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 慧
(蘭州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甘肅 蘭州 730000)
與西方國家僅從國家和政府層面頒布反腐敗立法不同,我國還以黨內法規和黨內綱領作為反腐倡廉(1)“反腐倡廉”的提法在中央有關重要文件或報告中出現多年,已成為慣常用語,但本文所指“腐敗”與其他文獻所指的涵義并不完全相同,它是指有腐敗風險的行為以及輕微腐敗、尚未構成犯罪的行為。的方式,雖然這一進程在黨成立初期就已經開始,但“用一種規范主義的方法來建構黨的內部行為規則”[1],則始于新中國成立后,尤其是1978年以來。在“執政黨通過自我建設解決黨內問題”的框架下,黨內法規尤其是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得到有效發展,形成了以黨章為統帥,以準則、條例為主干,由預防腐敗、查辦腐敗案件等類別組成的反腐倡廉黨內法規體系。本文將回顧1949—2019年間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建設歷程,總結經驗,并以此為邏輯,提出未來完善反腐倡廉黨內法規的構想。
歷史地看,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建設經歷了從無到有,從單項治理到系統治理,從“就事論事”到“源頭治理”,由被動應急到主動應對,從側重懲治到懲防并舉、注重預防,從局部突破到整體推進的發展之路。每一次轉變都推動了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向更深、更廣的方向發展。
在新中國成立之初,中央出于對權力腐敗和公職人員官僚化的警覺,迅速成立人民檢察院和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即便如此,貪污、浪費、假公濟私和公職人員官僚化等問題還是在一定范圍出現了。為此,中央開展了整風運動,并頒布了法律和黨內法規加以配合。僅從后者看,當時頒布了《關于處理貪污、浪費及克服官僚主義錯誤的若干規定》《關于在“三反”運動中黨員犯有貪污、浪費、官僚主義錯誤給予黨內處分的規定》等一系列反腐倡廉黨內法規。這些黨內法規呈現以下特征:(1)配合運動而頒布。當時,我國對貪污等問題的認知較為復雜,即認為其并非是簡單的違法亂紀問題,而是階級斗爭問題。在這種認知下,貪污等問題治理偏向于具有“繼續革命”色彩的群眾運動,黨內法規也更多是隨著運動的開展而制定。(2)文本內容涉及反貪污與增產節約等方面。在新中國成立后的早期實踐中,黨內法規不僅僅用來規范、約束黨組織和黨員行為,還直接參與國家和社會關系的調整,因而涉及內容較多,如《關于實行精兵簡政、增產節約,反對貪污、反對浪費和反對官僚主義的決定》就涉及了精簡機構、增產節約和反腐倡廉等內容。(3)頒布了兩部程序性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即《關于處分黨的組織及黨員的批準權限和手續的規定》和《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關于處理控告、申訴案件的若干規定》,這是黨的歷史上第一次在執行紀律和維護紀律方面做出的程序性規定,為有效開展紀律檢查工作提供了基本遵循。
