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蛋糕世界的人

孟佳麗

因為一個蛋糕，周毅迎來了人生的高光時刻。

2017年11月，英國倫敦，1000多名蛋糕師帶著自己的作品從全球各地趕來參加英國國際蛋糕大賽—一場有著“蛋糕界奧斯卡”之稱的藝術賽事，來自蘇州的周毅也在其中。和周圍一些已經有參賽經驗的選手不同，第一次參賽的周毅對這場比賽略感陌生，直到屏幕上出現自己的翻糖蛋糕作品《武則天》，評委念出他的名字時，他仍不敢相信，當晚的全場最高獎屬于自己。

翻糖蛋糕起源于英國，制作材料翻糖由于具備很好的延展性，適合被用來做成各種與蛋糕相結合的裝飾造型。

周毅是第一個獲得該賽事全場最高獎的中國蛋糕師，在此之前，翻糖蛋糕很少出現中國元素，而他的作品《武則天》，不僅詮釋了東方美，還融合了國畫、面塑、吹糖、雕刻等傳統技藝，人物造型精細到每一根頭發絲絲分明，每一層衣服都薄如蟬翼，這些細節處理得到了現場評委的一致好評。

周毅對翻糖蛋糕的興趣，始于9年前的一個訂單。當時的他還只是一個普通的面點師，“有微博網友問我做不做翻糖蛋糕，我還問這是什么。”帶著好奇，周毅在搜索框里鍵入了“翻糖蛋糕”4個字，從此便打開了這個新世界的大門。

如果沒有接觸翻糖，如今的周毅很可能是一名廚師。

在上大學之前，周毅一直是大家眼里的“差生”，用他自己的話說，考試幾乎很少及格。高中畢業后，為了能有一門技能傍身，他考上四川烹飪學院學習中餐。為了擺脫“學渣”的標簽，周毅每天從早到晚努力學習，最終拿到了一等獎學金，“長期被當成學渣是很糟糕的體驗。”第一次，周毅意識到努力的價值，“其實很多時候不是做不到，而是付出的努力還不夠。”此前始終在學習上受挫的周毅終于找到了一點信心。

畢業后，周毅進入一家飯店做廚師，因為一直對面塑感興趣，在上班之余，他還在成都跟著一位面塑大師學習手藝。忙碌總是能帶給人一種踏實感。每天早上7點，周毅就要去飯店上班，直到晚上9點下班后再騎一個小時的自行車到城市的另一頭學習面塑。凌晨3點以后睡覺是家常便飯。為了不睡過頭，周毅每天都要定兩個鬧鐘，一個放在枕邊，一個放在遠處。

所有后廚的艱辛周毅都沒少嘗，但那段邊上班邊學藝的日子是他人生中最辛苦也最快樂的時光。“我的師傅是個很隨性的人，很開放，也給了我很多成長機會。”和后廚排資論輩的環境不同，周毅的師傅給了他很大空間，還帶他去昆明參加廟會，現場給人做面塑，這段經歷不但磨練了他塑形的技藝，也讓他發現自己還有點做生意的潛質。

2009年，周毅辭掉工作，來到蘇州，做起了面塑培訓的生意，就像后來闖進翻糖的世界一樣，只要是覺得對的事情，他就會立馬投入去做。

“我是一個不會拒絕新鮮事物的人。”當時已經在面塑圈小有名氣的周毅在對翻糖毫無概念的情況下，就把訂單接了下來，并開始了對翻糖蛋糕的研究。雖與國內的面塑材料不同，但翻糖材料同樣具備很好的可塑性，憑借自己多年積累的面塑功底，周毅花大半個月的時間“摳”出了作品。

間“摳”出了作品。

經歷過這次與翻糖的親密接觸，周毅發現，這種用糖來塑形的方式，和面塑有很多相通之處。而翻糖作為一個新興事物，不僅更易傳播，也能走進國際視野，如果能把面塑和翻糖結合，是不是能開創出一種新的工藝形式？

結束這個訂單后，周毅便開始潛心研究翻糖技藝。他把自己關在工作室里，對照著學習資料，從早到晚都在做糖、搟面、捏造型，當現有的翻糖材料已經無法滿足他的需求時，他索性自己調制了新的原材料，“我懂食品的化學特性，原來的翻糖材料干得太快，拉伸力不夠，無法做到很薄，我就想能不能自己來做材料。”于是才有了金獎作品中那薄如蟬翼的衣服，“傳統手法用的是刀塑，但我們是像穿衣服一樣一層一層套上去的。”比賽現場，因為作品主角“武則天”身上的每一層衣服都薄到透光，有評委甚至懷疑周毅用的不是翻糖，而是紙。他只好掰下一小塊放在嘴里，以此證明這確實是糖。

2017年的獲獎讓周毅名聲大噪，不少人慕名而來跟他學習翻糖技藝，他還在蘇州開了一家兩層樓的蛋糕店，二樓專門用來給他和學生練習制造翻糖蛋糕。日子過得忙碌而充實，但一個人的時間和精力畢竟有限，當他把時間都用在培訓事業上，自己的創作熱情也因此減少了。

周毅陷入了新的困惑，獲獎的確把他推到了人生的高光時刻，也讓他得到更多機會去發展事業，但拋開榮譽，37歲的周毅更想靜下心來，重拾創作。2019年，周毅做了個決定，他放棄了參賽名額，改讓自己的學生去參賽，他希望留出更多精力去做創新。

“我不太喜歡被約束，基本不做重復的東西。”周毅發現許多中國風的翻糖作品雖然造型精美，但缺乏創新，這樣的作品生命往往很短暫。未來周毅還想嘗試做真正的手辦，他想要去體驗不同材質下，造型可以變化出多少可能性。作為一個手藝人，他深知再精湛的技藝都是一種工具，只有賦予其更多藝術創新價值，作品才能成為經典。

Q&A

Yi：YiMagazine

Z：Zhou Yi

Yi：2017年在英國獲獎之后，你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Z：當天先是拿了小組第一，后來頒全場最高獎的時候又是我，覺得很不可思議。第一次登上世界級舞臺，很激動。晚上回去以后很累，發了條微博說：泰晤士河晚安。就睡覺了。第二天一睜眼發現漲了13萬粉，很意外。

Yi：你跟面塑師傅學到的最重要的技能是什么？

Z：學這個東西要看悟性，手指怎么彎曲，怎么推出優美的褶皺，師傅只能教給你技藝，但創新要靠自己。那段時間是我人生中最苦的階段，卻是最好的一段時光，每天能跟老師坐下來一起吃吃東西，晚上收攤了，我出去買點鹵菜啤酒，和老師暢談人生理想，是很開心的一段日子。除了技能之外，我覺得最重要的是跟師傅學做人，他教會我保持開放的心態去對待很多事情。我非常感念他，在很多方面他都給予了我幫助。

Yi：在你眼中，什么樣的翻糖作品是好的作品？

Z：我現在看作品還是會先看基本功，大師做的東西耐看，看千遍有千遍的味道，總有欣賞不完的東西，而普通的作品有形但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