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焯煒
摘要:同樣都是為真、善、美在勞動,繪畫應該是彩色的詩,詩應該是文字的繪畫。而我每每讀起你詩的時候,也確如一副斑駁流彩的畫卷在眼前展開一般,你詩行中跳躍著的色彩,像鮮活的眸子在閃動,將一首首詩都點活了,尤其是那紫色的大堰河,那皚皚白雪覆蓋下的紫色的靈魂,始終在我的印象中不曾褪色。
關鍵詞:繪畫美學;繪畫藝術
中圖分類號:1207. 25;K825.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 (2020) 03-001 5-01
我知道你是一位詩人,同時也是一位畫家,你早年在西方學習現代繪畫藝術的獨特經歷和由此積聚的美學修養,使得你得以從繪畫美學的角度去探尋新體詩詩美建構的突破點,使你的自由詩歌創作在無形中融會貫通著藝術美學的自覺元素。
你是如此的關注色彩,如此敏感而又精巧的將那些鮮明的跳動著的色塊一一捕捉住,將他們零散的恰到好處的穿插在詩行中,像是隨意散落的糖塊,漫不經心的在各個角落晃動著光澤,如此一來你的詩便顯得那么明亮,卻又不至于太過于明艷而喧賓奪主改了你那質樸的韻味,那些色彩、只是像你那波濤澎湃的情緒的海里翻卷出的零星泡沫,在我咀嚼過你詩行的時候,五光十色得在我的唇邊溜過。而當我回過頭來品憶余味的時候,它們卻就又一一的浮現了?!澳愕谋谎褐牟萆w的墳墓”、“你的門前的長了青苔的石椅”、“在你把烏黑的醬碗放到烏黑的桌子上之后”、“我摸著紅漆雕花的家具,我摸著父母睡床上金色的花紋”、“碾了三番的白米的飯”、“大紅大綠的關云長”、“呈給你黃土下紫色的靈魂”、“呈給你泥黑的溫柔的臉顏”……這些交相輝映的斑駁多姿的色彩,在你深情的詩歌中緊緊抓著我的視線,它們點綴著你樸素簡白的詩句,就仿佛那條點綴著大堰河黝黑黯淡臉龐的花巾。這些色彩是如此奇妙,當我的視線掃過你的詩行,我草草的從文字中看到‘墳墓、‘瓦扉,冷冰冰的‘石椅以及荒廢的‘一丈園地,而我的腦海中卻浮現著潔白的雪、晶瑩一片,以及那濕漉漉閃著光澤的青綠色,那些潤澤的生機和一塵不染的高潔,就這么仿佛于我意識之外般縈繞著,輕巧的不易察覺的覆蓋在你那文字上,于是我所讀到的便不僅僅是荒涼和破敗,在我的印象里,大堰河——你的母親,也恍惚有了一場莊嚴的葬禮,也仿佛一位受盡擁戴的偉人似的,她那紫色的靈魂正滿戴花環長眠著,上面齊整整的鋪蓋著一層層的黃土、綠茵、和白雪。
我想起她那紫色的靈魂,就不由得問一問你,世間有百媚千紅這樣多的顏色,何以就獨獨挑選了紫色為她撰言?紫色在自然界中,可以稱得上是一種稀有的顏色,不論是花草樹木,還是日月江河,都甚少出現紫的意象。但在文化中,紫卻無疑是高貴吉祥的象征,并帶著一絲神秘的色彩,比如‘紫氣東來紫微高照‘紫禁城等等。
除了縈繞在心頭的一抹紫色靈魂之外,你穿插在整個詩篇中的色彩對照也令我印象深刻。我能感受到你對色彩的選擇運用絕不是隨機的、無序的堆疊,而是渾然天成的勾勒著色彩與色彩、色彩與情緒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系。如異色對比的強烈沖擊,一面是“你把烏黑的醬碗放到烏黑的桌子上”一面是“我摸著紅漆雕花的家具,我摸著父母睡床上金色的花紋”;一面是“圍裙上的碳灰”、“冰屑悉索的蘿卜”,一面是“衣服上的絲和貝殼的紐扣”,“碾了三番的白米的飯”……這不僅僅是一幅幅畫面的對比,這是兩個世界的對比啊,這是大堰河那灰暗的、粗陋的、受到壓迫的生命的縮影與地主階級富麗堂皇的生活角落的對比!你利用不同色彩在冷暖、輕重、質感上的截然對立,表達著那沖撞著你心靈的抵觸——“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你深知那充滿著紅金色調的華麗富貴之所只是你誕生之處,那里從沒有一點屬于你的影子、你的溫情,你的歸宿只牽系在那烏黑桌碗的女主人身上,那位終生勞苦卻始終一貧如洗、勤勞善良卻受盡人間涼薄的婦人身上,她是你的乳母,是你靈魂的母親,而她卻受盡了這世上的苦難,她活著便卑賤、便操勞,死去便如塵埃,被遺棄、被踐踏,而她生命中的溫情是你、慰藉是你、唯一的鮮紅是你,但她不是你的母親,她用乳汁哺育你、用胸膛和雙臂偎依著你長大,而你卻不是她的兒子。
大堰河離去了,你的詩行結束了,我的眼前卻跳躍著無數的色彩。你的思念是滿天飛雪白的晶瑩透徹,她的夢境是張燈結彩紅的團團圓圓,還有一種灰暗是像塵埃浮絮,但你的贊歌像晨光為灰塵鑲金一般,你為她加冕,你為她紫色的靈魂永鍍母愛的光輝。
而當我合上詩集對你寫下這封通信,我想向你致敬,如果說你用詩歌為你的乳母編制了一個花環,那么這其中閃爍的色彩就是那墜滿了的珠玉。你用一首《大堰河>加冕你心中的母親,那么這些色彩則加冕了你的詩歌,助你造就了新詩史上最偉大的作品,猶至今時還在我的腦海中不曾褪淡。
參考文獻:
[1]艾青.《詩論》中有專門論述詩的意境的文字,認為“詩一有詩的意境”是詩成立的第一條件[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