1978年以后,隨著改革開放進程的開啟以及既有觀念的轉變,我國不再將貪污和反貪污等作為階級斗爭的一種表現形式,而是將之定性為“我們黨能否堅持工人階級先鋒隊的性質,保持黨和群眾的密切聯系”[2]142。對貪污等問題的認知,推動了治理方式由群眾運動轉向執政黨自我糾偏和自我建設方面,在此過程中,“用一種規范主義的方法來建構黨的內部行為規則”的特征十分明顯:(1)首次頒布“制定程序”類黨內法規,即《黨內法規制定程序暫行條例》,該條例不僅第一次明確了黨內法規的定義,還規定了黨內法規的位階體系以及規劃、起草和發布等各環節,為黨內法規制定提供了基本依據。(2)改變1949—1990年間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大多以“意見”“通知”“決定”等命名情況,相繼頒布以“準則”“條例”等命名的黨內法規,如《關于黨內政治生活的若干準則》《黨的紀律檢察機關案件審理工作條例》等,減少了反腐倡廉黨內法規的指示命令色彩,其“規范性”特征得到凸顯。(3)按照“黨要管黨內紀律的問題,法律范圍的問題應該由國家和政府管”[3]163的界定,黨內法規調整事項開始向黨內收縮:一是規范既有的黨內奢侈浪費和假公濟私之風;二是規范在雙軌制縫隙中產生的走私、黨政機關和黨政干部經商、辦企業等問題。黨內法規和國家法律在各自范圍內發揮作用的制度設想,在本階段黨內法規建設中得到初步體現。
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改革開始轉向生產要素市場,腐敗重點發生領域也由流通領域轉移到生產要素等領域。面對腐敗呈現出的新特點,中央在原有基礎上,不斷完善、優化反腐倡廉黨內法規體系:(1)制定速度明顯加快。據統計,從1978年到1991年,中央和有關部門制定的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只有204條,但從1992年到2001年制定的反腐倡廉黨內法規達到217條[4]。一些基礎性、主干性黨內法規,如《黨員領導干部廉潔從政若干準則(試行)》《紀律處分條例(試行)》和《關于領導干部報告個人重大事項的規定》相繼出臺,內容涉及規范權力運行、預防腐敗、查辦腐敗案件、紀律處分和黨員申訴等方面,反腐倡廉黨內法規橫向框架初步顯現。(2)糾正既有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單項治理”傾向,頒布了具有普遍約束力的黨內法規,如《紀律處分條例(試行)》等黨內法規,皆具有綜合性、長效性特點,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該領域中全局性和基礎性問題的解決。(3)“準則”“條例”等高位階縱向黨內法規進一步增加,與“橫向框架初步顯現”相結合的結果是反腐倡廉黨內法規整體框架初見端倪。
在以1992年為界的前后兩個時期內,由于新舊體制轉換因素的存在,文本間相互否定甚至價值取向相互沖突的情況較為突出。中央結合時代語境,對反腐倡廉黨內法規進行了結構性構建:(1)從側重新立向立、改、廢并舉轉變。在此過程中,基本沿著兩個方向進行:一是對改革開放以來的廉政文件進行清理、廢止,雖然僅廢止了115件黨內法規,但就此開啟了從側重新立向新立、修改、廢止并舉方向的轉變;二是在清理、廢止的基礎上,加大制定(修訂)力度,前后兩個時期反腐倡廉黨內法規相互沖突的情況得到一定程度的緩解。(2)體系化特征開始顯現:從縱向看,“通知”“意見”等具有指示命令的反腐倡廉黨內法規逐漸減少,“條例”“規定”和“辦法”等形式繼續增加;從橫向看,“規范權力運行”“預防腐敗”“查辦腐敗案件”等類別黨內法規質量和數量都得到了改善。僅以“規范權力運行”為例,在原有《關于領導干部報告個人重大事項的規定》的基礎上,增加了《黨內監督條例(試行)》《關于中共中央紀委、中共中央組織部巡視工作的暫行規定》等黨內法規。(3)隨著依法治國方略的提出與實施,以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反腐倡廉的理念得以確立,這在黨內法規概念界定以及相關表述中得到充分體現。
