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多黨合作是毛澤東統一戰線思想的重要內容,是毛澤東思想科學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在中國民主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歷史進程中,毛澤東從中國國情出發,實行與民主黨派長期合作的政策,確立了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政黨制度,團結了一大批包括民主黨派成員在內的黨外人士,并在同他們的密切交往中建立了深厚情誼。
[關鍵詞]多黨合作;政治協商制度;黨外人士
[作者簡介]潘鈜(1932-),男,漢族,浙江永康人,原中共上海市教育衛生工作委員會黨史工作委員會秘書長,上海市委黨校第四分校副研究員。
[中圖分類號] A84[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 1006-8031(2020)03-0020-04
一
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是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和各民主黨派、無黨派民主人士的偉大政治創造。它是馬克思主義政黨理論同中國實際相結合的產物,代表最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在共產黨領導下,和各民主黨派充分協商,著力發揮民主黨派的共存、監督作用。通過制度化、程序化、規范化,推動決策的科學化、民主化。為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提供堅強的制度保證。
要完全、徹底地貫徹執行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必須正確處理共產黨和黨外人士的關系。毛澤東說:“國事是國家的公事,不是一黨一派的私事。因此,共產黨員只有對黨外人士實行民主合作的義務,而無排斥別人、壟斷一切的權利。”①“黨外的人占百分之九十九,只有他們和我們一起革命才能取得勝利,單靠黨員毫無辦法。……他們中間有領袖,有干部,我們要幫助他們,培養人民中的優秀分子,同時尊重他們,和他們好好合作。”②毛澤東還強調共產黨員和黨外人士合作,要采取平等態度和民主作風,決不可獨斷專行。指出:“共產黨員必須與黨外人員實行合作,傾聽黨外人員的意見,和他們一起,共同商量問題與決定問題,……并須使黨外人士有職有權,敢于說話,敢于負責。”③毛澤東強調共黨員必須自覺地接受黨外人士的批評:“黨外人員,對我黨和我黨黨員及干部都有批評的權利。……一切善意批評,不論是文字的、口頭的或其他方式的,黨員及黨組織都應該虛心傾聽。”④
在新民主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過程中,毛澤東和黨外民主人士,長期合作共事,虛心聽取批評,認真接納民主人士的意見,他們中的領袖人物和優秀分子都有職有權,不少人成為他畢生的摯友。
二
