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一年(816年)春,柳宗元的堂弟宗一從柳州(今廣西柳州)到江陵(今湖北江陵縣)去,柳宗元寫了這首詩送別。全詩蒼茫勁健,雄渾闊遠,感慨深沉,感情濃烈,抒發了詩人仕途上生活上郁郁不得志的悲憤之情。
詩的首聯、頸聯、尾聯著重表現的是兄弟之間的骨肉情誼。首聯點題,點明別離,描敘兄弟惜別之情。“越江”,即粵江,這里是指柳江。這兩句的意思是:自己的心靈因長期貶謫生活的折磨,已經成了“零落殘魂”;而這殘魂又遭逢離別,更是加倍黯然神傷。在送兄弟到越江邊時,雙雙落淚,依依不舍。
頸聯是景語,也是情語,是用比興手法把兄弟二人的境遇加以渲染和對照。“桂嶺”,在今廣西賀縣東北,這里泛指柳州附近的山嶺。“桂嶺瘴來云似墨”,寫柳州地區山林瘴氣彌漫,天空烏云密布,象征詩人處境險惡。“洞庭春盡水如天”,遙想行人所去之地,春盡洞庭,水闊天長,山川阻隔,相見很難。
詩的尾聯,說自己處境不好,兄弟又遠在他鄉,今后只能寄以相思之夢,在夢中經常看見“郢”(今湖北江陵西北)一帶的煙樹。“煙”字頗能傳出夢境之神。詩人說此后的“相思夢”在“郢樹煙”,情誼深切,意境迷離,具有濃郁的詩味。宋代周紫芝曾在《竹坡詩話》中提出非議說:“夢中安能見郢樹煙?‘煙字只當用‘邊字。”清代馬位則認為:“既云夢中,則夢境迷離,何所不可到?甚言相思之情耳。一改‘邊字,膚淺無味。”(《秋窗隨筆》)近人高步瀛也說:“‘郢樹邊太平凡,即不與上復,恐非子厚所用,轉不如‘煙字神遠。”(《唐宋詩舉要》)后二人所說有理,“煙”字確實狀出了夢境相思的迷離恍惚之態,顯得情深意濃,十分真切感人。
這首詩所抒發的并不單純是兄弟之間的骨肉之情,同時還抒發了詩人因參加“永貞革新”而被貶竄南荒的憤懣愁苦之情。詩的頷聯,正是集中地表現他長期郁結于心的憤懣與愁苦。從字面上看,“一身去國六千里,萬死投荒十二年”,似乎只是對他的政治遭遇的客觀實寫,因為他被貶謫的地區離京城確有五、六千里,時間確有十二年之久。實際上,在“萬死”“投荒”“六千里”“十二年”這些詞語里,就已經包藏著詩人的抑郁不平之氣,怨憤凄厲之情,只不過是意在言外,不露痕跡,讓人“思而得之”罷了。我們知道,柳宗元被貶的十二年,死的機會確實不少,在永州就曾四次遭火災,差一點被燒死。詩人用“萬死”這樣的夸張詞語,無非是要渲染自己的處境,表明他一心為國,卻被長期流放到如此偏僻的“蠻荒”之地,這該是多么不公平、多么令人憤慨啊!
南宋嚴羽在《滄浪詩話》中說:“唐人好詩,多是征戍、遷謫、行旅、別離之作,往往能感動激發人意。”柳宗元的這首詩既敘“別離”之意,又抒“遷謫”之情。兩種情意上下貫通,和諧自然地熔于一爐,確是一首難得的抒情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