經過2002—2012年的建設,反腐倡廉黨內法規數量和質量得到有效改善,但其所指向的問題卻并未減少,其中固然有執行不力的問題,但反腐倡廉黨內法規一定程度上存在的科學性不足、體系混亂等也是重要原因。為此,中央結合新時代任務要求,進行更高程度的構建:(1)加強頂層設計,先后頒布《黨內法規制定工作五年規劃綱要(2013—2017年)》(以下簡稱“一五”規劃)和《中央黨內法規制定工作第二個五年規劃(2018—2022年)》。在“一五”規劃中,不僅將“反腐倡廉建設”列為與“黨的領導和黨的工作”“組織建設”等并列的門類,還首次將其劃分為“權力運行制約和監督體系”“查辦腐敗案件”“紀律處分制度和黨員申訴制度”等六個類別,完善了反腐倡廉黨內法規橫向體系。(2)整體謀劃,從制定主體、制定內容以及制定程序等方面提高反腐倡廉黨內法規的科學性。縱向層面,完成了“黨章”“準則”等七種形式之間的有效配合,“塔狀”結構基本形成;橫向層面,各類別黨內法規質量和數量持續改善,依然以“權力運行制約和監督體系”為例,在原有基礎上,修訂(制定)了《黨內監督條例》和《領導干部干預司法活動、插手具體案件處理的記錄、通報和責任追究規定》等多項黨內法規。(3)糾正部分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因參照法律制定而產生的紀法不分和科學性不足問題,突出黨內法規和法律在表現形式、適用范圍、行為規范標準和實施方式等方面的顯著區別,完成了文本意義上的“紀法分離”和“紀嚴于法”。
在新中國成立70年來的建設歷程中,不僅形成了系統、規范的反腐倡廉黨內法規體系,而且也產生了一系列工作方法和基本原則。正是這些工作方法和基本原則,推動著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建設不斷呈現出“深度化”的軌跡特征。探究這些原則與方法,既可以了解新中國成立70年來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建設取得有效進展的原因,又可為未來完善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建設提供經驗借鑒。
反腐倡廉的實現方式包括運動反腐、權力反腐和制度反腐等多種形式。從1949到1978年間一條重要的經驗是:僅依靠運動式反腐,缺乏制度支撐是不可行的。運動式反腐雖然具有系統化、規模化的特征,但非法理化、非制度化的缺陷也是一目了然的。而且在群眾運動中,判斷違法亂紀行為并無科學的、制度化的標準與參照,這往往會導致問題擴大化和處理失當等情況的出現。1978年以后,“兩個階級”“兩條道路”的斗爭不再被視為國內政治生活的基本矛盾,反腐敗是階級斗爭表現形式的認識也得以消解。在此基礎上,中央提出“要在黨的建設上走出一條不搞政治運動,而靠改革和制度建設的新路子”[5]378。由此,通過制度建設,完成執政黨自我糾偏和自我建設的方向得以確立。雖然在之后的一段時期內,出現過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執行遠未達到預期效果的情況,但以黨內法規建設推進廉潔治理的方向并沒有發生改變。十八大以來,中央更是將黨內法規建設作為廉潔治理的重要內容,提出“黨內法規既是管黨治黨的重要依據,也是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有力保障”[6]178,并不斷推進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建設走向深入。相比較而言,單一運動式反腐是一種應急式治理模式,而制度型反腐倡廉則是“通過建立一個人們互動的穩定(但不一定是有效的)結構來減少不確定性”[7]7。這是改革開放以來尤其是十八大以來反腐倡廉取得實效的根本原因。
反腐倡廉黨內法規的形成、發展與政治生態環境密切相關,正確認識既有反腐倡廉黨內法規與政治體系以及運行生態之間的沖突,是推動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向縱深發展的內在動力。新中國成立伊始,百廢待興,面對“侵吞、盜竊、騙取公家財物和貪占公家便宜”[8]13等“損害社會主義”的行為,中央進行了最初形態的反腐倡廉黨內法規的構建。雖然這些反腐倡廉黨內法規的制度化、規范化、法理化程度十分有限,但制定本身體現了中央希望發揮反腐倡廉黨內法規的功能,以協調黨的權力運行與政治生態環境的目的。