1941年,蔣介石制造了震驚中外的“皖南事變”,之后又對陜甘寧邊區實行經濟封鎖和軍事封鎖。陜甘寧邊區原是土地瘠薄的高原山區,人口只有150萬,加上自然災害,當時經濟遇到極大困難,黨中央提出一是搞大生產運動,二是采用李鼎銘提出的精兵簡政。1941年1月21日,陜甘寧邊區召開參議會,米脂縣參議會會長、邊區參議員、開明紳士李鼎銘等十一人參加,會議提出《政府應徹底計劃經濟,實行精兵簡政主義,避免入不敷出的經濟紊亂的現象》案。經過充分討論,參議會于11月18日通過精兵簡政決議。精兵簡政這項政策,不僅在陜甘寧邊區得到廣泛實施,而且推廣到當時黨領導的所有解放區和抗日根據地,對堅持長期抗戰,迎接抗日戰爭的最后勝利起到了極大作用。經毛澤東提議,李鼎銘在這次參議會上當選為陜甘寧邊區政府副主席。不久他把自己的土地和家產全部捐給了當地政府,舉家搬到延安。還經常以自己切身感受宣傳黨的政策。1942年7月,晉綏西北士紳參觀團訪問延安,李鼎銘接見他們時誠懇地談了三點感想:在政府中我擔任副主席,我又是地方人士,在處理問題時一為人民著想,二為政府著想,三為共產黨著想。他說,從共產黨的這次整風中,可以看出共產黨誠心誠意與黨外人士合作,我深信不疑。李鼎銘的這一番話,給訪問團人員很大啟發。1947年國民黨進攻延安,李鼎銘隨軍轉戰陜北。12月10日病逝。陜甘寧邊區政府隆重召開追悼會,毛澤東贊揚李鼎銘在抗戰中“抱著正義感,毅然和中國共產黨合作,為人民民主事業做了許多有益工作”,高度評價李鼎銘的一生。
三
黃炎培是毛澤東長期交往的摯友。他們之間的交往因“窯洞對”具有時代意義,時至今日仍有重要借鑒價值。1945年黃炎培訪問延安,兩人多次促膝交談。臨別前,黃炎培如實講了自己的感想:“我生60多年,耳聞的不說,所親眼看到的,真所謂‘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一人,一家,一團體,一地方,乃至一國,不少單位都沒有能跳出這周期率的支配力。一部歷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榮取辱的也有。總之沒有能跳出這周期率。我希望中共能夠找出一條新路,來跳出這周期率的支配。”
黃炎培的一席肺腑之言使毛澤東非常感動,他也意識到了以黃炎培為代表的民主人士對中國前途的思慮,對中國共產黨的殷切期望。毛澤東告訴黃炎培,我們已經找到新路,我們能跳出這個周期率。這條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讓人民來監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來負責,才不會人亡政息。這就是著名的“窯洞對”。
延安之行給黃炎培留下永久的紀念,也使毛澤東加深對黃炎培的理解和敬仰。1948年全國解放前夕毛澤東致電華東前線的鄧小平、饒潄石、陳毅,要他們在解放上海前為黃炎培等安排適當的工作。新中國一成立,黃炎培當選為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政務院副總理兼輕工業部部長,之后歷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全國政協副主席、中國民主建國會主席委員等重要職務。
人民出版社1983年出版的《毛澤東書信選集》,選編了毛澤東致友人的372封信,其中毛澤東寫給黃炎培的信就有12封,從1948年8月延續到1960年,前后12年,這在毛澤東和民主黨派領導人中是不多見的。從中可以看出兩人的交往既有政黨上、政治上的互相信任和尊重,又有個人情感間的至誠和親近。如1948年8月24日以中國民主建國會在北平的發言人名義發表痛斥美國白皮書題為《加強內部團結和警惕,答告美帝好夢做不成》的文章,強烈表示中國民族資產階級不會變成美帝發展“民主個人主義”的資本或條件,只有新民主主義才是它唯一光明幸福的道路。毛澤東看后十分高興。8月24日,函告胡喬木:民建發言人對白皮書的聲明寫得極好,請予全文文播、口播,并播記錄新聞,當對民族資產階級的教育起很大作用。“當天,寫信給民建負責人黃炎培,稱贊民建發言人對白皮書的聲明,信中說:‘民建的這一類文件(生動的、積極的、有原則的、有前途的、有希望的),當使民建建立自己的主動性,而這種主動性是一個政黨必不可少的。二十六日,收到黃炎培的復信后,再致信黃炎培:‘八月二十四日大示敬悉,很高興。