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樹東
陳力嬌是黑龍江文壇上當之無愧的實力派作家,她的小說創作已經堅持了三十余年,出版了長篇小說《草本愛情》、中短篇小說集《青花瓷碗》《非常鄰里》《平民百姓》、小小說集《米橋的王國》《我們愛狼》《贏你一生》等作品,字數高達三百余萬,屢次榮獲黑龍江省文藝獎,產生了極大的社會影響。她的小說大多聚焦于黑龍江小城市的市民生活,擅長于從小市民的家長里短、愛恨情仇中去捕捉時代的波瀾,洞察人性的漣漪,敘事生動,人物性格豐滿,既給人絕佳的閱讀快感,又帶來良多的人生啟迪。2017年,中國作家協會批準陳力嬌去黑龍江北安慶華工具廠去體驗生活。這個工具廠其實是個槍廠,在20世紀30年代由張作霖創建,40年代由日本人管制,50年代由沈陽搬遷到北安,2006年破產,2007年封廠,曾是擁有幾百億元固定資產的一代兵工巨魁,生產的槍械多達900 多萬支,可裝備800 多個步兵師。在這個槍廠體驗生活后,陳力嬌創作了長篇小說《紅燈籠》(上海文藝出版社2019年8月版)。該長篇小說沒有直接寫北安槍廠在時代大潮中的輝煌與落寞,而是寫它在20世紀60年代末期對黑龍江小城泥城中幾個市民人生的輻射般的影響力,由此展開了細膩真實的歷史想象,也通過幾個典型人物的靈魂塑像叩問生命的真諦。
《紅燈籠》第一個值得關注的敘述主題,是對歷史的生動還原和富有人文精神的歷史批判意識。如所周知,20世紀60年代后期正值“文化大革命”的極左政治泛濫,整個社會彌漫著階級斗爭的血腥戾氣,意識形態機器的洗腦術無遠弗屆,人性淪喪,自由被吊銷,生命被視為兒戲。當然,陳力嬌并沒有像20世紀80年代古華的《芙蓉鎮》、張煒的《古船》等小說名篇那樣直接去展示那個時代階級斗爭的慘烈,她只是從黑龍江小城的幾個平民百姓的命運波折去窺視時代大潮的激蕩。那個時代,人民大眾普遍陷入物質貧困和精神貧困中,小說主人公喬米朵家里連兩個小孩都難以養活,她不得不到菜市場去撿拾菜葉子維生,戰土改因為孩子生病不得不向單位借了200 元錢去看病,難以還清欠款,結果導致了非常嚴重的后果。與物質貧困相比,更為可怕的,是整個社會無處不在的壓抑氛圍,是荒唐可笑的社會運動,是人人自危的告密行徑。像李蘭君那樣的人,若是在太平年代,恰恰是國家棟梁之才,可是在那個極左年代,她竟然被想當然地視為特務,最終死于非命。這就是最可怕的時代悲劇。
不過,與李蘭君相比,戰土改的生命悲劇更令人發指。他原本出生于農民家庭,后來到泥城林業局上班,和喬米朵結婚后生活非常艱苦,為了改善生活,他一度想到北安槍廠去上班,但是又去不成,結果性格極度扭曲,所有怨恨發泄于家人身上,對老婆孩子全無愛心,非打即罵,痛下殺手。小說曾寫到喬米朵眼中的戰土改:“她心里清楚戰土改是和別人不同的人,他是心里有恨的人,他誰都恨,除了他家的幾個親人,滿世界都是他的敵人。他對敵人從不手軟,他的意識里存在著‘你死我活’或說‘消滅’這樣的字樣。消滅使戰土改瘋狂?!雹僬f戰土改是心里有恨的人,他的意識里充滿了“你死我或”或說“消滅”的字樣,無疑是在暗示,戰土改就是那個時代的革命意識形態塑造出來的人。這種意識形態甚至徹底扭曲了最基本的人性,使得戰土改對自己的家人都極為冷酷。在妻子兒女面前,他從來是一副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姿態。面對弱者,他兇狠無情,但是面對強者,他就表現出極為懦弱的一面。例如,后來張剛狠狠地揍了他一頓后,他沒有反抗,受到刺激,精神變得恍惚起來,直到最終死掉都沒有恢復過來。這恰恰說明這個生命是多么脆弱、卑怯,是精神完全被抽空的人的典型,是那個時代的精神犧牲品。陳力嬌也曾說:“戰土改是負面的化身,是內心有傷痕的人,是人格不健全的人,是社會的犧牲品。但在一個家庭中,他卻有著主導地位,可呼風喚雨,可陰霾密布,可倒戈江海,因為他的心里壓根兒不曾有愛的陽光?!雹谟纱丝芍?,作者是有意通過戰土改形象來展示出當時極左社會是如何徹底扭曲一個人的心靈的??上?,作者在塑造戰土改形象時,對他的成長過程較少著墨,因此那個極左社會到底是如何一步步把一個正常人扭曲的,此過程沒有被披露出來。
