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與光影 誰更使人觸動

龍芊霓

“儂好，我是阿寶，長遠不見。”

今年8月底，金宇澄小說《繁花》劇集正式開機，王家衛擔任監制和總導演，秦雯編劇，鮑德熹任視覺總監，胡歌領銜主演，光看團隊陣容就已經讓不少人充滿期待。早在2014年，王家衛出席香港國際書展《繁花》講座，他宣布要將《繁花》改編成影視作品。此后，關于影片籌備和選角的消息便從未斷過。時隔六年，主創陣容浮出水面。《繁花》姍姍而來，想必期籌備過程多少是有些不易。

上海百景圖能否呈現

近年，越來越多的經典書被搬上銀幕。對影視作品而言，這是票房的一道保障，但也可能成為“見光死”的直接原因。“不如原著”，一句點評，足以讓影視作品在后續市場中受到連環性的重創。《繁花》書中有一句話值得玩味：“鄉下人拍上海，就只能拍外灘，十里洋場，這是洋人的天下，跟上海有關系吧？”言下之意，影視作品中的上海大多是外界臆想、構架出的“海市蜃樓”，《繁花》書中描繪的是一個更“日常”的上海。《繁花》原著以上海話本的形式，講述滬生、阿寶、小毛三位少年玩伴的上海往事，也用白描筆觸勾勒了一幅上海上世紀60到90年代的市民生活畫卷。劇版《繁花》則采擷了小說中90年代一葉，以胡歌飾演的阿寶為焦點，通過其與“三朵金花”的愛恨情誼，展現人人爭上游的90年代，上海灘的潮起潮落。

《繁花》的故事沒有大起大落，更多的是生活細碎，市井庸常，卻反倒從對一衣一飯極盡描摹中刻畫最極致的海派風韻。書中第二十八章，寫梅瑞在“至真園”大宴賓朋，作者化身“本埠吃客”，擬出“八冷盤、十熱菜、一湯、兩點心、一甜品”等二十二道菜品，儼然一套本幫菜名錄。其中還有一段對旗袍描繪，更是細節詳盡：“一只樟木箱里，全部是旗袍，姆媽結婚前后，單、夾、呢絨旗袍，閃面花緞、四開紡綢、平頭羅紡、豎點纀綢，顏色素凈，也有‘雨后天、桃玉、悲墨、淡竹葉顏色，每一件，腰身絕細，樣式不一樣，滾邊包紐、暗紐、挖鑲、盤香紐，看似簡單，實在也是妖。”這些書中的細節與美感要如何在熒幕上呈現？如何將原著的感染力訴諸觀眾內心？面對越來越“眼見”的觀眾，這是對創作團隊而言的小考。

王家衛說：“《繁花》是上海的‘清明上河圖，藏著城市精神和歷史文化的密碼。”從劇版故事梗概來看，劇版將對小說有所取舍，選擇原著中的三個女人細致刻畫，而男主角阿寶也將輾轉于她們之間。阿寶與“三朵金花”，各有幾分情真，幾分假意，還要等上映時再見分曉。為了原汁原味還原上海味道，王家衛選角第一條標準便是“識講上海話”。上海人胡歌無疑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再加上從小的文化浸染，都讓胡歌與角色愈加契合。在王家衛的要求下，胡歌還為角色減重不少。按照王家衛的計劃，他希望在半年內完成30集《繁花》電視劇版，并在2021年與觀眾見面，同時電影版也將在2021年開機，男主角仍然是胡歌，女演員或將有調整。就目前消息看，《繁花》影視化才剛開始，主創團隊下足功夫還原舊上海圖景，導演王家衛的出品質量毋庸置疑，《繁花》最后成品究竟會將如何？且看明年上映。