‘民建此次聲明,不但是對白皮書的,而且說清了民族資產階級所以存在發展的道理,即建立了理論,因此建立了民建的主動性,極有利于今后的合作。民建辦事采用民主方式亦是很好的,很必要的。此種方式,看似緩慢,實則迅速,大家思想弄通了,一致了,以后的事情就好辦了。”⑤又如1952年9月,中國民主建國會北京分會請黃炎培講《三反五反運動結束后怎樣發揮毛主席對民建方針指示的精神》,黃炎培寫好講稿后,送請毛澤東閱改。毛澤東9月5日復信:“講稿用意甚好,惟覺太激進了一點,資產階級多數人恐受不了,因此遵囑作了某些修改,是否妥當,還祈考慮酌定”。毛澤東不僅在信中詳細解釋了“要求資產階級接受工人階級的基本思想,例如:消滅剝削,……這些對于少數進步分子說來是可能的,作為一個階級,則不宜這樣要求……,”還在黃炎培附寄講稿中作了仔細修改。并在信中說“因為先生對于我的高度的信任,故率陳鄙見如右,是否有當,還祈審察賜教。日內如有暇,想和先生面敘一次。”⑥毛澤東還經常給黃炎培寄去有關資本主義工商業進行社會主義改造的資料。當黃炎培告訴毛澤東學習馬克思著作有所進步時,毛澤東馬上寫信鼓勵,如1953年7月30日去信說:“先生讀馬克思著作有心得,可為祝賀。天熱,可在海濱多待一些時候。”⑦從他們來往信中,可以窺見兩人交往友誼之深。作為民主黨派負責人,毛澤東十分關心民主建國會工作,1956年12月4日去信說:“你們的會議開得很好,謹致祝賀之忱!批評與自我批評這個方法竟在你們黨內,在全國各地工商業者之間,在高級知識分子之間行通了,并且做得日益健全,真是好消息。”⑧
毛澤東和黃炎培交往中滲透著無限情懷,他總是規勸老人不要累垮身體,還親自安排他到北戴河療養。黃炎培在信中提出“平地深葬”,毛澤東1958年2月29日復信“賜書中論及深葬事,適獲我心,將來適當時機,可能推廣實行。”⑨兩人同心,于此可見。
四
和程潛的交往說明毛澤東對黨外人士的充分信任和敬重。程潛出生于1882年,曾任北伐革命軍第六軍軍長。蔣介石、汪精衛叛變革命后,程潛曾保護過一批共產黨員。抗日戰爭時,程潛任第一戰區司令長官、河南省主席。解放戰爭后期,1949年8月14日,他和陳明仁領銜發表“通電”,率部起義。這不僅帶來湖南全省的和平解放,避免了一場兵刃之戰,也促進了西南各省國民黨將領的起義,加速了南方國民黨統治的崩潰,為中國人民解放戰爭的全國勝利起了推動的作用。所以當1949年9月7日晚程潛乘火車到達北平前門車站時,毛澤東、周恩來等親往迎接。如此隆重的歡迎儀式,實出程潛的意外,他感動得流下眼淚,對毛澤東說:“你工作那么忙,不應當來車站迎接我。”毛澤東握著程潛手說:“歡迎你到我家中作客。”9月19日,毛澤東到北京飯店看望程潛,共進午餐。下午又約了陳毅、羅瑞卿、張元濟、陳叔通、陳明仁,以及程隨從人員,與程潛同游天壇。轎車停下,毛澤東先下來,又轉身把程潛扶下車來。1957年秋,毛澤東特邀程潛到中南海劃船賞玩,兩人同坐一船,盡情放舟,毛澤東親自操漿,歡聲笑語回蕩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在安排程潛的工作過程中,毛澤東考慮得極為周到。他先找程潛的族弟程星齡來商量,對程星齡說:我們請頌公屈就中南軍政委員會副主席。頌公是老前輩,他從事革命時我們還都是學生,從資歷上講,是有些為難,請你同頌公婉商。程星齡把毛澤東的話完全轉告了程潛,程潛深深感受到了毛澤東的厚愛之情,說:“毛澤東對我是怎樣的推心置腹啊!除了生活和工作上關心我,還把屬于軍事機密的解放軍向西南大進軍的軍事計劃都送給我看了,并征詢我的意見,這是何等的信任啊。我同蔣介石共事20年,蔣的機密從未與聞。”程潛1949年11月加入民革,當選為民革中央常委,之后他擔任中南軍政委員會副主席,湖南省省長,全國政協常委,全國人大常委副委員長,國防委員會副主席,民革中央副主席等職。在這些崗位上,他忠實地履行自己的職責。毛澤東十分重視他的意見和建議,有關地方黨委也很尊重他。
五