與戰土改一樣,他的兒子戰小易也是那個極左時代的精神犧牲品。戰小易小小年紀,看人看世界就全然沒有童真之心,而是極為功利的冷酷眼光。例如他得知媽媽喬米朵因為要照顧妹妹戰小蓮不能出去工作,爸爸戰土改也不能去槍廠上班多掙錢,他居然就哄騙妹妹,把她扔到荒郊野外。后來他為了想從李蘭君那里得到更多的小人書,就向公安部門告發李蘭君,結果導致李蘭君被捕??梢哉f,戰小易是骨子里就被那個時代的意識形態扭曲了的小孩,他只看到物質的閃光,而感受不到生命的美好,只知道崇拜權力和力量,而不知道尊重精神和靈魂。
此外,像華曉緒、張天大、老暴、董大洪等小說人物也無不是深深染有那個時代的烙印。例如華曉緒雖說也是清華大學畢業的人,但是根本沒有一點見識,更不要說精神追求了。他在看到李蘭君的槍械設計圖紙后,想當然地把李蘭君看作間諜,一方面不愿意出賣李蘭君,另一方面又害怕自己抵擋不了強大的政治審判,于是干脆一死了之。而張天大的綿軟、懦弱,老暴的蠻橫,董大洪的粗野,也無不是那個極左時代的畸形產品,都背離了正常生命應有的豁達、剛毅、慈悲。對于那個時代最典型的社會現象,例如斗爭會、吃憶苦飯,《紅燈籠》也有生動的描繪;不過,陳力嬌有意顛覆那個時代的常規,寫出這種社會現象的荒誕本質,因此她會讓幾百個人在斗爭會上去斗爭一個犯了精神病的戰土改,讓喬米朵和戰小易在吃憶苦飯時上演一出吃蟲子的滑稽戲。這些人物塑造和情節安排,無疑都體現了陳力嬌對那個極左時代的批判意識。陳力嬌能夠展開這種歷史批判,當然是依據于我們開放的社會所建立起的價值觀、人性觀。
其次,《紅燈籠》更值得我們揄揚的是,陳力嬌敢于直面黑暗,超越世俗,為那些歷史中輕舞飛揚的靈魂精心塑像,從而給讀者帶來心靈的震撼。批判當然是文學的天職,但是僅有批判是遠遠不夠的,如果一個作家只能在文學世界中把一切寫得墨黑,而缺乏想象善與美的意愿與勇氣,那樣的作家無疑也是可悲的,他的文學感染力也必然是有限的。幸好,陳力嬌不是那樣的作家,她對社會黑暗了然于心,對人性之丑惡也諳熟,但是她更愿意的是耐心地捕捉靈魂的光芒,她希望這種光芒能夠給讀者帶去心靈的滋養。
因此在《紅燈籠》中,居于核心位置的是李蘭君這個人物。李蘭君的父親是北安槍廠的總設計師,她從小耳濡目染的就是槍械設計,對槍械設計有一種骨子里的迷戀??上У氖?,“文化大革命”爆發,她父親因為原來的身份被定性為反革命分子,導致李蘭君也不能夠堂堂正正地設計槍械,并把自己的才華貢獻給國家。于是,她一邊在泥城京劇團當京劇演員,一邊利用所有業余時間獨守小屋設計心儀的槍械。像她這樣把所有平常人的功名利祿、日常享樂、兒女情長都摒棄,專注于一種暫時既不被社會承認又完全有可能帶來滅頂之災的活動,的確需要巨大的精神力量。張剛是她的知己,曾說:“你的研制其實是一種藝術創造,什么事一旦進入創造的程序就是藝術了。藝術只講求靈感,不會選擇何時降生,這才讓你受了許多苦,不能名正言順直接向國家力薦。不過話說回來,它就是再生不逢時,也是為國防建設出力呀?!雹鄣拇_,像她這樣一個弱女子癡迷于設計槍械,就像梵高這樣的人癡迷于繪畫藝術一樣,都是一個優秀的靈魂飛蛾撲火般的壯舉。相對于日常世界而言,這樣的靈魂是極為稀少的,珍貴的,也正是這樣的靈魂使得世俗世界尚有被光照的可能。但是,凡是具有這樣高貴靈魂的人往往又是與世俗世界格格不入的,因此李蘭君會被捕入獄,甚至不惜承認自己是間諜,也不愿意交代出設計槍械的秘密,最終不愿意忍受副監獄長的侮辱而毅然槍殺了他,自己也被槍斃。李蘭君寧折不彎的人格終于在死亡中涅槃,令后人扼腕嘆息,也令人頓起高山仰止之慨。
