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琴與做人

張初一

戲曲小舞臺，人生大智慧

三哥原是京劇院的琴師，1960年考入北戲，受過許多老先生的指教，包括徐瀾源大師的親授。徐瀾源先生是藝術大師梅蘭芳先生的琴師，是梅派藝術的“綠葉”。徐大師曾親筆為三哥題書“操琴格言”，寫出來與朋友們分享：

技藝必須善鉆研，大方不俗要自然。

掌握尺寸最重要，腔調追隨要裹圓。

剛柔頓挫依唱法，拉花容易干凈難。

每字內中均有法，感情滋味緊相聯。

經驗豐富少出錯，火候練就心自安。

運用自由有規律，虛心廣記莫主觀。

這幅“操琴格言”，三哥珍藏了好多年，一直沒舍得掛出來。前些天我去三哥家學藝，見到了徐先生的操琴格言，感觸頗深。我想，它不但是操琴人的座右銘，也是做人做事的至理明言。我相信，所有專業琴師和業余京胡愛好者，讀了徐先生的這篇格言，一定會受益匪淺。用這12句話來指導我們做人與做藝，方顯“戲曲小舞臺，人生大智慧”。

技藝必須善鉆研，大方不俗要自然

無論是工作上還是生活中，要想做好一件事情，沒有刻苦鉆研的精神都不行。勤學苦練，重復的事用心做，你就是贏家。老先生經常講，會了不等于好，好了不等于精，精了還要講精益求精。每一位音樂家、藝術家或是學有所成者，都必須有越鉆研就越覺得自己不足，越想多學習的感覺。學海無涯藝無止境，良好的學習心態，能夠使人擁有謙和的精神，變得悅納、大方、不俗、自然。

掌握尺寸最重要，腔調追隨要裹圓

“尺寸”是講掌握節奏快慢、音韻高低。節奏是音樂的靈魂，音樂中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完全依靠節奏的變化。掌握好節奏的變化，必須有非常扎實的基本功和對音樂深入的理解。腔調追隨要裹圓，是說音樂伴奏一定要跟隨演員，哪里停頓、哪里延長;哪里該強、哪里該弱;哪里該輕、哪里該重，都要運用恰當。把這些伴奏技巧運用在每個音符里，美的旋律就應“韻”而生，就能用自己的技藝為演藝者增輝。演藝、學藝也是同樣的道理。

生活中，一切要有節奏，不能亂。做人爭取做到節奏圓滿、不緊不慢、不急不躁;做事不慌不忙、有板有眼;對人有禮有節，你就成功了一大半了。用這樣的心態加上努力用功，你的能力就能不斷加強，精神世界也會不斷升華。

剛柔頓挫依唱法，拉花容易干凈難

做人、做事要剛柔兼濟，重要的是“拉花容易干凈難”。現在有些人喜歡“顯擺”自己，甚至嘩眾取寵，在舞臺上拼命喊叫，大有“你不鼓掌我不罷休”的勁頭兒。徐先生對三哥說過，一個真正的好演員是讓觀眾聽完之后回家鼓掌才好。徐先生強調拉花容易干凈難，意在說明不要搞華而不實的東西，要用真功夫，一板一眼、一字一句、扎扎實實、規規矩矩地完成每一個音符的伴奏。初學練功總是感覺很枯燥，但藝術卻一定得沉下心來練功——要厚積才能夠薄發。演唱也是一樣，把每個音符“拉”得干干凈凈、規規矩矩，演唱出應有的藝術效果。

每字內中均有法，感情滋味緊相聯

說來真奇妙——音樂、戲曲均由七個音符組成，喜怒哀樂、悲歡離合在這七個音符中千變萬化。要想精心地研究每個音符是怎么演藝出來的，需得沉下心來從最基本的“哆”“來”“咪”“發”開始鉆研。京劇博大精深，僅伴奏技巧就非常講究——渡長腔要穩、送短腔要明、包唱腔要緊、裹唱腔要圓、引唱腔要巧、墊字兒要俏，每個音符都有特定的演奏方法。以深厚的基本功為基礎，再學會運用各種伴奏方法，才能達到“感情滋味緊相聯”。

徐大師為梅先生伴奏的每出戲，每個唱腔乃至每個音符都與梅先生的唱法唱腔緊密結合。小的塹頭兒、小的收頭兒乃至梅先生在臺上的一個眼神、一個氣口，徐先生都非常注意，字字講究有伴奏方法。如果用這種心態來對待工作和學習，你一定能夠取得喜人的成績。

經驗豐富少出錯，火候練就心自安

“火候練就”講的是練功要夠量——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為什么有些人拉琴時給人感覺很慌張？就是因為心里沒底。一個演員，演一場戲和演一百場戲的感覺是不一樣的。人生是在不斷總結經驗、吸取教訓中得到提升的。同樣，要想在生活和工作中少出錯，也必須深入實踐、多多鍛煉。心里有底才能少走彎路，才能踏上成功的階梯。功夫沒有捷徑，只有勤學苦練，把簡單的事情一遍遍地反復做，才能練出好的“火候”，成為專家。請記住，最艱苦的路才是真正的“捷徑”！

運用自如有規律，虛心廣記莫主觀

徐瀾源先生是當之無愧的藝術大師，他總結的演藝技法和規律，是留給我們后人的無價之寶。徐先生告誡后人要“虛心廣記”，不斷地學習新東西，找出自己的不足。學海無涯，藝無止境，千萬不可自滿，亦莫主觀——這就是大藝術家的風范。

我把徐先生這12句格言抄下來掛在我家里，每天看一看格言，練一練琴，通過這些來警醒自己每天應當怎么做事、怎樣做人。在練琴的過程中，我不但提高了技藝，也提高了做人的品位。我們練功學藝不應為了出名或是炫耀，而應旨在修煉藝術素養和提高品位，追求美好的境界。在我看來，人活的是“心情”，活得很累是因為左右“心情”的事太多。人生不爭就是慈悲，不辯就是智慧，不聞就是清靜。踏踏實實認認真真干好自己的事，心里不存過多雜念。莫要因為無休止的雜念，把該做的事全耽誤了。

這是我反復讀一代宗師留下的這幅珍品的體會。朋友，您是否也感悟到這段格言的深意？我想，您如果用徐先生的操琴格言來對待生活，也一定會受益匪淺。咱們一起爭取做個大方不俗的“自然人”吧！

（編輯·張子樂）

kelemyt@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