毛澤東和中國文化名人梁漱溟的交往則是另外一番景象。梁漱溟是我國著名的哲學家、思想家、教育家和社會活動家。他早在1938年、1946年兩次訪問延安,受到毛澤東等領導人的熱情接待,毛澤東和他通宵交談。毛澤東認為他的著作對中國歷史的分析有獨到見解,不少認識是對的,但主張改良主義的路是行不通的,中國社會需要徹底的革命。兩人意見分歧,始終說服不了對方。但毛澤東堅認抗戰中國必勝,日本必敗的堅強信心,使梁漱溟信服。新中國成立后,1950年1月和9月,毛澤東兩次邀請梁漱溟到中南海家中作客,并以素食招待,1月12日那次同餐的只有中央政府秘書長林伯渠和毛澤東夫人江青。得知梁漱溟在京沒有合適住處,毛澤東還派人讓梁漱溟住進頤和園,一直住了兩年多。可見毛澤東待梁漱溟優厚、尊重之至。
《毛澤東年譜(1949—1976)》這樣注釋:“梁漱溟,無黨派民主人士,曾任中國民主同盟中央常委,當時任全國政協委員。1953年9月13日晚上,毛澤東在懷仁堂約見梁漱溟。關于這次約見的前后經過,梁漱溟在《梁漱溟問答錄》一書中有較詳細的回憶。他說:9月12日,參加政協常委擴大會議的人又列席中央人民政府會議。毛澤東即席講話,他沒有點我的名字,卻又是明明是對我的發言而發的,我聽了毛主席的這番話,一方面出乎意外,一方面甚感不快。當晚我就在氣頭上寫了一封信,第二天面交毛主席。我在信中說:聽了主席的一番話,明白實為我昨日的講話而發,但我不能領受主席的批評,我不僅不反對總路線,而且是擁護總路線的。主席在這樣的場合,說這樣的話,是不妥當的。不僅我本人受屈,而且會波及他人,誰還敢對領導黨貢獻肺腑之言呢?希望主席給我機會當面復述一遍我原來的發言而后指教。13日上午,我將信面交毛主席。毛主席約我當晚談話,談話時間十分匆促。我要求主席解除對我的誤會,而主席則堅謂我是反對經濟建設總路線之人,只是不得自明或不承認而已。我甚感失望,言語間頻頻沖突,結果是不歡而散。”⑩
9月16日,梁漱溟在會上發言,復述他9月11日在全國政協常委會上發言的內容。9月17日,在章伯鈞批評梁漱溟的發言中,毛澤東不斷插話,主要內容有:梁漱溟提出所謂“九天九地”,“工人在九天之上,農民在九地之下”,“工人有工會可靠,農會卻靠不住,黨、團、婦聯等也靠不住,質、量都不行,比工商聯也差,因此無信心”。這是贊成總路線嗎?否!工人的收入是比農民多一些,但是土地改革后,農民有地,有房子,生活正在一天一天地好起來。有些農民比工人的生活還要好些。有些工人的生活也還有困難。用什么辦法讓農民多得一些呢?你的意思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照你的辦法去做,不是依靠農民自己勞動生產來增加他們的收入,而是把工人的工資同農民的收入平均一下,拿一部分給農民,那不是要毀滅中國的工業嗎?這樣一拿,就要亡國亡黨。9月18日,梁漱溟在會上作答辯發言。毛澤東不斷插話說:在梁漱溟看來點頭承認他是正確的,這就叫有“雅量”;不承認他是正確的,那就叫沒有“雅量”。那樣的“雅量”,我們大概不會有。但是,我們這一點“雅量”還是有的:你梁漱溟的政協委員還可以繼續當下去。在陳銘樞發言時,插話說:梁漱溟的問題,還是一個思想改造的問題。現在辯論的是什么問題呢?不就是總路線的問題嗎?把這個問題搞清楚對我們是有益處的。
此后,梁漱溟仍然當政協委員,只是他和毛澤東的來往就此結束了。到了1955年1月,梁漱溟寫了《告臺灣同胞書》一文,當時的中共中央宣傳部部長陸定一對該文提出了幾點修改意見,并就梁漱溟文章的修改和發表問題向周恩來請示。毛澤東看后于27日作如下批語:“劉、周閱,退陸定一同志。陸擬各點均可不改,只在文尾倒數第三行第二刪去‘事不宜遲,……幾句。此文可以廣播,并可在北京、香港兩處報上發表。”?后來,梁漱溟的這篇以自己的所見所聞贊頌共產黨、呼吁祖國統一的文章,發表在2月3日的《人民日報》和2月5日香港《文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