1978—1992年為改革開放初期,當時既要對遭到破壞的部分傳統如民主集中制給予恢復,又要結合新舊經濟體制轉型的時代語境進行反腐倡廉黨內法規的建設。其中一個重大轉變是中央對于制度建設的作用有了新的認識,即“我們過去所發生的各種錯誤固然與某些領導人的思想作風有關,但是在組織制度、工作制度方面的問題更重要”[9]333,并開啟了以黨內法規建設推進黨內治理的方向。之后,更是不斷適應政治生態環境變化推進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建設。十八大以來,中央認識到以往反腐倡廉黨內法規遠未達到預期效果,固然與腐敗自我擴張、自我放大和執行不力有關,但也與某些環節、部分不能適應政治環境的變化而逐漸失去了既有的規范、約束功能有關。因而,這一時期呈現出的態勢是新立、修訂反腐倡廉黨內法規的速度和規模超過以往任何時期,其目的在于提高反腐倡廉黨內法規與政治環境的適應性,恢復其既有的功能,這也是十八大以來反腐倡廉取得實效的原因之一。
在長期反腐倡廉實踐中,我國形成了黨內法規和國家法律并行的治理結構。新中國成立以來,兩者相互補充,尤其是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對法律的補充做得比較好,包括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對法律內容的具體闡釋、對暫不具備制定法律條件的事項通過黨內法規在黨內“先行先試”等。如1994年全國人大曾將公職人員財產申報列入了立法規劃,但由于當時暫不具備制定法律法規的條件,因而先行頒布了《關于黨政機關縣(處)級以上領導干部收入申報的規定》,待到條件成熟時轉換為國家法律。而兩者相互銜接則經歷了一個轉變過程,即1949—1978年間,大多反腐倡廉黨內法規與法律間缺乏明晰的劃分,如《關于處理貪污、浪費及克服官僚主義錯誤的若干規定》雖然第一次對貪污問題提出了統一的政策性標準,但是其中存在大量“貪污”“以貪污分子論處”和“給以適當的刑事處分”等法律用語。這種情況在2002—2012年間也依然存在。如2003年版《紀律處分條例》不僅有與《刑法》相類似的“貪污賄賂行為”章節,而且還有“黨和國家工作人員或者其他從事公務的人員,在經濟往來中違反有關規定收受財物或者各種名義的回扣、手續費,歸個人所有的,以受賄論”[10]146等條款。因而,2015年《紀律處分條例》的修訂主要沿著兩個方向進行:一是刪除與《刑法》和行政法規重合的內容,完成了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和法律在各自作用范圍上的界定;二是堅持紀嚴于法,提高對黨員的要求。至此,以《紀律處分條例》為主體的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和以《監察法》《刑法》為主體的國家法律共同構成了反腐倡廉的完整體系,兩者相互銜接、相互補充,遏制不同程度腐敗問題的發生。
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的形成相似,黨內法規體系的形成也是有意識、有計劃地建構而來。在此過程中,按照一定的邏輯,形成一個“具有內在一致性,至少理論上無漏洞的規則體系”[11]798是其目標要求。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央按照一定的邏輯,促成了反腐倡廉黨內法規縱橫交錯的制度安排:從縱向層面看,反腐倡廉黨內法規是按照黨內法規自上而下的分類而展開的,即在“黨章”之下有“準則”“條例”等主干性、基礎性黨內法規,再之下則是“規則”“規定”等,對“準則”“條例”予以擴展,增強其可操作性和實用性,尤其是兼具原則性和綜合性的“準則”,如果缺乏“條例”“規定”等予以擴展,其頒布意義將大打折扣;從橫向層面看,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基本按照“制約、預防、查辦、懲處、保障”的邏輯不斷豐富完善(見表1)。