓以和之。
(二)獻祭歌舞組
內圈鑄有5名女舞“娛神”,似乎是在向“神”們表演獻祭的儀式。[3]5位舞者梳銀錠式發髻,一人于鼓形釜左側站立,從中倒出祭肴,一人手捧高足云紋大碗跪蹲于鼓形釜右前方承接,另外三人,依次向鼓形釜處行走,腳步一前一后,雙手亦手捧高足云紋大碗于胸前。雖似生活動作剪影,卻明顯地擺脫自然俗態,具有整齊規范的舞蹈化特征。[4]
(三)徒手人舞組
外圈鑄一組舞人,共15位女舞者,舞者隨自己左側人的方向順時針行進,腳尖與頭的方向保持一致,腳位基本以右腿為主力腿,左腿彎曲,步伐比較有規律性,環圈而舞。舞者手形與內圈舞者手形相同,均為翹掌手位。舞姿動作可分為4組:第1組是向左側的擰身舞姿,雙臂打開于正旁,掌心向外,胳膊肘、手腕彎曲,指尖上翹呈三彎;第2組是向左半側身舞姿,左臂打開于正旁,右手彎曲于胸前,掌心向左,胳膊肘、手腕彎曲,指尖彎曲不變;第3組身體正對左側,雙臂均在身前,臂間距離似為與肩同寬,左手僅高于右手指尖,胳膊肘、手腕彎曲,指尖彎曲不變;第4組是向右側的擰身舞姿,右臂打開于正旁,左手彎曲于胸前,掌心向右,胳膊肘、手腕彎曲,指尖彎曲不變。每位舞者的注視點置于前一人的背部,舞蹈中注重相互間的配合。[4]由于側身圍圈的形式,舞者的擰身動作在行進中始終保持不變則會不適,也會影響動作美觀,所以她們之間的舞姿會隨著鼓點而變動或互換。
楊德鋆在《銅鼓樂舞初探》中描述此舞蹈場面:“第13人前沒有物體,許是舞隊之首;第14人的側身角度,順展翅動作及身挎環狀物等皆與眾不同,像是隊尾。”[5]現為能清晰地講述,將“第13人”劃為外圈第1位舞者,從左向右數,將“第14人”劃為外圈第15位舞者。筆者認為,舞者前沒有物體的確為隊首,但14、15位舞者之間的動作有呼應,筆者認為這兩人同為隊尾。第2、第7兩人動作為上述舞姿的第2組動作,兩人身后均有4人做第1組動作。這代表此舞蹈具有一定的規律性。1、2和12、13這四位舞者做第1、第2組動作,在隊形中有對稱意味;作為隊尾的兩人動作和身體朝向都與他人不同,相對而舞。隊列舞者雙手手腕上均佩戴4到5個手鐲,在銅鼓的敲擊聲中,舞者們手上的手鐲伴隨著鼓點行進,發出的聲響清脆且有節奏感,人與人之間分別放有花朵或高足酒杯各7件,舞蹈動作與花朵、酒杯配合,使場面更加具有立體感。外圈與內圈間舞姿、衣飾也都相似,在此祭祀場面中舞者分工明確、各司其職,以相對、對稱為美,整個畫面融洽、愜意,頗為驚艷。
二、M12:2中祭祀歌舞形式的社會功能
這個古老王國中專供王侯貴族使用的貯貝器,象征著權力、地位與財富,經過精心構思而刻畫的大型場景鑄刻在器蓋上,向我們展示了滇人對神的敬畏之心。在沒有文字產生的古滇國,滇人通過身體語言來表達和傳遞人的精神、意志與思想,不僅有自娛性的原始形式,也有祈求神靈、祖先保佑等娛神性社會功能。所謂“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因此,M12:2中的場面是一場有組織的、大型的、神圣的祭祀歌舞場景,眾多學者對這個歌舞場面的社會功能持有不同的看法,筆者大致總結出四種不同的觀點。
第一種是由于古滇國特殊的地理位置和自然環境,形成古滇民族獨特的風俗——跣足而舞,有普遍性的同時也具備滇族樂舞的風俗性。因此,具有民風濃厚的禮俗功能。第二種是內圈“獻祭歌舞組”似為熬煮佳肴,有觀點認為這是貴族的宴享樂舞圖,也有觀點認為這是滇人的祭祀舞蹈,由于統治階層享樂的需求不斷增加,一種新的樂舞形式出現,宗教祭祀樂舞與宴享同時存在的雙重功能。第三種是外圈舞者人與人之間分別放有花朵或高足酒杯各7件,此種陳設非常具有特殊性,領舞者身穿草莽之物似農神,許是慶祝農業豐收,像以歌舞祭農神的功能。第四種是第15位舞者,許是身挎生產用具的繩索,歌舞之人身穿出行春播的衣服,此為春播前的祈禱儀式。各學者的觀點皆有獨到之處,從跣足、內圈、外圈陳設、衣飾分別對畫面的功能進行了分析,筆者也結合此場面的腰部圖案進行分析探究,認為該場面應具有宗教祭祀與農事活動并存的社會功能。
此銅鼓形貯貝器的腰部鑄刻的是眾人攜帶銅犁、筐、形器、巨盤、杖等勞動工具前往播種的圖景,女奴隸主在隊列中間坐肩輿中,輿旁有隨侍女子。將此場面和器蓋上的歌舞場面結合起來看,外圈的女舞者步伐緩緩、手部動作均勻的環圈而舞,似是在模仿農事活動;內圈4人拊鼓歌舞,似是向神明祈禱以求庇佑,其余5人向作為“農神”象征的銅釜進行獻祭儀式,應是滇人舉行有關“春播祈年”的盛大宗教典禮。銅釜是一種敞口、圓底的大型炊具,銅鼓由銅釜衍變而來,在祭祀中銅鼓是必不可少的與神靈溝通的器物,滇人每逢播種前都要舉行一次隆重的祭祀儀式,祈求神靈保佑他們豐衣足食,器蓋上的歌舞場面中銅鼓和銅釜兼備,因此,可以認為此場面是大型的農事宗教典禮,其具備祭祀與農事并存的雙重社會功能。
三、結語
古滇國時期文化發達,其青銅文化更是吸收并融合了不同民族、地區的文化。在出土的眾多貯貝器當中也有很多其他場面,包括“詛盟”“剽牛”“報祭”,還有上述的“祈年”等儀式,其中不乏歌舞場面,其在祭祀儀式中有著不可或缺的作用,給人帶來神秘感。而鐫刻在貯貝器上的祭祀舞蹈也因它的“動勢”而具有很大的吸引力。歷史上并沒有文字出現的古滇國,通過它發達的青銅文化向我們傳達當時國力的鼎盛,也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了文字記載的缺失,這是我們唯一可以探究古滇國的歷史資料。
參考文獻:
[1]司馬遷.史記·西南夷列傳[M].長沙:岳麓書社,1988.
[2]云南省博物館.云南晉寧石寨山古墓群發掘報告[M].北京:文物出版社,1959.
[3]張福.彝族古代文化史[M].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99.
[4]彭小希.古滇國青銅器舞蹈圖像研究[D].昆明:云南藝術學院,2010.
[5]楊德鋆.銅鼓樂舞初探[J].文藝研究,1980(04).
★基金項目:本文系廣西藝術學院2019年研究生教育創新計劃資助項目(項目編號:2019XJ69)的階段性研究成果之一。
(作者簡介:童暉,女,碩士研究生,廣西藝術學院舞蹈學院,研究方向:中國古典舞表演)(責任編輯 葛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