被李蘭君的人格魅力折服的是張剛這個人物。張剛原來曾在部隊里當過兵,但是他沒有多少機會接觸槍械,倒是養了許多豬。退伍回家后,他因為有機械設計方面的天賦,就到機械廠上班,因緣際會認識了李蘭君,折服于她的人格魅力,幫助她完成了無聲手槍的設計。最后李蘭君被公安抓捕后,張剛為了不泄露她的秘密,居然吞下火藥自殘,燒傷聲帶,無法發聲。因此,張剛在那個大夜彌天的時代,也是一個正義凜然、氣度不凡的靈魂。不過,對于泥城人而言,設計槍械的李蘭君是神秘的,甚至令人恐懼的,但是作為在舞臺上水袖飛舞的京劇演員的李蘭君是優美的,是令人敬仰的。無論是華曉緒,還是喬米朵,都深深地被身為京劇演員的李蘭君吸引。華曉緒雖然被李蘭君的美所迷,但是他終究無法面對李蘭君有可能是間諜的事實,因此懦弱的他只有一死了之。應該說,他的懦弱中也有一點犧牲的崇高意味。
至于喬米朵就迥然不同了。她的靈魂是在保護李蘭君的過程中被逐步喚醒的。一開始,她深陷于戰土改的家庭暴力和貧窮中無法自拔,能夠做到的只是被戰土改毆打時就逃跑和忍耐,只是到菜市場去撿拾爛菜葉維持生計。但是自從她看過李蘭君演出的京劇后,她就被李蘭君的美所喚醒。因此,后來她為了保護李蘭君,漸漸地不惜一切代價;她在戰土改大喊李蘭君是間諜時,毅然把戰土改推進地窖里砸死;她不顧一切地給監獄中的李蘭君升起一盞紅燈籠;李蘭君被槍斃后,她又毅然地毒死告發了李蘭君的兒子戰小易,自己也服毒自盡。喬米朵就這樣從一個忍辱偷生的受害婦女,蛻變為一個敢想敢做、豪氣干云的女俠般的人物。而說到底,喬米朵之所以有這種蛻變,關鍵在于李蘭君靈魂的召喚力量。喬米朵舍命保護李蘭君,不是簡單地保護一個泥城京劇團的京劇演員,而是保護一種美,一種理想,一種人性的高度,一種靈魂的光芒。因此,陳力嬌有意地把該小說命名為《紅燈籠》,喬米朵在張天大的院子里為監獄中的李蘭君點燃的那盞紅燈籠,就是閃爍著靈魂之光的燈籠??梢哉f,整部《紅燈籠》就是李蘭君和喬米朵兩個靈魂的雙人舞,李蘭君給沉陷于困苦生活中的喬米朵帶去了一種新的生命盼望,喚醒了喬米朵對美與愛的全新感受,從而使得她擺脫了存在的卑俗狀態,獲得了一種犧牲的崇高意味。
陳力嬌的《紅燈籠》還有一個令人尊敬的敘事主題,那就是尋覓民間的溫情力量,展示動物的過人情義,描繪人與自然的生態關系。《紅燈籠》的一條主線是順著喬米朵展開的,另一條主線是圍繞著喬米朵的女兒戰小蓮的遭遇。戰小蓮被哥哥戰小易騙到郊外扔掉后,不幸被獵人馮化、李小膽用獵槍打瞎了眼睛,受到驚嚇,失去記憶,結果被馮化家里收養為女兒,改名馮撿花,還被馮化的老婆文英送去上盲人學校,學習文化。馮化一家人就是民間溫情力量的體現。他們一家人極其善良,在看到戰小蓮被打瞎眼睛后,極力救護她,百般呵護。相反,李小膽打瞎了戰小蓮的眼睛,害怕承擔責任,就溜之大吉,顯示出了人性的卑怯。更令人尊敬的是,李蘭君把自己發明的無聲手槍托付給了文英一家人,文英一家人不辱使命,甚至在李蘭君被槍斃時,文英也冒險去告訴李蘭君讓她放心,給李蘭君帶去了臨死前的最大安慰。馮化老爹和文英在李蘭君死后,還想著去給她收尸,這都顯示了馮家人的善良和情義。可以說,陳力嬌塑造馮化、文英、馮化老爹等人物時,她是懷著極大的敬意的。在那個黑暗年代,正是有了馮家人,民間才顯示出了人性的光芒來。
與此同時,陳力嬌還涉筆鄉村,涉筆大自然,描繪了公狼托比、母狼芍藥、小狼奶白、獵狗星星等動物形象。這些狼和狗生命力旺盛,頭腦聰明,有情有義,遠比當時的人更具有值得尊敬的品格。例如公狼托比、母狼芍藥看到戰小蓮曾經安慰過鐵籠里的小狼,就絕不傷害她。后來小狼奶白還成為戰小蓮的好朋友,正是滴水之恩以涌泉相報。小狼奶白和獵狗星星在看到戰土改把得了狂犬病的黑狼打死帶回家后,還想著如何讓人類避免感染狂犬病。李蘭君被槍斃后,也是小狼奶白和獵狗星星去銜樹葉象征性地安葬她。陳力嬌在以往的小說中很少涉及自然、動物,這次在《紅燈籠》里塑造這些狼、狗形象,無疑是不斷拓展自己的寫作路子的珍貴表現。