改編的爭議與趣味

為什么我們會對原著影視化有這么多的擔憂？因為銀幕上能把原著粉絲“氣死”的影視作品確實不少。諸如國內上映的《悟空傳》《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等，上映后的成績與粉絲期望值落差巨大，在豆瓣電影評分都不理想。當然，這也不能全歸結于編劇失敗，本身原著改編是一件非常有挑戰的事。2013年《衛報》曾表示：“電影是偉大的，但書籍更具有包容性。因為觀看電影的過程中，你只是一個觀察者，無法感受到角色所感受到的一切、他們內心深處的每一個想法，以及他們所有的懷疑、恐懼和希望。但是，書讓你感受一切，想象一切。當你讀一本書的時候，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存在，你可以成為這個全新而神奇世界里的主人，即使這本書只有一百頁。”《時代》雜志在點評史蒂芬·金小說改編成的電影時表示，一旦電影制作人決定了場景和角色，我們就只能通過他們的眼睛看到這些場景和角色。然而，同一本書的500名不同讀者可能對一個角色的外貌有500種不同的看法。如果一個演員沒有達到讀者讀這本書時的想象，失望的感覺就會產生。

以今年頗受影視迷關注的《哈利·波特》來談，在《哈利·波特與死亡圣器》原著中，小矮星彼得本來打算用伏地魔送給他的銀手勒死哈利·波特，但當他發現自己欠下哈利一條命時，他猶豫了。最后，彼得反而被那只銀手勒住喉嚨，哈利毫不猶豫地選擇救他，但是依然沒辦法阻止悲劇。而在電影版中，小矮星彼得只是在房間內被打暈。細節的不同，但凡是讀過原著的讀者都會被彼得的猶豫有些許感慨，也會為哈利的善良感到欣慰。影視改編后，這段情節的觀者情緒近乎消失。在《饑餓游戲》原著中，用了大量描寫來呈現男女主角的復雜關系，但在影視作品中忽略了主角內心獨白，導致沒看過原著的觀眾會覺得男女主角的關系略微尷尬。兩部改編作品都因為文字與畫面的傳達方式不同，而不得不對原著做一些取舍。

另一些影視編劇對原著的改編更為大膽。科幻電影《降臨》改編自《你一生的故事》，這是一個與外星文明接觸的題材，電影講述語言學教授露易絲和數學家伊恩·唐納利被政府征召協助軍隊和降落在地球上的外星人溝通的故事。在《降臨》的結尾中，露易絲有一句臺詞：如果能看到一生從頭到尾徐徐展開，你會改變什么嗎？因為露易絲在生下女兒之前就已經得知，女兒必將早逝。對此，電影結尾與原著結尾呈現出了不同的觀點，編劇海瑟爾表示：“原著觀點是，我們的一生是注定的，我們所能做的就是擁抱這不可避免的命運，享受這一路上所遇見的歡喜。但是在電影里，露易絲的命運更多的是她自己選擇的結果。”對于不同的觀點改編，有原著“死忠”粉絲對《降臨》充滿負面情緒。但也有觀眾認為：“這部影片和原著之間的關系已經不是影子和本原之間的關系了，《降臨》和《你一生的故事》至少是平行的關系，盡管它確實不如后者雋永。《降臨》最大的優點就是以沉穩的線性敘事努力講述了一個非線性的世界觀，以拿捏到位的分寸感、重視氛圍的風格化效果實現了對純觀念形態的視聽再造。它到底算不算科幻、到底是不是對原著作者的好萊塢惡俗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好看。”

2018年上映的《邪不壓正》改編自《俠隱》，原著小說是相對純粹的武俠題材。故事圍繞青年俠士李天然的復仇展開，情節走向也相對簡單。原著一大亮點在于作者在江湖風波中再現老北京風土人情。不過《邪不壓正》導演姜文幾乎將《俠隱》改編成了一個全新的故事。除了保留李天然的復仇故事外，主要人物都進行了改造。主人公由李天然變成了老謀深算的藍青峰，故事也由單線變成了多線交織的復雜結構，凌厲的鏡頭語言和復雜的權力關系、陰謀博弈，影片帶著強烈的姜文作品風格。