當然,不同階段有其側重點,在1992—1997年間,中央相對重視懲處功能,大量懲處性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出臺。但“查不勝查”的情況使我們認識到僅進行事后懲治,不利于鏟除滋生腐敗的土壤,因而將預防作為重點建設方向。之后,“預防”類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如規范權力運行過程和禁止黨員領導干部利用職權和職務上的影響謀取不正當利益的黨內法規大量出臺,最終形成邏輯相對嚴密的規則體系。

表1 反腐倡廉黨內法規體系框架
資料來源:根據中國共產黨新聞網有關資料整理而成
新中國成立70年來,中央通過廢改立并舉不斷提高反腐倡廉黨內法規的科學性。但由于篇幅所限僅以《紀律處分條例》為例來討論科學性的提升。新中國成立以來,該條例經歷了《關于在“三反”運動中黨員犯有貪污、浪費、官僚主義錯誤給予黨內處分的規定》—《關于共產黨員在經濟方面違法違紀處分的若干規定(試行)》—《紀律處分條例(試行)》—《紀律處分條例》(2003年版)—《紀律處分條例》(2015年版)—《紀律處分條例》(2018年版)的轉換。每一次轉換,都推動了該條例向更深、更廣的方向發展。如與《關于在“三反”運動中黨員犯有貪污、浪費、官僚主義錯誤給予黨內處分的規定》相比,《關于共產黨員在經濟方面違法違紀處分的若干規定(試行)》對在什么情況下給予警告處分、嚴重警告處分和給予撤銷黨內職務處分都作出了嚴格界定,使其規范性和科學性都有了較大的提高;2015年版《紀律處分條例》則將黨的紀律調整為政治紀律、組織紀律、廉潔紀律、群眾紀律、工作紀律和生活紀律等六大類,并實現了“紀嚴于法、紀在法前”的目標;2018年版《紀律處分條例》是在監察體制改革背景下修訂的,內容越來精準、規范。
回顧歷程、總結經驗,歸根到底是要解決現實問題。今后一段時間內,需要結合形成的經驗,審視目前反腐倡廉黨內法規體系,并提出未來發展的建議。
黨中央提出“鞏固發展反腐敗斗爭壓倒性勝利”的任務要求,相對于“奪取反腐敗斗爭壓倒性勝利”,這是較為艱巨的任務,因為隨著改革的深入,將引發經濟、政治與社會體制的調整與變化,而這又極易誘發腐敗和非廉潔行為的出現,面對此種情況,“既要堅持過去行之有效的制度和規定,也要結合新的時代特點與時俱進,拿出新的辦法和規定”。《中央黨內法規制定工作第二個五年規劃(2018—2022年)》(以下簡稱“二五”規劃)應是具有這種作用的規劃。但由于該規劃是在反腐敗斗爭取得“壓倒性勝利”的背景下頒布的,因而對黨內法規的分類并沒有沿襲“一五”規劃標準,而是變為“1+4”,即在黨章之下,分為“黨的領導法規”“黨的組織法規”“黨的自身建設法規”和“黨的監督保障法規”,原有的“反腐倡廉建設”在“一級目錄”中并沒有顯現,而是歸類到“黨的自身建設”類之中,并表述為“全面推進黨的政治建設、思想建設、組織建設、作風建設、紀律建設,把制度建設貫穿其中,深入推進反腐敗斗爭”。可以說“二五”規劃的分類是一種進步,它從更多關注“黨建布局”的傳統思維中走出來,開始基于中國共產黨的政治活動進行分類。但筆者認為,與原有表述相比,“深入推進反腐敗斗爭”的表述有可能會弱化反腐倡廉黨內法規的重視程度。考慮到今后反腐敗斗爭形勢依然嚴峻、復雜,還需要重視這一可能性。具體而言,需要全面研究未來的風險點,以此判斷哪些反腐倡廉黨內法規是“依然具有效率”,哪些是“因為需要而亟待修改”,哪些是“因為缺乏而需要制定”。