當今時代也是生態文明呼聲日益高漲的時代,人與自然和諧相處日益成為現代人的共識。陳力嬌在《紅燈籠》中也通過馮家人回應了這個時代主題。當鄉村獵人不停地獵捕狼時,馮家老爹就曾說:“狼越來越少了,不能再打了,沒有了狼,草甸子就到處是鼠洞,馬踏上去會崴了蹄子,牛跑上去會跌傷脖頸,狍子也會喪失奔跑的能力,老鼠鋪天蓋地,人就該得鼠疫病了。這個世界呀,說來說去,啥都動不得,老天爺把什么都安排得天衣無縫啊。”④的確,大自然總是環環相扣的,當人任意妄為,打破其中一環時,往往就會破壞生態平衡,最終生態失衡的災難也不可避免地會反饋到人類自己身上來。因此,馮化老爹早早地就放下了獵槍,心靈變得平和了,生活也更有滋味了。受其影響,馮化也意識到狩獵的罪惡,“馮家老爹也說,狼并無食人之意,它們對羊和家畜偶爾為之,肯定是有了難處。馮化明白父親的愛意,父親一直在與動物和平共處,掛在墻上的獵槍早就生銹了。說也怪,馮化對動物好了以后,發現動物對他也好了,他在侍弄莊稼時,看到燕子幫他捉蟲,黃鼬幫他捉鼠,馮化感動得心都抖了”⑤。當人對大自然放下敵意時,大自然也會對人展示善意,人與動物和諧相處時,人就能夠感受到超越族類生命、與宇宙大生命溝通的至樂。這就是大自然對人最大的回饋。
整體看來,長篇小說《紅燈籠》相對于陳力嬌以往的小說創作而言,是具有一定的突破意義的。雖然她的《紅燈籠》還是延續著女性人物作小說主人公的特色,也依然致力于發掘人性中的溫暖和亮色,但是她以往小說中的人性亮色多表現于家庭倫理、人際倫理中,她更喜歡那些性格溫婉、忍辱負重、無私奉獻的家庭婦女型人物,但是《紅燈籠》中的李蘭君、喬米朵顯然已經出現了一些新的精神質素。若以陳力嬌以往小說的理想女性人物來看,無論是李蘭君還是喬米朵都不算多好的人物,甚至是有違道德倫理的人物。但是現在她如此癡迷于李蘭君、喬米朵式的人物,那意味著她試圖去發掘生命的內在主體性,去發掘生命超越世俗平庸的另一面,去發掘生命中的神圣一面。這另一面往往是很難以世俗的功利、道德標準來衡量其得失、善惡的。這另一面恰恰是我們每個生命隱藏最深、又最具個體性乃至爆炸性的一面。當一個作家試圖去關注生命的這一面時,這個作家就開始真正地向內生長、向高處生長了。這無疑是值得肯定的。此外,陳力嬌在《紅燈籠》中引入大自然、動物維度也是有意地突破人際世界的狹隘和枯燥,回應當今時代最大的生態問題。另外,該長篇小說在敘事節奏的把握上也較好,不緊不慢,不溫不火,娓娓道來,隨著小說情節的慢慢展開,一幅幅富有時代特色、地域特色的生活畫卷相繼呈現,給人難得的審美快感。當然,該小說在有些細節的處理上可能存在著一些需要斟酌的問題,例如,小說開篇就交代喬米朵是鄉下長大的,識字不多,因此戰土改覺得和她沒有什么可以交流的,但是后來作家居然又讓她指導戰小易識字、寫文章,還讓她向別人學習拆字,似乎存在著前后矛盾之處。而且喬米朵前后性格發展的歷程也有點突兀,從開始那樣一個在丈夫戰土改拳打腳踢下都不知怎么反抗的婦女,最后發展成一個敢于毒死兒子后自殺的果敢之人,作家應該更多深入其內心去剖析,看看這樣的發展過程中蘊涵著什么樣的人性奧秘。不過,總而言之,陳力嬌的長篇小說《紅燈籠》是一部情節曲折、人物生動、敘事綿密、富有人性啟迪的好作品,是作家不斷地自我挑戰、自我超越的全新成果,值得文壇關注。
①②③④⑤陳力嬌《紅燈籠》[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9年版,第66頁,第275頁,第191頁,第92頁,第8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