面臨原著粉絲的討論與質疑，是改編劇必須面臨考驗。無論作品影視化后能否得到原著粉絲的認可，都會給原著帶來一次新的熱度，這未嘗不是好事。第84屆奧斯卡獎最佳改編劇本獎的《后裔》的原著作者凱·哈特·赫明斯，在接受采訪時表示，正是由于導演亞歷山大·佩恩找到了她，并和她一起改編劇本，才讓她脫離了之前生活的窘況，甚至帶來了聲譽。電影《情書》《朗讀者》《阿甘正傳》《肖申克的救贖》等都是不錯的改編作品。相對于閱讀，影視作品恰到好處的配樂讓觀眾與故事情緒契合，觸動人心，且對于不同文化背景的觀眾而言，畫面要比文字更易理解，融入其中。

在這個時代，比起讀一本小說，看一場電影的時間成本要低得多。但是，即便如此，我們依然不能放棄文字，放棄閱讀原著。哪怕是看過很多遍的電影，再去接觸原著文字，其中山水皓月也會是另一番天地。畢竟，閱讀原著小說如同經歷一場孤身一人的冒險，更多“迷路”的空間就像現實生活一樣珍貴。

光影背后的文字

正如翁貝托·埃柯所說：“無論如何，我們不會停止閱讀小說，因為正是在那些虛構故事中，我們試圖找到賦予生命意義的普遍法則。我們終生都在尋找一個屬于自己的故事，告訴我們為何出生，為何而活。”為大家推薦幾部影視作品原著，或許視聽之外的文字力量，可以給你不一樣的體驗。

《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

作者：[美] 菲利普·迪克

出版社：譯林出版社

ISBN：9787544756426

1982年，雷德利·斯科特導演的電影《銀翼殺手》上映，成為電影史上的科幻經典。原著小說是美國科幻界大師菲利普·迪克的《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這本有著奇怪名字的小說，是菲利普·迪克最負盛名的作品，也是各大科幻書單的必讀書目，電影《銀翼殺手》人物角色和靈感設想就是發源于此。他的書中，有著各種文明、文化以及政治、商業的交替穿插，甚為豐富、復雜而混亂，像一個裝滿垃圾和珍寶的大型地下室，然而其中又顯現出一種至簡至純感，直指人心。

《云圖》

作者：[英] 大衛·米切爾

出版社：上海文藝出版社

ISBN：9787532136926

《云圖》是一部非常特別的作品。它由6個故事組成，分別發生于1850年、1931年、1975年、本世紀初、克隆人隨處可見的明天及人類大毀滅后的未來。6個故事講述方式不盡相同，有日記體、書信體，甚至采訪記錄體，文字風格也全然迥異，從咬文嚼字的舊式文風，到簡練直白的當代風格，直至味如嚼蠟的未來文字，讀起來有的像文學小說，有的像通俗小說，有的像科幻小說。6個故事的講述順序又極為罕見，且故事之間又有聯系。波詭云譎的故事情節與亙古不變的人類本性交織，構成云圖。

《步履不停》

作者：[日] 是枝裕和

出版社：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ISBN：9787544756426

是枝裕和即是書的作者，也是同名電影的導演。相對于電影，原著有著比電影更深入的人性描寫，全文以第一人稱敘述，加入了“我”童年時代的幾件小事以及父母親過世之后的內心感懷，這些心理描寫和個人回憶讓小說顯得更為連貫與細膩，整個故事更有厚重感、真實感，讓讀者有更多的體會。作者是枝裕和說，寫下這些生活細節，是因為電影如同水中的砂石，而這本書更像是浮在水面的沙粒。這是一本適合電影與原著同時閱讀的作品，在觀影途中沒有察覺的細枝末節，在原著中會找到答案。

《一天》

作者： [英] 大衛·尼克斯

出版社： 南海出版公司

ISBN： 9787544252119

安妮·海瑟薇主演的同名電影原著。僅觀看電影會讓人以為這是文藝愛情片，讀原著后會發現，愛情其實不是故事的主題，兩個身世、背景、性格迥異的人，相互吸引的成長與掙扎才是核心。兩位主角在畢業晚會上一見鐘情，臨行之際，他們約定之后每年的7月15日那天見面。工人家庭出身的艾瑪夢想著能讓世界變得更美好，而有錢的花花公子德斯特則希望游戲人間。電影選取了原著中一些日子，將它們幾乎平均分配時長來講述，會讓沒有看過原著的人難以抓住故事重點。在原著中，作者對情節描繪有輕重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