經過多年的發展完善,黨內法規與法律相互補充、相互銜接等問題已經得到了解決,但隨著改革進程的推進,還需要解決兩大問題:第一,協調反腐倡廉黨內法規與《監察法》的關系。目前,監察委員會與紀律檢查委員會采取合署辦公的形式,由此必然產生黨的機構和國家機構的合作、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和《監察法》的協同、黨內執紀程序和國家監察程序的連接等諸多新問題,需要適時制定(修訂)相關黨內法規。另外,為解決目前監察制度供給不足的問題,在由全國人大常委會做出法律性決定和司法解釋之外,還頒布了一定數量的黨政機關聯合制定的黨內法規。但現行黨內法規,包括作為黨內“立法法”的《黨內法規制定條例》并沒有對該類反腐倡廉黨內法規的制定依據、效力等級、制定主體、制定權限和適用范圍等做出說明,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其適用性,需要修訂該條例及相關黨內法規。第二,確立轉化機制,將成熟的、“先行先試”反腐倡廉黨內法規上升為法律。經過多年建設,部分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如《領導干部報告個人有關事項規定》已經具有了向法律轉化的可能性。在這方面我們目前還沒有成功的經驗,但可以借鑒創制法律的做法,即在實踐中可以采取兩種方式實現轉化:一是通過法律制定機構,如全國人大常委會批準;二是以法律方式對相關反腐倡廉黨內法規予以肯定或承認,如對于公職人員財產申報,可以在未來出臺的《政務處分法》中增加一句話,即“法律、法規對處理公職人員財產申報立法的事項有規定的,依照其規定;沒有規定的,可以按照《領導干部報告個人有關事項規定》執行”。
隨著改革的深入以及監委與紀委合署辦公的推進,體系化問題,尤其是理順“上下左右”“新老內外”的關系依然是重要的問題。第一,從縱向層面看,重點任務有兩個。一是盡快修訂《廉潔自律準則》。現有的《廉潔自律準則》雖然涉及導語、黨員廉潔自律規范和黨員領導干部廉潔自律等規范,但全文僅有八條規范,這既與依然嚴峻、復雜的反腐倡廉形勢不相匹配,也無法科學、全面地指導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建設,需要盡快根據現實情況修訂該準則以發揮應有的作用。二是制定《農村基層干部廉潔自律若干規定》等反腐倡廉黨內法規。經過多年建設,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塔狀”結構已經形成,但依然有需要完善的空間,如《廉潔自律準則》提出了黨員廉潔自律和黨員領導干部廉潔自律等多項要求,需要制定(修訂)《國有企業領導人員廉潔自律若干規定》《農村基層干部廉潔自律若干規定》等黨內法規予以部署并推進。第二,從橫向層面看,重點任務有兩個:一是明確類別劃分。現有類別劃分存在部分邊界不清、交叉重復等問題,需要根據“預防、查辦、懲處、保障”邏輯,重新設計分類。二是盡快修訂頒布《關于黨員領導干部述職述廉規定》《關于對黨員領導干部進行誡勉談話和函詢辦法》《紀律檢查機關處理黨員申訴工作規定》和《黨員權利保障條例》等黨內法規,確保“一五”規劃中的“頂層設計”落實到位。
雖然反腐倡廉黨內法規體系化已經形成,但依然有完善的空間,目前需要制定頒布的黨內法規包括以下幾類。第一,對應權力運行環節,出臺保障科學決策和及時反饋的反腐倡廉黨內法規。權力運行包括決策、執行、監督、問責、反饋等環節,目前在監督多元、責任追究和有效執行方面,已經頒布了系列黨內法規,但在科學決策和及時反饋方面還缺乏相關黨內法規,這應是未來工作的重點所在。第二,圍繞基層腐敗,頒布反腐倡廉黨內法規。隨著反腐倡廉工作的開展,大多廉政問題得到一定程度上的解決,但是基層廉政問題依然嚴重,從近幾年查處的案件情況看,基層黨員干部濫用權力導致的“微腐敗”問題比較嚴重,因此,應積極探索針對基層干部的“勤廉指數”評價預警體系建設,深化完善基層干部約談函詢、廉政短信提醒等制度,強化對基層黨務、村(居)務財務公開情況的“全過程”監督制度。同時還應鼓勵基層試點,對于一些暫不適宜全面施行的制度設計,如《基層黨支部建立健全糾正“四風”長效機制規定》《社會組織黨的建設工作規定》《黨支部書記履行黨建工作職責考核辦法》等,可以授權基層單位進行制定,以為全黨提供可復制、可推廣的制度成果。第三,適應信息社會發展的需要,盡快出臺信息、機要密碼工作等方面的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同時還應將“網絡反腐”等新形式的反腐機制納入反腐倡廉黨內法規建設的范疇。